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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误红妆(五)


柴弋怔怔地盯着那小道士,忽然之间哑口无言。这个小道士怎么会……长得这么像自己当年还未修成仙时的模样?那不会就是自己吧?

        一股诡异的荒唐感油然而生,柴弋觉得这个世界瞬间变得梦幻了。他继续盯着这道红幕看。

        那几人对峙的一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

        转瞬之间,场景忽然变得混乱了起来,那似乎是千军万马兵戈相向的战场,却并不怎么真实的样子,只是到了最后,有个长相同玉衡星君有几分相似身披战甲的年轻人从马上下来,走进了满目疮痍的城池之中。

        画面一转,文枘安依旧身穿红色锦袍,安安静静地坐在梳妆镜前。屋内的丫鬟婆子依旧面上带笑,尽心尽力。只是这地方变了。顺着文枘安的目光往窗外望过去,只见远处一片银装素裹,屋内和近处却是生意盎然。

        文枘安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之间笑了起来。屋子里的人瞬间停下动作,都朝着文枘安看了过去。

        暗处传来一道道声音,尖酸且刻薄。

        “这文家可真是豪气,前脚才将文大小姐嫁给了先帝,结果逸城候才落难多久啊,就又将文大小姐嫁给了现在的皇帝!”

        “可不嘛,文丞相打的一手好算盘,一个女儿硬是嫁了两个皇帝!”

        “要我说,没有人家文大小姐的家世,都别在这儿酸的冒泡!要是你有一个手握重兵的舅舅,一个权势滔天的父亲,你也可以!”

        “……”

        夜晚,文枘安换了个地方。一个长相和夏玉衍有几分相似的男子站在圆桌旁,手中拿着文枘安自己掀开的盖头。

        “枘安,你怎么自己把这盖头给掀开了?乖,盖上,这样的事情应该为夫来的。”他语调十分温柔亲昵,可眼神中的阴毒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文枘安一把推开他,夺过那红盖头丢在地上。

        “夏鞔仪,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夏玉衍的权利、地位都已经让你给夺走了,怎么,你还要抢他的妻子吗?”

        夏鞔仪僵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红盖头,轻轻掸去上面沾上的灰尘,握在手里。

        “恶心?对!我就是在恶心他!你说凭什么啊,我出身、样貌、才学究竟是哪一点儿比不上那个只会玩乐的废物?凭什么他什么都不做就能够当皇帝,而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还只能够在这世家大族争权夺利的漩涡之中挣扎求生?凭什么!”

        他眯起眼睛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间走上前去扼住文枘安的下巴。

        “文大小姐星辰一般高不可攀的人自然是不会知道人性之间的尔虞我诈,既然文公和你舅舅已经为你选好了道路,照着做不就好了?干嘛还要闹今天这一出?怎么?是来向我展示一下你和先帝的伉俪情深吗?”

        文枘安费力的挣开他,“你他妈的放屁!”

        她自己应该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么粗鄙的话竟然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吧。

        文枘安在哭,只是应当不全为了自己。

        天刚刚擦亮,城门口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人。

        夏玉衍穿着一身已经有些旧了的月白色衣衫,手脚上带着一副精钢打造的细细的镣铐。他安静地坐在马车中,等待着前来送别的人与他一一见过。

        大约是他做人还是太过失败了些,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前来。

        看来,自己这最后一程,是没什么人想要来送送了。他丧气地想着。

        正当他准备同马车夫说不必再等了的时候,城中忽然响起一阵马儿的嘶鸣声。

        他止住动作往回一看,只见清晨薄雾四散的街道上,一个少年纵马而来,他身后跟着两行车队。

        那迎面而来的少年是夏滳宇,他身后的车队里坐的是以省亲为名偷偷跑出来的文枘安。

        原来自己也还没有这么失败。夏玉衍苦笑一声,不知道为什么,泪水沾湿了眼眶。

        除去最开始的一些不适应,还有外面的人时常的挖苦,逸城之中的日子似乎还算不错。

        夏玉衍问文枘安,究竟为什么要跟着他来这样偏远的地方,留在京城中不好吗?

