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误红妆(六)
柴弋愣在原地,心中不知道该是一番怎样的滋味。
他没有看到文枘安的一生,只是从那简简单单的几个片段之中都能够感受到她当时的那种绝望。他只是一个旁观者,没有资格去评判文枘安所作出的一切。
沉默良久,柴弋抬起头,看向院墙角落那火烧过的痕迹,“你……文枘安,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只是他思索良久,也只能说出这样一句平常的安慰话术来。
文枘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兀自走到那颗槐树之下,伸手虚拂着树干,“你知道吗?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跟我说过。”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柴弋,好像是从柴弋身上能够看到当年那个人的影子一般。
柴弋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文枘安说的那个人不会就是那个也叫做柴弋的小道士吧?她不会从一开始就认为自己和那个小道士是一个人吧?要真是这样,那文枘安为什么没有在看见他的第一时间就说清楚,反而那样只捉弄自己柴弋就这样想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阻止文枘安继续说下去。
也不知怎地,他脱口而出就是一句:“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这话他说出来就有些后悔,这不是在揭人伤疤吗?能干出这样的事情的人不是缺德就是贱!
他一边在心中暗骂自己,一边摆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笑容,祈求文枘安能够不要同他计较。同时还在暗自思索究竟应该说些什么来弥补刚刚说出这句话造成的伤害。
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文枘安却苦笑一声,朗声说道:“还能怎么样?呵哈哈哈,后来史书记载:万寿元年,匪徒作乱,帝后枘安和逸城候共守城门,为歹徒万剑穿心而亡,所幸,临城驻军收到消息及时赶到,免百姓受苦于危难之中。上天垂怜,帝后死后身躯不腐,托梦于皇帝,愿于逸城之中护佑百姓安康。其遗体,安葬于逸城月老祠中,愿上苍有德,许帝后两人来生再聚。”
她的语调十分平常,就好像她说的事情不过是什么令人唏嘘的奇闻异事,并不是她亲身经历的事情一般。
只是她自然还是有怨气,说完这些之后她顿了许久,随后冷哼一声,声音也随之冷了下来,“哼!虚伪!谁想要和他来生再聚?夏輓仪这种禽兽不如的畜生,就连我死了还要来恶心我!”
“夏鞔仪?就是那个皇……叛徒?”他本想说就是那个“皇帝”,却见文枘安忽然看向他,眼中满是威胁。他觉得自己身后冒起一阵冷汗,话到嘴边就改了个应该顺她心意的称呼。
“他确实不是个东西,你莫要为了这样的人……畜生,莫要为了这样的畜生生气!”
这一刻,柴弋无比艳羡司命星君的圆滑世故,能够轻而易举地应付那些下界历劫归来找上门去理论的仙人们!
“小修士,你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是你刚刚这句话听得我很舒心!”
柴弋闻声看过去,只见文枘安脸上丝毫没有刚刚威胁自己时那样冷厉。
“对了,你说你是在找这逸城之中的邪灵?我好歹也在这里待了这么些年了,大大小小也算是个地头蛇,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兴许我知道那个劳什子逸城邪灵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文枘安状似不经意地提到,随后还不忘补上一句:“别什么事情都听那个土地的,他向来不靠谱,搞不好到最后你还得被他坑一把!”
柴弋:……
虽然很感激文枘安为自己提供线索,但是她的重点是不是在拉踩文公上啊?也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柴弋竟然没有怀疑她想要知道这些事情的目的,斟酌着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多谢,是这样的……”
城南,那槐树林之中的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了一些,有道身影从河中慢慢走了出来。
玉衡星君捂着头跪坐在一颗槐树下,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身体也忍不住颤抖抽搐着,就好像他正在经历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一样。
那河里爬出来的身影站在迷雾中看向玉衡星君,他先是警惕地掀起一阵风吹过去,见玉衡星君动作依旧,像是没有发现周遭的动静一般。
随即,他的胆子就大了起来。他开始缓缓朝着玉衡星君的方向迈开脚步。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玉衡星君的动静。走走停停间暴露出那条有些向外弯曲的腿。
走的近了,他便看得清楚了一些。只见那丰神俊朗的脸庞上泛着一层薄汗,那人眉头紧皱,浑身肌肉紧绷,时不时抽搐一下,看起来像是痛极了。
那人影不再犹豫,从怀中解下一根绳子,摸索着就要上前将那人给捆起来。
在那人接触到玉衡星君的那一瞬间,他忽然间睁开了眼,目光清明,神色炯然,哪里还有刚才那样脆弱的模样
那个拿着绳子的身影被吓得往后一退,霎时间意识到玉衡星君这是在使诈。他慌忙转过身,抬起脚就要往河里跑,却坏在腿脚不便,即便是他用尽全力,也没能够在玉衡星君抓到他之前回到那个自己擅长的领域。
他见自己已经被捉住,便歇了逃走的心思。只见他混乱之中眼珠子一转,立即在玉衡星君面前跪了下来,嘴里高呼:“仙人饶命,仙人饶命!小人只是一时好奇,这才上前妄图窥探您身姿……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仙人慈悲,看在小人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的份上,就饶了小人吧!”
