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误红妆(三)
夏玉衍是中州的傀儡皇帝,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自懂事起,十几年来,他认认真真地扮演好一个傀儡,做尽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对于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就训斥他,让他做一个好皇帝的小道士,他打心底里嗤笑一声,觉得这人真是精明无的放矢,天真得有些愚蠢。
他知道身为一个傀儡皇帝过得是什么日子吗?他知道这世上的文臣武将都是怎么想的吗?究竟有多少人想要他有出息,朝堂上会不会有人想要谋反?他都不知道,可他理所当然地告诉自己,要做一个好皇帝。
做皇帝多累啊,向他父亲那样跟这些世家贵族勾心斗角了一辈子,到最后还不是迫于压力立了自己做太子?他呀,还是好好地混吃等死吧!
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行,以往每次柴弋走上前来劝告他的时候,他总是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以为这样久了,柴弋应该就不会再来招惹自己了。只是今天柴弋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面对柴弋莫名其妙的怒火,他不知是怎样想的,竟然会生出一些心虚出来。
“干什么!你不就是这样想的吗?怎么不让人说?”夏玉衍心慌意乱却十分嘴硬,在别处占不到便宜,也一定要在嘴上占得一定的上风。
柴弋还想说些什么来发泄心中这没由来的怒火,却实在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子究竟有什么能够让他拎出来说教一番的,最终,柴弋只能是干瞪着眼看了他许久,才被这小子挣开。
夏玉衍往后退了两步,理了理被柴弋弄皱的领口。
远处忽然跑过来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是那个马总管。
他挤开柴弋冲上前去,满脸焦急,满是惊慌地问道:“天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谁干的!”
看他那直冲云霄的尖细声音和那翘到天上的兰花指,应当是十分震惊。
果不其然,他冲上前去制止住夏玉衍的动作,随后小心翼翼地为他捋平衣服上的褶皱,轻声细语道:“哎哟,这都是哪个天杀的干的!咱们家公子生下来就是千金之躯,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
他一边说,一边向柴弋投去一种“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竟然敢找死”的表情。
“哎呀呀,马总管,别生气别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柴弋就是这个性子,再说了,他们两个之间这种小打小闹您不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吗?别生气,别生气,你家主子都还没有生气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夏滳宇从远处缓缓走来,不急不缓地劝慰着这位马总管。
马总管冷冷地看了柴弋一眼,“哼!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家公子担忧你遭人欺负请了夏小爷去寻你,还一大早眼巴巴地来这国师府等你,你就是这样报答他的?”
说着,他像是要冲上前去和柴弋扭打在一起。幸好夏滳宇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马管家,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会担心他!”夏玉衍左右看看,说话的声音忽然之间提了起来。
他的耳朵不知什么时候红了起来,在柴弋盯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捏了捏泛红的耳朵,拉起身旁的马总管就往外跑。只留给柴弋两人一个慌忙的背影。
夏滳宇抬起手张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低声说道:“我的天啊,从前也不知道我这弟弟腿脚这么利索!嘿!跑得可真够快的!”
柴弋闻声看过去,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震惊和不知所措。
“他刚刚是在说什么?”
夏滳宇摸了摸鼻头,依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那个啊,你别在意。呃……我原本就想着要去丞相府把你接出来的,路上刚刚好碰见了夏玉衍这个小子,就顺便承了他的情。干一件事情那两份工钱嘛,你也知道的,我爹最近断了我的财路,我总得找些门路多攒些银子不是?”
说完,他一拍脑袋,似乎有些懊恼,“不对,你不知道这件事情!”
“走走走,我们找个喝茶的地方,到时候我再跟你讲个清楚。”夏滳宇拉起柴弋的胳膊朝国师府外走去。
元都护城河南侧连通大湖,湖面上大小画舫错落有致,欢声笑语环绕其间。
柴弋看着湖面上那些华丽的船只,船上衣着富贵肥头大耳的权贵,还有那时不时传来的歌舞声……他禁不住皱紧了眉头,被夏滳宇拉上了一只不大不小的画舫。
那船夫显然是认得夏滳宇的,远远望见两人走来,他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上前去热络地同夏滳宇说话。
柴弋跟在夏滳宇身后,一言不发。
那舫中早有人在了,是个年岁不大生的清秀的姑娘。见有人来,她缓缓拨起手中的琴弦,一阵清透悦耳的声音在她指尖流转出来。
夏滳宇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琴声,才推开门走进去。
柴弋站在门口看着夏滳宇和那女子挨着说了一会儿话,才有些不自在的走了进去,找了个离他们两个远一些的地方坐了下来。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那女子从舫中退了出去,只剩下柴弋和夏滳宇两人。
柴弋板着一张脸,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思考人生。
糊涂糊涂还是糊涂!他现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地,不知道这幻境之中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更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走出这个幻境。在那月老祠中,文枘安曾经说过要和他讲个故事,这里不会就是文枘安要讲的故事吧?
如果是这样,那她也太闲了吧!