        文枘安没有正面回答他,她说,元都的风光自然是无限的好,只不过,我生在那里长在那里这么些年,再好的风光也会有看腻的一天。还是这南方的小城好,天高皇帝远的,没什么束缚,自在的很!

        夏玉衍听她这样说也不再多问。反正,文公拨给她的护卫个个武功高强,无论是在哪里,都不会让她受委屈。

        冬去春来夏已至,战火纷飞改朝换代这样的大事似乎在经历了季节变化万物生长之后变得有些遥不可及。人们发现,那些听起来十分可怕的事情似乎并不能影响到自己的衣食住行,于是,他们索性又回到了从前的生活之中。

        这一日,城中的喜事有些多。文枘安最喜欢在这种时候出去凑凑热闹。即使她已经蹭过陌生人家五次婚宴了,但是她对于这些锣鼓喧天的热闹场景依旧热情不减。

        没有人刻意提起她为什么会喜欢这些,所有人仿佛都心照不宣。比起那十里红妆贺声如潮的场景,或许这样简简单单喧闹才能令文枘安看得开心。

        黄昏时分,文枘安向那家嫁女的主人辞行,并按照习俗给了他们一些礼物。

        她喝了一些酒,有些走不稳路,这样的形象与那名满元都的相府贵女相去甚远,只是她却觉得心中十分畅快!

        她恍然间走到了夏玉衍的院落。盯着那紧闭的大门看了一会儿,不顾那些侍卫的阻拦,她闯了进去。

        推开那扇门,明晃晃的烛火之中坐着一个神色有些憔悴的少年人。他一直盯着手中穿着红绳的符咒看,听见门外的动静,也不过是扭过头去淡然地瞥了一眼。见是文枘安,他收回手中的符咒,开口说道:“怎么,今天玩儿得开心吗?”

        他扯着唇角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艰涩。

        文枘安没有回答他。她稳稳地走上前去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中的那张符咒,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你是在怀念国师,还是在怀念从前国师府中的那段日子?”

        文枘安虽然这样问,但是她的语气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夏玉衍握紧手中的符咒,垂下的眸子中忽然闪过一丝光亮。他说:“文枘安,你说我是不是个灾星啊?只要是同我走的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我父皇是这样,母亲也是这样,还有国师、马总管他们……他分明说过要让我做一个好皇帝,可我没有答应他……”

        文枘安坐到他身边,忽然有些可怜他。这种可怜的情绪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兴许是当年她陪母亲入宫时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在湖边碰上险些丧命的他时,兴许是那酸儒夫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说他“孺子不可教也”的时候,兴许是在父亲房外听到他面临的处境的时候……总不能是因为他故作厌恶地要休弃自己的时候吧。

        她忽然一笑,说出的话有些刺耳,“是,夏玉衍,你生来就注定是要孤独终老的。我们都一样,只是你最倒霉,偏偏被那些披着人皮的怪物给选中了。人人都艳羡你身居高位九五之尊,人人都看不起你行尸走肉,傀儡一般!可就是这个样子,我们还是得像那皮影戏里的角儿,手脚绑着线,任凭他人操纵生死。”

        夏玉衍茫然地看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反驳,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文枘安从那小院儿里走出来,觉得自己有些喝醉了,忽然想要出去吹吹凉风。她慢慢地走向府中的凉亭。

        晚风徐徐而来,湖面上泛起一阵涟漪,荷叶随风摇摆,时不时有蛙声传来。这样的场景很是惬意,就是时常有蚊子飞过,嗡嗡嗡的直教人心烦!

