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深忽梦少年时(二)
“我刚刚到天界的时候,周围的人也都说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去问他们,他们也会觉得我烦。”柴弋直视这眼前这个小仙童,说着说着,就想到了当年的事情。
当年,他以妖身成仙,修为充沛,品阶甚至比那些生在天宫,修炼数年的正儿八经的“仙人”高上一大截。他是六界分立后,世间第一位以妖身修仙直接修到天宫里的,是个异类。
在妖界时还好,他原身就是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色小熊,生下来时,也没有哪个大妖看好,更没有将他带回去收做徒弟,悉心□□。成不了大妖也在情理之中,更不会有谁因为这个抱怨。
天界就不同了,和他一般年纪,一般品阶的仙人,几乎是没有的。剩下几位“天资聪颖”的,早就拜了师,或是开了府,同他没什么可讲的。
那些年龄相同,品阶低的,有些与他分不到一处。与他分到一处的,要么,中间隔着品阶,不好和他说话;要么就是看不起他的出身,也不愿同他说话。
那时候他总是一个人,遇见什么事情也找不到一个知心人说说话,可真叫一个孤立无援。
度梼皱着眉看着柴弋,像是在纠结些什么。
柴弋余光瞥见他的神色,回过神来,继续说道:“我在姻缘府做学徒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会呢!”
柴弋拍了拍度梼的肩膀,笑着继续回忆道:“我刚来时,连红线都不会搓!那可是姻缘府,不会搓红线可怎么行?可我就是不会!刚开始的时候,有的红线从中间断了,有的几条线乱连在了一起,有的掺了浆糊,强行粘在了一起,有的织的一塌糊涂,还有的将自己的头发绕了进去……不过,我不是过来了吗?我现在也算是个大人物了!”
柴弋这么说着,度梼就这么听着,听着听着还拿出几根笔记着,最后拿出些红色的东西,往柴弋身上塞着……
柴弋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姻缘府的,脑海中还回忆着司命星君慌慌张张的面孔和那些对他的“叮嘱”——斋戒九日,再去找他。
他竟然迷迷糊糊地就这么跟着做了!
第九日晌午,柴弋望了望外面的太阳,忽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晃得他眼睛疼。于是,他闭上眼睛躲避这刺眼的光……渐渐地,他的意识有些模糊,神魂像是飘了起来。
……
柴弋这一觉睡得不安稳,他已经很久没做过什么离奇的梦了。
眼前似乎是片梅林,许多枝桠上已经挂上了青果。只是四周极静,连虫鸟的鸣叫声都不见了。
他莫名其妙不知缘由地落在了这片林子里,惹来了不少动静。竟然没个人出来查看,倒是有些诡异。
他在这片林子里四处转悠,想要找个人问问这里的情况。
光影随着他的脚步变化着,时急时缓,交错冗杂。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一个恍惚,没能注意到脚下,拌着了什么东西,摔倒在地上。
地面上铺满了落花,更深一点,应当是去岁落下的最后一点叶子,厚实松软,倒在上面并不是很疼。只是脑海中闪过一些混乱的画面,叫他分不清是真是假。
他拍了拍有些胀痛的脑袋,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直至症状散去一些,才缓缓扶着一旁的树干站起身,仔细地观察着四周,怪异的感觉更甚。
“奇怪,这地上怎么有花瓣?不是已经结果了吗?难道是我看错了?”
随即,他抬起头来望向四周。
这下,他更加糊涂了。
放眼望去,一片粉白鹅黄,还有蜜蜂蝴蝶四处飞舞,哪里有什么青葱翠绿的景色!
他抓了抓头发,又照着脑门儿拍了两下,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被绊倒的。
于是他转过身去,想要看看绊倒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噢,不是东西,是个人!
他蹙了蹙眉,脑袋里乱哄哄的。
准确来说,那似乎是个人。约莫八尺长,站直应当比他高上一些,裹着一件沾满脏污的黑袍,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柴弋站了许久,见那人丝毫没有动过,拧着眉头叫了他两声。
“兄台?兄台?”
