第44章 兔子学咬人
顾年是江牧野的大学同学。
想来在校期间，江牧野没少带他到家里过。
因此顾年一路驾轻就熟，压根不需要方七岁指挥，就熟练地将车开到了目的地。
下了车，方七岁捧着刚摘下的头盔，却没有急着还回去。
她似乎在斟酌着什么，片刻，还是开口：“我刚才那么失态，是因为我实在不能再失去……”
“我明白。”顾年打断了她的话。
方七岁抬起头来，看着对方，眼眶又开始发酸。
但她依旧坚强，只眨眼呼吸的方寸之间，就把泪意憋了回去。
“谢谢你……”方七岁低着头，声音沉闷，“我也没想过，你居然会真的支持我。我以为你会很愿意看到我被迫中止直播。”
“不。”顾年看着她，眼神柔和。
街道的路灯光华融化在他温暖的眸光中，像是镶了金丝的和田玉般温润。
“我从一开始就明白，这种怪异的举动，是你自我疗愈的手段。”顾年想起一个人，眉眼都悲伤起来，“他不在你身边，你需要额外的保护壳，来修复自我。”
“……”
“我先前不由分说，想把你从那保护壳里拽出来。我简单粗暴地以为，保护壳碎了，你就成长了。”顾年说，“但我错了。你应该先成长，应该自己从保护壳里走出来。”
这番话叫方七岁本仓皇的内心，顿时有了稳妥的安放之处。
她本以为，这世上，只有方戍楼一人理解她的处境。
这么看来，如今，还有一个人也明白她的感受。
那便是眼前的这个人。
眼见少女的眼神由固执倔强，逐渐变得柔软，顾年似乎松了一口气，微微弯着眼睛，说话都带了些笑意，“所以今天的事，我愿意帮你。我允许你在还没长大之前，缩回保护壳里。”
原来，真的有所谓的相见恨晚。
方七岁自知，记忆中没有过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但今天的交谈，却让她有一种，故交重逢的错觉。
她想起顾年曾经暗示过，他了解她的小时候。
如今想来，大概率是江牧野曾跟他提起过自己。
方七岁开口：“他都怎么跟你说起……”
一个“我”字，卡在喉咙里，硬是说不出来。
她好像暂时，还是无法坦然提起与他有关的事情。
“没关系。”
她只听得这么一句温柔的安慰，紧接着，手中头盔被夺。
头上猛地被罩下来一个东西，方七岁感觉到，那是她刚戴过的头盔。
顾年的手按在她的头盔上。
他隔着头盔摸了摸她的头。
代替某个人。
摸了摸她的头。
“进去吧，再过十分钟就八点了。”顾年提醒她。
“嗯。”手扶着头盔，方七岁点点头，小跑着进了家门。
身后油门轰响，方七岁再回头，顾年已经不在了。
进了家门，家中一片漆黑，大概是家里的大人下午得知方戍楼失踪的消息，就都出去寻找了。
方七岁本以为自己会是一个人在家……
可她一抬头，却被独自坐在沙发中、阴影里的方荷，给吓了一跳。
方荷像是也没料到方七岁还会回来，怔了一下，连忙起身，“你怎么回来了？”
“你怎么没去找戍楼？”方七岁也很诧异。
“那你呢？找到了？还是压根不想找？”方荷又开始咄咄逼人，“你这表弟哪怕丢了，你也非要八点回来，搞那……”
“……”
方荷没有把话说完。
但早已意味深长。
可方七岁今天太累了，她早已没有力气再跟她这妈妈斗智斗勇。
她转身走向房间，只留下一句，“我先睡了，晚安，妈妈。”
房门悄然上锁。
门外的方荷丧气跌坐回沙发上。
这一晚直播，虽然险些遭遇挫折，差点无法进行。
好在霸总及时出现，为她保驾护航。
只不过八点了，躺在床上了，方七岁依旧无法入眠。
她本来养成了良好的生物钟，到点是一定会安睡的。
可今天，她睁眼是幻觉，闭眼是梦境。
她失眠了。
她心里惴惴不安，生怕这次又是一睁眼……
又有一个人，将不会再陪在她身边。
直播间内的弹幕们见里予辗转反侧，也都很心疼：
——“我们宝贝今晚怎么了？睡不着吗？
——“看来里予也有令她焦虑不安的事呢，毕竟谁也不是超人。”
——“本来以为里予能给我制造现实中的隐士形象，如今看来，是我强人所难了？”
——“前面的，里予只要做自己就好。你不要有无谓的期待！”
再一次闭眼，方七岁突然看见眼前出现了她心心念念的表弟。
表弟却一言不发，转身与她渐行渐远。
她突然心慌。
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她这行为吓了直播间的粉丝们一跳。
弹幕区瞬间喧闹起来。
方七岁的眼角余光瞥到疯狂滚动的弹幕，不自主地扭头去看……
那一行行文字，在她眼中滚动，却没有化成任何信息留下来。
直到，“耳东”的字样在她眼中闪动一下。
方七岁连忙遮住摄像头，去看直播屏幕，拉回弹幕区寻找那条留言。
——“找到了。”
耳东的留言，简简单单三个字……
却足以让她宽心，露出笑颜。
面对骚动的粉丝们，眼看直播已经开始了十余分钟，方七岁温声安抚致歉：
