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姜禾篇07-后会无期

那次姜禾封闭了所有和外界联络的方式，和许言在一起度过了一个礼拜。150个小时，9000分钟，姜禾将每一秒都牢牢记住，然后用一次次回忆拉长，装裱成一段短短的生命。

        他们像寻常的热恋情侣一样，牵着手去逛超市。

        她会嫌弃他沐浴露的味道，然后把柚子味的超大瓶扔进推车里；

        她会告诉他每种她爱吃不爱吃的蔬菜，却转头冲向冰柜里的排骨；

        她会一样样指给他自己心仪的零食口味，然后让他去拿最上面一层最里面的巧克力。

        她不遗余力地把全部的喜好讲给他听，就像真的打算好和他一起长期生活。只是会在极随意的时刻，若有若无地问他：“你已经找好工作了是吗？要一直留着s市？”

        然后听到他嗯了声，说家里人身体不好，留在这边方便照顾。

        她笑嘻嘻地点头，却在他反问她时突然跑去酸奶柜说能帮助减肥。

        最后拎了满满当当的两大包东西回家，许言挑挑拣拣地把冰箱塞满，又专门腾出个零食柜，笑着说怎么都是吃的，姜禾瘫在床上翻了个身不看他，说还好我买了大瓶的酸奶。

        她还买了一长条的香烟，是水果口味，抽在嘴里有一丝甜甜的味道，手指上会留下淡淡清香。

        夜里的时候他们在阳台分享同一根烟，抽到一半许言会把烟拿过去夹在指尖，抽了一口又把手拿远，低着头吻她，他们交换着同一种味道，一直吻到烟灰落尽，烟蒂最后一点火星也熄灭，然后难耐地回到房间，拉上窗帘。

        她笑着咬他耳朵，“你乱扔垃圾了。”是他在阳台上抱她时松开的手，烟蒂不小心掉落楼底。

        他拂开她头发吻她脖颈，笑得含糊，“上帝会原谅我这一次的。”

        姜禾喘息着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去想他们还有没有下一次。

        他们会躺在床上看电影，她选来选去下载了部几十年前的恐怖片。

        小小的一个电脑屏幕，资源并没有那么高清，被附身的小女孩翻转身子四肢并用地下楼梯时，几乎有像素块的拖影。但她还是尖叫个不停，被他捂住眼睛却又扒开他指缝眯着眼看，似乎这样就能减轻恐惧。许言嘲笑她，她还逞强地说我这是有代入感有想象力，然后在下一个恐怖桥段来临时，又尖叫着钻他怀里。

        结果是邻居来敲房门，发着怒气说凌晨三点了已经，一惊一乍还让不让人睡觉，我要报警了。

        她在床上捂着被子偷笑，听许言在那里疯狂道歉。

        回来后许言要合上电脑睡觉说下次再看，她却不依，说一定要把电影看完。于是后半段变成了许言一手捂她眼睛，一手捂她的嘴。

        但姜禾还是睡着了，于是一直未能知道最后神父有没有战胜恶魔，但她知道许言把她在枕头上安置好后轻轻亲她的脸。

        有两天许言要去上班，她拖着手磨了好久却讲不出道理，只好在阳台上目送着他下楼离开，直到他身影消失不见她还在挥手，就像过于用力的道别。

        七月的阳光正烈，日头冲上半空她还站在阳台上，头晕目眩的时候她一点点蹲了下去抱住了膝盖，在心里计算他还要几小时几分钟才能回来。

        下午的时候她开始画画，是那晚他的侧脸，明明是她最拿手的素描，可怎么画都不满意，是她太想完美地展现给他看自己的每一个优点。

        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垃圾桶里满是纸团，桌上全是橡皮屑。她仓促收拾，又复原他的工作空间。他却蹲下身子从垃圾桶里捡出最上面的纸团，她冲过去不让他看，他却站起来跳开一步，纸张展平满是褶皱，但他呆住了。姜禾抢过来又团成一团丢掉，只是耳根有点红。

        许言走过来抱她，将头搁在了她肩上，声音里都是笑意，“为什么丢掉了，你画得很好，我很喜欢。”又说，“还是第一次有人画我，为什么不画上你自己？”

        吐息把姜禾的耳朵染得更红，她哼唧半天，才说：“我长得太美了，虽然画技高超但也会有损美貌。”

        许言在她肩上笑得一抖一抖。

        但其实她心里真正想的是，我不敢给你留下我的样子，你应该忘记我。

        第二天他下班前，她终于画好了一张还算称心的，用铅笔极轻极淡地在角落里落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画藏进了他的书里。他回来后管她要画，她却摊手说我睡了一天。

        许言笑得无奈，“早知道扔垃圾前我就该偷出个纸团。”

        姜禾却笑嘻嘻地看他，又去勾她脖子，“我的画可是墨宝，想要你得拿东西来换。”

        许言认真问她：“你想要什么呢？”