只是那人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柴弋有些慌张,这人看起来像是受了伤。现下这片林子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他又不会治伤……这该怎么办?
他往前走了两步,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人的鼻尖探去。
还有鼻息。
那就是还活着了。
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遇上了,那就应当是要救的。
柴弋深吸几口气,皱着眉头把这人扛在肩上,正准备找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地方,那人却忽然间动了,一只手掐上柴弋的脖子。吓得柴弋用胳膊肘用力往后一抡,一声闷哼之后,那只掐在脖子上的手放松了力气,那人拖着柴弋齐齐倒在了地上……
柴弋觉着今天可真是流年不利,先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一片林子里,再是被人绊倒,随后又被那人掐脖子……
他掰开那人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毫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随后坐起身来,又抬出被那人压在身下的脚。
许是使的力气有些大,他的脚顺势踹在了那个黑衣人身上。
那人又是一声闷哼,随后再次彻底晕了过去。
柴弋有些无措地伸着脚,见到那人再次没了动静,莫名的一阵心虚。随后想到这人刚才的行径,那点子本就不应该出现的心虚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这下柴弋却不敢这样再去动他了,万一这人再醒过来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掐脖子而是拿什么身上的武器,那他的小命儿可就不保了!
别再好心好意救人却搭上了性命,这可不值当!
只是这下子,他却有些为难,究竟是丢下这个人自己走还是等人醒了再走?
若是就这样丢下这人不管,也不难理解,合乎人之常情。毕竟是个素未谋面还险些伤了他的。
可他似乎受了伤,留他一人在此处,万一他一直没醒,再被什么毒虫猛兽给吃了,虽说因果作用不到自己身上,可终究还是良心难安。
柴弋纠结了一会儿,决定先不管这件事情,这林子这样大,看起来竟然像是没有尽头一般,他自己都还被困其中,如何能够先去管别人?
于是他对着那人长叹一口气,“兄台,你也莫怪我,我们两人今时今日算是同病相怜。不过我们既然一同来到这片梅林,那就是有缘之人,我若是出去找到其他人了,肯定会回来找你的。你可一定得好好的!”
他对着那人郑重其事的许下“承诺”,末了还不忘记补上一句:“若是不好也没关系,我会记得你,逢年过节给你烧纸钱,让你在下面过得好一些。”
说完,柴弋就提起这位黑衣人的脚,将他拖到了一株梅树下,摆正好位置。再从腰间抽出一条线,绑在了那人的腿上……
随后,他就开始逛起了林子。
就如他猜测的那样,这林子没有尽头。他自那位黑衣人那里开始走,腰间的线边走边放。只是线都已经快要放完了,却还是没能找到走出林子的路。
他这线并不普通。姻缘府中每一个人都要学会搓红线,只是搓出的红线用处不大一样。他腰上缠的这根形似姻缘线,却并不是真正的姻缘线,平日里也只够在他腰间缠上两圈半,可是遇上什么事情时,两端放在不同的人身上,这两人就能够感应彼此的位置。
只是它有些鸡肋,它有距离限制!两人最多也只能间隔六里路。
这听起来似乎并不怎么远,可是谁家的林子能够建的这样大,更何况他一路走来,未在这片林子中发现其他的东西。
柴弋低头看了看腰上那截线,又看了看眼前依然一眼望不到边儿的梅林,无奈地停了下来。
“真稀奇!”
这林子的主人是得多喜欢梅花儿啊,才能栽出个这么大的梅林。就是幻境里头,还有些别的东西用来迷惑人心呢!