“主播今天遇到了一些小事，所以状态不是很好。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要继续睡觉啦！”
将设备放回原位，她闭上眼睛，对着虚空说：
“感谢今晚守护我的每一个人。愿大家都有一个好梦。”
第二天一早，方七岁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隔壁揪方戍楼。
不过，刚走到自家的客厅，她就看到了呆坐在沙发上的表弟。
他回来了，却没有回自己的家。
而是在表姐家的沙发上窝了一夜。
这死小孩面容枯槁，耷拉着五官，大概一夜没睡，眼睛熬得通红，更像只被丢弃的小兔子。
她满腔怒火，看到他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又顿时没了脾气。
方七岁捡了个沙发上的抱枕，在自己手上砸了两下，确定不会痛之后，才往方戍楼身上丢过去。
没睡好的男孩本就呆呆的，被砸这么一下，才傻乎乎抬起头，看到是她，还憨憨地笑，“表姐……”
“昨天跑哪去了？”方七岁板着脸审问他。
方戍楼揉着那个抱枕，小声交代，“网吧……”
“胆子这么肥了？”方七岁险些提高音量，差点没把主卧的爸妈吵醒，随即她压低声音，“你自己交代，干嘛去了！”
“……”方戍楼咬着下唇，没有吱声。
三两句话发泄过情绪，方七岁也就冷静下来了，她坐回方戍楼身边，温声问他：“是不是舅舅又跟你说了什么狠话？”
听到她的话，方戍楼的手无意识揪紧抱枕，这样的反应其实就说明了一切。
“他说什么了？”方七岁轻声问。
方戍楼回忆起前天所见所闻，眼睛又开始红彤彤，“其实他也不是对我说的，他只是在跟别人，说起我……”
那天，方戍楼本兴高采烈地进屋，迫不及待见到他常年不在家的父亲。
他还只是在玄关处脱鞋，却听见屋内，父亲正在和一个人打电话。
“你以为演电视剧呢？什么父母爱却不会表达？什么不后悔生过这个孩子……这世上总有人是异类吧？我就是那个异类！”
方戍楼脱鞋的动作随之凝滞，他听到父亲继续说：
“你说的没错，姐！对！如果父母的天性就是爱子女，我就是逆天的那01！我这辈子绝不会后悔的，就是我从头到尾都很后悔生过这个逼崽子！”
回忆起这段话时，方戍楼的心情早已平复下来。
他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消失的那一整天时间里，他已经自己把自己的难过，全部吐干净了。
“舅舅在跟我妈打电话？”方七岁难以置信，“还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他应该不是故意的……”方戍楼还条件反射为他父亲找补。
“故不故意也不能这么说话啊！”方七岁拽起表弟的手，“他是不是还在家？走！我们去找他！”
“找他干什么……”方戍楼大惊，“表姐我没事了！我们别去了！他可能还在睡觉！”
“你都没睡，他睡什么睡！我今天就要把他屋顶掀了，谁也别想睡！”
方七岁言出必行。
她拉着方戍楼，直接冲进隔壁家舅舅的卧室，把人被子给掀了。
睡梦中一切安好，本沉溺于温暖被窝的男人，莫名被一阵激寒冻醒。
他坐起来，看见方七岁，看见方戍楼，又看见掉到地上的大棉被……
第一反应就是去捞大棉被。
方七岁直接捡起大棉被，披在表弟身上，并下令，“看好人质。”
方戍楼揪着被角，不敢看他父亲，只瑟瑟点了点头。
舅舅似乎还没从宿醉中清醒，看了眼方戍楼，又看了眼被子。
感觉这人对被子的感情，都要比他这大儿子深厚一些。
“你什么时候回来？”舅舅哑声开口。
方七岁：“呵，现在知道问他了？
方戍楼提醒，“他说的是被子。”
方七岁：“……”
“现在还早，上来再睡会儿吧。”舅舅挠着头发。
方七岁：“睡？他昨晚在外面一夜没回，你关心过吗？”
方戍楼又提醒，“他说的是被子。”
方七岁：“……”
“我不收拾你，自己好好休息。被子还我！”舅舅继续道。
方戍楼再次提醒，“他说的是被……”
然后小孩就意识到，男人话中已经提到过“被子”了。
所以那句话是在对他说的。
“收拾？”方七岁很快抓住字眼，“你还想收拾他？”
她当即转去卫生间接了一牙杯冰水，走了出来，对舅舅怒道：
“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是谁收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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