        她就这样坐在湖中心的亭子里坐了一会儿,忽然间想起自己刚刚对夏玉衍说的话有些重,犹豫着就要起身回去跟他道个歉。

        暗处那嗡嗡的蚊子声忽然间变得清晰了起来,似乎是几个人在小声说些什么事情。文枘安对别人的事情并不怎么感兴趣,她放轻动作起身就要离去。

        却不想那声音却越发地清晰,甚至于有些刺耳。

        “未免夜长梦多今夜就动手吧!”

        “不是说夏玉衍手中有国师临终前送他的符咒吗?万一这一次又被他逢凶化吉了怎么办?”

        听到夏玉衍这几个字的时候,文枘安忽然间顿住脚步,停了下来,僵在原地。

        那声音还在继续。

        “国师?呵,你也不想想,要是他手中的符咒真的有那样大的本事,他自己又怎会死于万丈雷劫之中?还不是徒有虚名!我看那所谓的符咒就是他为了营造自己的名声,编造出的共用罢了!”

        “就今夜了,我们的人会扮作山中匪徒,攻进城门。逸城候府的地图已经给他们了,到时候咱们几个里应外合,杀了夏玉衍!他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都不见做出什么好事,死于匪患,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老大,那咱们小姐该怎么办?”

        “小姐?你是谁文枘安啊?文相能让我们扮作护卫跟着她一起来夏玉衍身边,显然就已经不在乎这位‘皇后’的生死了。你见过哪家的皇后会跟着一个罪臣一起守在这南方小镇?是她自己拎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死了也活该!”

        几人附和几声,就这样约定好了一场无妄之灾。末了,他们还不忘记补上一句“还是要劫持一下途中的几户富商,将这场大戏做的真实一些!”这样“心思缜密”的话术。

        文枘安就站在暗处听着他们的部署,一动也不动。她听着那些人离开的脚步声,心慢慢凉了下去。

        她恍惚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送给她这几个护卫时眼中的不舍,想起自己临行之前他的叮嘱……她原以为那是一个父亲对女儿心怀愧疚之后做出的补偿,可在现实面前,她觉得这无比可笑!这分明就是一场蓄谋已久不计后果的谋杀!是一个伪君子悉心布置的陷阱,哪怕是自己的骨血,也都只不过是那个名为权利的棋盘上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文枘安内心十分惶恐绝望,她脑海中回放着父亲那和蔼的面容,回想着身边的人对于父亲的夸赞……这一切在这一瞬间仿佛都成了一个个泡影,破碎之后露出了它原本丑陋的面容。

        她没有哭,她抬起脚往夏玉衍的院子里跑,连自己的鞋是什么时候掉的都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她的情绪的影响,那红幕之中的画面逐渐编的阴暗了起来,黑夜不知道什么时候掩上了颜色,天空竟然是一种压抑的黄色,像是大雨倾盆之前那样的沉重。

        后来,文枘安带着夏玉衍准备从这个囚笼之中逃出去,只要跨过那道城门,夏玉衍或许就不用死了。

        然而,上天没有怜悯他们。火光突起在天色阴沉到了极点之前。城门外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它们一点一点地缓缓朝着文枘安所在的方向移动着。

        守城的士兵今夜睡得极为安稳。

        忽然天空之中闪过一道亮光,雷声如约而至,终于有人被惊醒了出来查看。

        那匪徒早已不见踪影,敞开的城门口立着一个不知道高举着什么东西,浑身焦黑的人,他的脚边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他们像是毫无挣扎一般接受了万众瞩目的死亡。

        大雨很快落下,雨幕之中,那个今日嫁女的好心老板吩咐人将那女子给拖了回去,还亲自去敲响了城中医馆的门。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个身穿破烂道袍,似乎是被雷劈到了的小道士悄然上前。他站在那已经倒下,看不清楚面容的黑色尸体面前愣了许久。随后同那焦黑的尸体一起消失在了大雨之中。

        红幕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文枘安抬起头看着还有些阴沉的天空,愣愣地问道:“你说,这逸城之中怎么会下雨呢,柴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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