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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误红妆(四)


文枘安沏了一壶新茶,放到柴弋面前的桌案上,“怎么,现在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了,连声姐姐都不愿意叫了吗?”

        柴弋正准备伸出去接住茶壶的手顿在半空中,他抿了抿嘴,心中暗骂道:“这……有毛病吗?叫什么姐姐……”

        他接过那壶茶水,闭口不谈这个令他十分尴尬的话题。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人来找我?”他忽然间想起在自己意识有些混沌的时候文枘安说的话,于是,他试探地问道。

        文枘安:“找你?你是说那半截身子入土的伪君子,还是那个清秀可人的小可爱?”

        柴弋:……半截身子入土的伪君子?也不知道文公听到了会作何感想。清秀可人的小可爱……玉衡星君看起来有那么好欺负吗?

        “你就告诉我,到底有没有人来找我就是了。”柴弋端起桌案上倒好的那杯茶喝了两口,没尝出什么味道。

        “没有!”文枘安十分干脆地说道。

        忽然有一滴水落在柴弋面前的桌案上,他抬起头,发现天色有些阴沉,已经开始落雨了。

        “下雨了!”他连忙站起身来想要往屋檐底下躲雨。

        “喂,小道士,千万别乱跑,跑丢了可就找不回来了!”文枘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柴弋没有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只是闻声止住脚步,看向她:“快下雨了,为什么不去躲雨?”

        文枘安抬眼看向他,眼神凌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柴弋忽然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她是个灵,屋外落雨,怎么可能会淋湿她呢?

        柴弋站在屋檐下,看着雨幕渐渐变得密集,文枘安的身影仿佛出现在了雾中一般虚无缥缈。

        柴弋注视着文枘安,发觉她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动作,只一个人坐在那里,目光一直盯着一个方向看。

        他顺着那道目光看过去,只见一面朝向城门的院墙,青青藤蔓的掩盖之下似乎是被火烧过的痕迹。

        文枘安忽然站起身来朝着那面墙走了过去,她转过身来看了柴弋一眼,轻轻地说道:“柴弋,你说这逸城之中怎么会下雨呢?”

        逸城之中怎么会下雨?这不应该去问雷公电母和龙王他们吗?问他一个掌管姻缘的干什么?

        文枘安看了看他那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叹了口气,“要是逸城能一直下雨就好了。”

        一直下?哪儿能一直下啊,什么东西能够经受得住终年没有阳光的日子?柴弋不明白文枘安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她是糊涂了吗?

        向来能够让天道相容的特殊生灵都有些不太正常的经历。邪灵因为一些执念得不到化解,残害他人,怨气堆积,久而久之,就成了为祸一方的害人精,人人喊打。善灵成形大致于此相似,只不过支撑他们的是那永不磨灭的信念。文枘安是想起什么让她痛苦的事情了吗?

        柴弋有些担忧,“文枘安,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历来下雨的时候心情就不怎么好,今年格外。”文枘安伸出手虚虚拂着那墙角的裂痕,有些出神。

        柴弋怔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猜测,文枘安的执念应该是这场雨吧?

        “柴弋,你还想听故事吗?”文枘安忽然说。她依旧站在那堵墙前,背着柴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柴弋:“是……你的故事吗?”

        文枘安没有回答,只是片刻的时间,空中的雨幕停滞,一道细长的红线带起一扇光幕,将文枘安笼罩其中。这一次,柴弋没有被拉进这道光幕里,他只能在远远地看着那道光幕缓缓展开,上面的人影渐渐清晰的起来。

        那是一个张灯结彩,挂满红灯笼,到处贴满喜字的府邸——

        文枘安一身大红锦袍坐在梳妆台前,身旁有许多丫鬟婆子面带喜悦地忙活着。

        在一众忙碌的身影中,有个清瘦的中年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

        文枘安余光瞥见了他,忽然惊喜地站起身来就要走上前去。

        那男子见状急忙加快脚步走到文枘安跟前,把她按回那张座椅上。他看着镜中的红衣女子,笑呵呵地说着:“吾儿真是长大了,现如今竟然也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为父实在是舍不得啊!”

        这男子柴弋是认得的,他虽然年轻了一些,但是轮廓面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那是文公,是文枘安的父亲。

        文枘安笑着仰起头回复道:“父亲快别说这些话了,女儿今日出嫁,往后不是还能回来吗?中州之中,谁能拦得住我回娘家?”

        她此刻笑的有些天真,“再说了,夏玉衍和整个中州还要仰仗父亲的权势谋略,舅舅手握边军三十万,是中州第一名将,他怎么也不敢不放我回来的!”