他边说边将头重重地砸在地上。就好像他真的有他说的那样可怜似的。
“哦”玉衡星君提起剑挑断他手中的那根绳子,再将剑锋缓缓移到那人的下巴上,“我倒是孤陋寡闻了你们水煞什么时候学会了尊老爱幼,兄友弟恭了”
玉衡星君语气不善,神情从未动摇。水煞水煞,顾名思义就是在水中吞噬够了生灵成为的煞,能够让水鬼成煞的生灵自然也不会是小鱼虾米之类的食物。
“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因为活的久吃的多才成煞的!”说着,玉衡星君的剑往那人下巴上又凑近了几分。
那人听见玉衡星君说的话时,脸上娴熟地露出一番惊慌的表情,四处张望着。只是在玉衡星君挑明了他的身份时,他冷哼一声,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忽然掀起一阵阴风,让自己往后退了两步,和玉衡星君之间拉开距离。随后,他四肢着地,抬起头来,眼神阴狠地看向玉衡星君。
“小修士,老子见你生的好,难得心生怜悯,想要你死得舒服一些。既然你这样为非作歹,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说着,他摆出一副攻击的姿势,脸颊开始缓缓鼓了起来,不多时就变成了一副明显不是人的样子。
玉衡星君听见他说的话之后愣了一下,随后也没时间消化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提起剑就要往那东西身上劈过去。
四散的雾气中折射着几道诡异的光芒,远远望去,朦胧之中透着几分可怖的气势。
林中鸟鸣惊飞,生物四散,在一瞬间的寂静之后,传出了极大的动静。
随后,光芒和迷雾一同散去,露出湖光山色的平静。
那水煞已经不成人形,在玉衡星君的剑下止不住地颤抖着。
“说!那城中的鬼天冲和这逸城邪灵究竟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收起长剑,背着手盯着水煞,并不害怕这样的东西还能再给他带来什么样的伤害。
是了,一个已经不成样子,连原型都没有办法维持的小鬼,一个到了现在还精力充沛游刃有余,谁会觉得这两人之间还有什么变数呢?
“邪灵呵哈哈哈哈,你也是来找他麻烦的你这样子说不定还真的是他的对手!”那水煞听到了玉衡星君话中的怒意反而笑了起来。
他朝着空中虚咳两声,习惯性地擦了擦嘴角本就不存在的血渍,“喂,我不知道你和那个禽兽有什么仇什么怨,也不知道你和那些虚伪的修士有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看在你实在有些能力的情况下,我可以赌一把!我带你去找那个逸城邪灵,你给我捉住他!”
那水煞的形状好似有些不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的声音像是许久未曾弹过的没有好好保养的琴弦被一个初学者弹奏出的声音一样,尖锐且难听。
玉衡星君拧着眉头听着这有些沙哑难听的嗓音,良久,他才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可以。”
随后,他拿起那水煞刚刚试图用来捆自己的绳子,把他的双手捆紧,最后在上面施了一个决……他满意地低头看了看这个水煞,提起绳子的另一端,拍了拍那水煞的肩膀说道:“你可以带路了。”
水煞:……妈的,老子不是人,你是真的狗!
水煞恶狠狠地盯着玉衡星君,但迫于他的威势,水煞非常识时务地低下头,收回脸上不情愿的表情,点头哈腰地走到玉衡星君前面。
“仙人请,逸城邪灵,就是那个畜生狡猾得很,他的藏身之所在……”
城中月老祠刮起一阵湿冷的风,柴弋若有所感地打了个哈欠,抬起手摸了摸鼻子,暂时停下了和文枘安讲述他所知道的消息。
说是他历经困难得到的消息,其实柴弋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从各种真真假假的传闻之中拼凑出的冰山一角。
元卿曾经说过,他刚刚成仙的时候就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后来进了姻缘府当差,整个人更是距离从前那还有一点聪明的模样越来越远。
他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大约就是同姻缘府的格局越发贴合,好似将脑袋里原本的那些对于世事的洞察全数放到了研究他人姻缘上来,最后真真切切地修出了一个“恋爱脑”出来……
柴弋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难以直视这个新概念词汇,可后来,他竟然觉得元卿这话越发地有道理。对于这些可能存在人情世故逻辑推理的事情,他确实一窍不通!
他捏着自己的鼻子直到那股痒意散去才放开,他抬起头看向依旧立在那槐树之下看着自己的文枘安。忽然脑海之中闪过几个来不及捕捉的画面,不知怎的,柴弋生出几分熟悉的感觉,但还没等他细细想下去,那感觉就再一次消失不见。
柴弋只得把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拢回到眼下的事情上来,“文枘安,你说那逸城邪灵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文枘安的手依旧轻轻地虚拂着那颗槐树,眼睛一直盯着一个方向看,不知道她是在想什么,想得那样出神,以致于许久没有变换姿势。
听到柴弋这一声呼唤,文枘安仿佛从沉浸中的世界里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睛,转过身看向柴弋,“哦,那个……畜生啊!”她似乎非常不待见那逸城邪灵,连带着语气都有些嫌恶,“没什么关系,我大约知道他在哪里了,不过,就我们两个……”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柴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后发出“啧啧”两声惋惜,说道:“我不能从这座庇护我的月老祠中离开,至于你——就你这小身板儿,是打算去送人头吗?”
她这一番不加掩饰的嘲讽和质疑让柴弋一时之间有些下不来台。
他尴尬地站在屋檐底下,脸上泛起一丝薄红,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出什么来反驳文枘安。
柴弋深知,文枘安说得不错。他虽说是正正经经修成仙的,修为比之那些生在仙宫之中的仙人们还要高上许多,只是……
凡事都还要些运气,当年他去的不巧,天界之中有些威名的仙君都已经收好了关门弟子,还剩下一些,不是看不起他的出身,就是修为与他差不了太多,让这些人教柴弋,可能有些为难。于是,在那仙人崽子里混迹了许多年,甚至已经等到了元卿他们找师傅的年纪,柴弋依旧没能找到合适的出路……
后来,柴弋就跟着上一任月老回到了姻缘府。这么些年,他的修为倒是还有些长进,只不过,大多数修为的提升只不过是为了更好更快地处理姻缘府中事宜。以致于柴弋现在浑身上下能够拿得出手的攻击技能都没有,如果真是像现在这个样子孤身一人前往,确实是去送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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