        姜禾早就准备好答案，指着水池里解冻好的排骨说：“我想吃糖醋排骨。”

        那已经是那个礼拜的最后一个晚上。

        许言去厨房忙碌，姜禾偷偷翻出了关机一礼拜的手机，在手心攥得指节泛白。

        她其实给自己找了好多个借口。她英文太烂了美国人民不需要她；她奶奶的她姜禾有的是钱才不要非在杜家找气受；想到最后的借口是，没有姜禾杜嘉风还可以有李禾王禾，可她只有一个许言，许言只有一个姜禾。这个借口让她差一点就留了下来。

        但她还是打开了手机。

        最新一条短信来自杜嘉风，这个向来不发短信的人给她发了一条：“记得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我们会在机场等你。”似乎笃定了她会去。

        手颤抖个不停，姜禾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许言看见吓了一跳，过来问她怎么了，他对她要离开的事情一无所知，他还以为她会永远呆在他身边。

        姜禾将手机藏好，又哭又笑地说：“许言你烧的排骨太香了我被香哭了。”

        许言捏了捏她的鼻子，还以为她是被油烟呛到，有些抱歉，“这房子太小了，油烟机太旧了没什么用。你去卫生间关上门躲一躲。”

        姜禾却摇头，使劲地闻了又闻，像是再也闻不到了一样。

        许言笑笑，又回去盯着糖醋排骨。

        姜禾坐在床上看着许言做饭的背影，他拿着手机仔细对照着菜谱说明，小心翼翼地把控每一个步骤，那是为了让她吃到最好吃的糖醋排骨。

        第无数个瞬间她想把所有的真相告诉他，他们总会有办法继续相爱，也许是隔着两个国家，也许是他去美国，也许她终于能反抗然后留下。他比她更聪明，也许他会有更好的办法。

        但每一个办法都太危险，太容易破坏他们好不容易互相确定的爱意，那是她最不愿意冒险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她想让他过自己毫无阻碍的人生，干净漂亮，勤恳努力，就像从前她一直在默默注视着的那样。

        姜禾想她是在逃避，但她的勇气只够支撑到这了，这样任性的一个礼拜，她就已经很满足了，至少她留下的回忆里都是自己最美好的爱。

        那天的糖醋排骨有点太甜，许言不好意思地说糖加多了，姜禾却吃得满嘴是油，霸道地只肯分给他小小的两块，他只好开了罐可乐帮她缓解甜腻。

        吃完饭姜禾搂着许言的腰看他刷碗，头靠在他后背时能听见他心跳声，咚咚，咚咚，她闭着眼睛一下下数着，调整呼吸和他同频，快成功的时候许言突然叫她，让她摸他口袋。

        左口袋里有几块钱几个硬币，姜禾团成一把拿给许言看，有点摸不到头脑。

        许言就没好气地说：“另外一边。”

        姜禾再去摸，摸出来个小的透明袋子，袋子里装的是枚戒指，她愣住了。

        许言就一边洗碗一边解释，倒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不看她，“去年做高脚屋那个模型的时候，不是剩了点傣银么，我闲着没事打了个戒指，你喜欢的话就给你了。”

        姜禾举高戒指就着灯光在端详，是很沉稳的银色，中间绞了极细极细的一圈黄色，从戒指外环绕到内环。

        “用了点铜丝。台面还没想好怎么弄，钻石总觉得太俗了。”

        姜禾这才看见绞丝处留了个小小的戒指台面，倒因为台面形状很有些设计感，也不让人觉得空。许言见她只是看，就催她，“你戴上试试。”

        姜禾却有些不敢。

        许言擦干手，亲自给她戴到了无名指上，笑了，“刚刚好，还有一点点空隙，所以你要再吃胖点。”

        姜禾把手举了起来认真地看她戴了戒指的无名指，觉得哪里都很合适，太合适了，让她不自禁鼻头发酸。许言就揉揉她的头发，“你把夏鸽的戒指还给他听见没有？”

        姜禾就笑，只是声音发涩，有点微不可察的颤，“你这是求婚吗？原来你那么早就想娶我啦。”

        许言转回身子继续刷碗，耳根却泛起一层淡淡的红，“那时候只是想留个念想”

        姜禾不顾后背被水台打湿，钻进了他怀里仰脸看他，“那现在呢？”

        许言拉她退开半步，却躲不开她认真的眼睛，只好用干净的胳膊把她圈在了怀里，声音轻轻的，“现在么，想让你一直戴着，只许戴我的戒指。”

        姜禾在他怀里用力点头，还好他看不见她眼角止不住的湿意。

        那天晚上姜禾睡觉都没摘下戒指，夜里她紧紧抱着许言，7月份天正热竟发起颤来。许言睡得无知无觉，摸索到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第二天中午，姜禾吵着要出去买雪碧，许言没有一起去，那天他等到深夜她也没有回来。

        她戴走了那枚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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