柴弋只在心中暗自吐槽一句,随后也不再纠结。
不多时,他就又回到了原地,那黑衣人还是昏睡着,没有丝毫要醒过来的样子。
柴弋走上前去解开绑在他脚上的线,顺势坐在地上,与那人相对而坐。
他回来的路上起了一阵风,漫天的花瓣飞舞,落在那黑衣人身上不少。
柴弋看了两眼那粉嫩嫩的花瓣和浑身脏污破破烂烂的黑衣人,觉得十分怪异,心中十分忍受不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俯身上前,拍开了那些与这位黑衣人的气质格格不入的小东西。
也不知柴弋忽然想到了什么,拍开花瓣的手顿了一下,随后向那人头部伸了过去,慢慢揭开了挡在他面部的黑色布料。
那是一张充满了异域风情的面孔,眼窝深邃鼻骨高挺,嘴唇灰白薄而凌厉,面孔倒是精致,只是整张脸都是失了血色的白,衬得他挺可怜的。
柴弋看见这张脸时顿了一下,说不出的熟悉感涌上心头,随后意识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一般,撕扯着他不断往前去。
他猛然间回过神来,将被他掀开的那块黑色布料猛地盖了回去,跪坐在了自己的小腿上。
他把手放在胸前,缓缓拍了几下,闭上眼睛深呼吸,将这股让人心悸的感觉强行压了下去。
乖乖,怎么觉得看到的像是什么毒虫猛兽?一定是看错了!
他一贯胆子不大,平生见过最恐怖的事物也就是那位飞升失败被劈回原形的浑身焦糊血迹斑斑神智昏乱的妖族长老。可他原型是条蛇,本就长得不好看,再加上那时漫天雷电,慑人得很。
即使是那个时候,他也只是觉得身体上十分不适,心底里还是认定这位长老不会伤人的。
柴弋缓过劲儿来,却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位黑衣人,不太敢靠近。
良久,不见那黑衣人有要醒来的迹象,他便找了棵树,顺着树干坐下。
两人之间就这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黑衣人躺着,柴弋坐着。
就这样坐着坐着,一股困意席卷而来,柴弋打了个哈欠,随手布了个结界,将两人圈在里面,找了棵树随地坐下,就要准备睡过去。
随后他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又在自己身旁和黑衣人身旁分别圈了另一个小一些的结界。
做完这些,他才长舒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靠在树干上睡了过去。
梅林中时不时有微风拂过,清清爽爽的,倒是十分舒心,只是天渐渐暗了下去,气温降低,这风再这么吹下去就叫人觉得有些冷了。
柴弋皱着眉头将自己缩成一团,想要抵御这阵挠地人心痒的凉气。只是这样显然不起什么作用。一阵晚风拂过,柴弋打了个哈欠,还是不情愿地醒了过来。
他面前不知什么时候点了一堆火,就在他的结界外面。
柴弋顺着那火堆的方向看过去。那位黑衣人已经醒了过来,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黑色的布料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露出的一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柴弋,眼神中夹杂着柴弋看不懂的情绪。
柴弋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也不知那黑衣人究竟在看什么,眼神不似警惕,倒显得他们两个很熟悉似的。
那位黑衣人随即收回那有些冒犯的目光,顺手将手中的树枝往火中投。
他那收回目光的局促和投递树枝的慌张倒像是他做了什么亏心事要躲着柴弋一般。
火焰有那么一瞬间地增大,热浪传来,倒是暖和了不少。
柴弋往那里挪了挪,将手探出去。火焰的温度隔着空气从他手掌中传过来,带来了丝丝的暖意。
“那个……”
“你……”
两人同时抬起头来向对方说道。
“你先说吧。”那黑衣人见柴弋低下头躲避他的目光,顿了片刻,抢在柴弋之前开口说道。
柴弋轻咳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斟酌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敢问这位兄台,这里是哪里啊?”
柴弋依稀记得,自己应当是在睡觉,转眼间就到了这里。
那黑衣人听后有些疑惑地看了柴弋一眼,怔了一会儿,道:“这里是……梅林。”
这句话仿佛告诉了柴弋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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