        她握上文公的手,安慰道。

        文公虽说看起来有些生气,但他到底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他伸出手在文枘安的额头上点了点,说道:“你啊,就是这样的口无遮拦!这一入宫门深似海,往后还是要我们去见你呢!往后,可再也不许说出这些话来了。”

        文枘安眼中有些不屑,她努了努嘴,在文公板起脸的那一瞬间笑着说:“知道了父亲,往后我一定会注意的!”

        文公看着镜中的女子,不知道是想到了些什么,他长叹一口气,拍了拍文枘安的肩膀,留下一句欲言又止的“保重”,就从这充满喜庆的地方退了出去。

        红纱华盖,宾朋满座,锣鼓喧天,贺声如潮,这是一番很热闹的景象。

        文枘安是中州第一位从宫外嫁进去而不是抬进去的皇后。

        红幕一闪,文枘安一个人坐在宽大的床上。她并不怎么守规矩。在那些所谓的教习走出去之后,她自己把头上的盖头给摘了下来,一个人走到圆桌前坐下,挑挑拣拣地看着上面摆放的糕点,没有注意到屋门是什么时候被打开的。

        夏玉衍走进门就看见这样一副有些不合礼制的画面——他的“皇后”自己掀开了红盖头,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对着那些食物说三道四。

        然而,看见这样的场景时,他的内心却觉得异常的平静。他收起在外面装出的威严模样,像是在一瞬间抽掉了骨子里的教养一般,拖拖踏踏地走上前去,丢掉手中被强行塞进来酒壶。

        “文枘安,你回去吧,再晚一些丞相府的门就要锁起来了。”他不知道自己是用一种什么样的语气和文枘安说出这样的话的。大概很颓废吧,或许会比当年他的父亲立太子时要狼狈一些。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天生就不是做皇帝的料。从前,他也会想,如果有一天他的兄弟、叔伯甚至是大臣来谋反,到那时候他该怎么样。

        遗憾的是,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都没有找到这个答案。他也想过,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嘛!这又有什么呢?反正有他没他世人都会过的很好。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文公为了保住他的皇位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可偏偏他知道,文枘安的舅舅手底下那三十万的兵将抵抗不了夏輓仪的铁骑。文公赌上全族的性命也未必能够扶得起他这个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

        “夏玉衍,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吗?”文枘安猛然站起来质问道。

        她应当是很生气的,任哪个女子在新婚之夜听到丈夫告诉自己让自己回娘家去,应该都会很生气。更何况是文枘安?那个家世、样貌、才学样样都拔尖儿的心高气傲的丞相府千金呢?

        “我不喜欢你,也不想连累你,我不知道除了放你走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夏玉衍低垂着头,眸中是化不开的阴郁。

        他似乎已经认定了一件事情,偏执地认为自己是在播撒最后一丝良知。

        “你疯了吗?”这道声音不是文枘安的。

        两人抬起头朝着那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只见一个面目清秀的小道士站在门口,脸上满是怒意。

        他不管不顾地快步走了进来,站在夏玉衍面前看了他一会儿,好似在辨认着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忽然,他抬起手狠狠地抽了夏玉衍一个耳光。

        那声音十分响亮,吓得文枘安浑身一抖,手中拿着的东西落在了地上。她暂时放下自己心中的怒火,走上前去把夏玉衍往回拉。

        “新婚之夜,你让她一个女子去哪里!”那小道士像是失望极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看不懂这个少年。

        “三十万护边军队和三国聚集的百万之师,你觉得可能赢吗?既然知道一旦开战我们必输,为什么就不能选择让他们活下来?只是搭上一个皇位还有一时的尊严而已,为什么非要我稳坐在这皇位上?”他想要流泪,却倔强地觉得那不是一个男子汉该做的事情,于是只好忍着不让那明明已经蓄满眼眶的泪水流出来,忍出来一副可怜又可气的模样。

        “柴弋,你怎么还是那样笨?怎么还是这样理所应当地告诉我,我应该做一个好皇帝?”他像是再隐忍,却又像是在竭力的嘶吼,“我做不到!我试过了,我真的做不到!所以,求求你们了,放下吧!”

        柴弋看着这张和玉衡星君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庞,看着这坚毅面孔之上随时都要落下来的眼泪,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红幕上出现的画面每一刻都是那样的漫长。不知怎地,他的脑袋忽然嗡嗡乱叫,他看着那人在说话,却听不进去任何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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