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之所惧-失亲
约莫半个时辰后,松瀚斋那头的男宾陆陆续续告辞往外走,寿辉堂这边的女眷得了信儿,自然也开始见礼拜别。
我知道人多,也不是说话的地儿。只借口送几位小姊妹出垂花门,不动声色拉着靠近我这边的五姐,落后几步其他姊妹,只对五姐悄悄耳语了一句:“不说别的,看在往日情分上,五姊姊信我。”
没几步,垂花门就到了,我看着五姊姊的背影慢慢远去,心里有些沉了沉。接下来的事情想要进行好,大姑婆必须到场。
还有主支和韩九房的恩怨到底为何结下来的,我必须要搞清楚。今年的三月中下旬就是院试放榜的日子了。这个月中旬院试要开始,需得提前动起来才行。何况今年还有殿试呢!
“二姑娘,您别站在风口上呀!老太太和夫人若是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心疼呢。”邢嬷嬷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老太太新得了好茶,想邀您同品。老太太想在茶室见您。”
“谢过嬷嬷,阿芸这就去。”我轻轻点头,脚下的路太熟,根本不需多想,腿就知道朝哪边走。
邢嬷嬷的话其实是说,祖母私下有话要和我说。多半就是刚刚给韩岫玉那个粉珍珠的事情。我多想告诉祖母前因后果,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想好,不知道该和祖母说些什么、更重要的是怎么说。
开口就说我知道韩家主支要死绝?韩岫玉有推波助澜?只怕还不等我说完,我就已经跪在祠堂了。
走进祖母的茶室,跪坐于南座蒲团,直到此刻才觉得自己真正有一丝的放松。房间里的每一丝每一毫都是那么的熟悉,让人觉得安全。是的,就是有安全感,不用担心被别人监视,被人算计,不用神经紧绷。
右手如意寿字纹窗棂上边,糊着薄薄的水光纱,绣着麻姑献寿的窗花样儿图案,还是那么红艳艳的。
这是用剑麻的纤维和蚕丝,按照经纬交织的方式织成的,微微透着些许黄色。那是因为剑麻叶要经过大火烹煮之后,一次次去揭开里面的剑麻纤维,也就是麻线,此时的麻线,比较粗糙。
再将这些麻线鞣制,抽出其中的纤维,再将秘制的油涂上去鞣制,慢慢抽出细的纤维,如此几番之后,得到的如丝线般的剑麻纤维,再对这样的纤维进行纺制,才能得到真正可用的丝线团。
祖母的茶室用的都是水光纱。日光透过来,屋内不仅亮堂,屋内日光融融,但望出去一点儿都不刺眼,这边是水光纱的好处。
我记得上面的麻姑献寿图,是丹霞姑姑用蜀地的细棉纺的红色丝线绣上去的花样。不似别人家用澄心纸或是桃花纸上边糊的剪纸窗花一般简单。
绣麻姑献寿用的染色,是去年初夏的石榴花,当时祖母领着我,还有一院子的丫鬟婆子,用石榴花染制石榴裙,风雅极了。还是母亲提起端午将至,祖母便用剩下的石榴花汁,染了许多丝线和棉线,去年端午节的时候,还用来做过避五毒的五彩丝线中的一种。
直到此时此刻我才觉得曾经的昨日是真实存在的,活在不知情的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曾真的存在过。我到此刻终于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心里头觉得委屈,觉得孤立无援,但是没办法,没办法说出来,告诉别人我心底的秘密。就算说了,信不信呢?我甚至担心祖父母会因为种种顾虑,不允许我在触碰这些事情的真相。
但是我不怕,一点儿都不怕,已经经历过亲人逝去的痛苦,也渡过忍饥挨饿颠沛逃亡的日子,典当首饰每天煮药、挑水洗衣各种粗活我都做过。曾经有多么高高在上,当年就有多么卑不足道。
现在还能回到家人都在的时候,何其有幸。想到这里我不禁心中畅快,用手背拭泪,我不简直觉得这是老天开眼。我韩如云死都经历过两回了,但唯独不怕!我怕,也只会怕大仇不得报!!
可是我真的不敢赌,连脑子不算灵光的我都知道,在当今这世道除非韩家谋反,不然没什么理由整垮韩家,上至朝堂下至百姓,韩家目前代表着魏朝最高的战力。
如今魏朝北边的突厥人和东北部的朝鲜时不时来犯我朝,西南一带的土司部落也不太平。还有南边的几个附属小国偶有内乱。
为什么皇家一定要置韩家于死地,上辈子就算是死也没有弄明白这点。这辈子一切都没发生,就更不可能知道了。依照上上辈子韩家当时的所处的时局,除了造反我真的想不出别的原因。
但是祖父就算到了韩家主支都快死绝的情况下,自己被困在正德殿索命的时候,也没想过造反。但是新皇上位这么针对韩家,难道不怕逼反韩家?家中一个个死的死、伤的伤,难道爷爷一点儿反心也没有?我不信!
我不信以韩家一百年左右的军中威信,爷爷振臂一呼,会无人响应。哭过后,反而觉得心境能更平和的去猜想。但现在确实没有头绪,实在想不到其他。
“我的阿芸到底是长大了。”祖母的声音轻悠悠地传过来。
我猛然抬头看到祖母担忧地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既有些高兴又好像不高兴的样子。直到此时我才发现,祖母不知何时已经扶着雕花门框站在我面前,也不知站了多久。
我赶紧起身,但是起身太猛,两条腿膝盖以下已经麻了,要不是按住桌沿险些摔倒。还是祖母疾步来我身前,扶我坐好。
祖母叹了口气,一边为我展开双腿揉膝盖,一边缓缓地说:“心里装着事,便静不下心来,难得你能忍这么久。今儿你出现在正厅,我一瞧你的面色和打扮,就知道有事儿。
祖母虽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也不问。但有一样,我的阿芸时时刻刻都是可以在祖母怀里撒娇的,知道吗?”
说到最后祖母早已忍不住有些哽咽,抚了抚我的脸:“但有一样,若是受了委屈只管对祖母说。祖母定为你做主!”
我再也忍不住了,抱着祖母嚎啕大哭,口中一直断断续续的喊着祖母,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哭得肝肠寸断,内心深处的委屈和愤怒,还有对未来不可知的怯懦、对自己能力的不自信。足足忍了一个月后,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我实在正月风寒缠绵病榻之际回来的。回来之后没有一夜睡好过。梦里都是亲人、仇人,走马灯似的幻境,每一幕都是我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尤其是亲人死去时痛苦的模样和容颜,在我脑海久久不能消散,无法形容。
我以为我自己可以克制住,竭尽全力的伪装,想象自己足够强大,其实还是害怕的,只是害怕的不是敌人,而是失去亲人的可能。我到此刻终于认清了内心最深的恐惧。
我不能拿我最近的人的命来自以为是,我下定决心对祖母说道:“祖母,您将祖父和邵太医请过来吧。”
邵大夫是外曾祖母澄阳长公主专门为祖母安排的大夫,因为祖母自二姑姑的事情后,一直有心悸的毛病,让外曾祖父母一度忧心不已。遣了家中管家学医的儿子做祖母的随侍太医。
邵大夫的父亲年轻时曾为曾外祖父所救,后来一直做曾外祖父的常随小厮,因为忠心耿耿,慢慢成了曾外祖父的大管家,他的小儿子也被安排学医,算是信得的家生子人物,现在在韩家里当做供奉养着。
祖母一直轻拍我背部的手,突然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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