柴弋想着那逸城之中的鬼天冲,还有不知去向的昔年等人,就止不住的烦躁。唉,也不知玉衡星君和文公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发现自己不见了?会不会出来寻找自己?
夏滳宇不知什么时候凑到柴弋跟前,听着他唉声叹气,夏滳宇好心安慰道:“柴兄,你也别太担心,你们道家不是有言,顺其自然嘛?说不定你今日回去睡一觉,脑子就又好了,什么事情都又记起来了呢?”
说着,他拍了拍柴弋的肩膀。
柴弋推开他,做的远了一些,“道家?青云山何时成了道家?”那不是个收徒规矩十分奇葩,宗门传承十分悠久的修真门派吗?
“啊?青云山?你难道不是师出道门吗?国师当年可是自称是道门中人才能入城的。”夏滳宇愣了愣,随后恍然大悟道:“哎呀,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连你们师门在哪儿都说不清楚了。”
在柴弋不解的目光之中,夏滳宇继续说道:“青云山只是个地名儿,只是你们师门正好占据了整座青云山,这才有许多人称你们师门为青云山。呃……你们具体的师门来历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你回头可以去问问国师。”
柴弋点了点头:“嗯,然后呢?”
夏滳宇不解:“然后?然后我就不知道了。你有什么事情想问的吗?”
柴弋思索片刻,问道:“那玉公子是怎么回事儿?我认得他吗?”
夏滳宇刚刚喝进去的水险些呛了出来。他急忙放下手中的杯子,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条丝巾,擦了擦身上的水渍。
随后,他看向柴弋,有些震惊的问道:“谁?夏玉衍?你连他都不记得了吗?”
他看柴弋的眼神似乎像是在看一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德行有亏的大渣男。这让柴弋十分不解。
难不成他和夏玉衍之间有什么特殊关系吗?还是说“他”对那夏玉衍做出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怎……怎么了?我应该要记得他吗?”柴弋紧了紧手中攥着的衣袖,问道。
夏滳宇这下看柴弋的眼神又变了,如果说刚才他的目光之中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那么现在,他眼神中的怒意仿佛就要凝成实质冲了出来!他锤了捶胸口,咳嗽了两声,将将把满腔的怒意给压了下去。
“不生气不生气,你脑子坏掉了,我不应该和一个病人生气……”他看了一眼柴弋,瞬间转过身去,嘴里小声喃喃着这样的几句话。
“柴弋!”他忽然间站起身来,大声叫道,“你没有心!”
留下这句话之后,夏滳宇径直冲出了画舫,和那船头老人坐在一起,过了一会儿,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柴弋怔怔地坐着,怎么了吗?难不成他真的对夏玉衍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不可能吧,不应该啊……那他现在该怎么办?
正这样想着,忽然间,他感到一阵眩晕,耳边出现了文枘安的声音,“咦?怎么找上门来了?”
找上门来了?是玉衡星君找上门来了吗?还是别的什么人?还不等柴弋想清楚,他的意识再一次陷入了混沌。
……
这一次,他是在一片黑暗之中醒过来的。他看不见天地,感受不到周围气息的流动,只能勉勉强强得知自己站在地上,身侧是一堵墙。
他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只能站起身来,扶着墙面四处摸索着,想要找到出路。
只是这里似乎处处相同,柴弋摸索了许久,却感觉自己还是身处原地。
“有人吗?”他停了下来,闭上眼睛缓声问道。
黑暗身处传来一声轻笑。柴弋记得,这应当是文枘安的声音。他朝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喊道:“文枘安?我知道是你,出来吧,我们谈谈。”
气流微微翻涌,光线逐渐凝聚。柴弋缓缓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那颗几人高槐树下摆了两张桌子,只有那丞相府中的小姐一人坐在那里。
与早上时见到的不同,她此刻穿了一身红衣。
桌子上放着的茶凉了,她才缓缓拿起杯子,嗅了嗅味道,转而把这杯凉茶浇在地上。
“哎呀,今年江南送来的春茶果然是好啊!你瞧瞧,闻起来都同往年的不一样,香味浓了许多呢!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好茶还能吃多久!”
她有些惆怅地拍了拍身旁那颗槐树,感慨良多。
不知是不是有风吹过,那颗槐树的枝丫抖落了几下,霎时之间,雪白的花瓣漫天飘零,落在那红色的衣裙上,遮盖住上面的斑斑锈迹……
柴弋缓缓走了过去,站在离她三尺远的地方,“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文枘安仰起头笑道:“我?当然是想给你讲个故事啊!怎么,故事还没有开始,你觉得无聊了?”
她眼中笑意更深,指了指身侧的另一个茶桌,“你先坐下来喝口茶,故事很快就要开场了。”
柴弋莫名其妙地从她那笑声中察觉出一丝疯狂,他不知自己能不能够相信文枘安。
“放心,我要是想害你,刚刚在那幻境之中有的是机会,怎么会等到跟你四目相对,让你看到我的原形的时候再下手?我虽然笨了一些,但我还是讲道理的!”
柴弋将信将疑地走上前去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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