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输了（7）

　　体育课解散之后，林鹤抱着一本书坐在体育场的台阶上。大多数时候，他都是这样一个人无聊而细致的消磨时间。
　　书上有一句特别有意思的话。
　　“怎样创造一个主角？”
　　林鹤笑笑。
　　给他一个糟糕至极的人生，以及一点点的爱。
　　林鹤想：如果说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那他所经历的苦难一定是超标的。然而他一直没有等到那一点点的爱。所以，他一定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只是一个偶然窥见世界问题的被遗忘者。
　　今天是周五，临近假期，大家都有些燥，教室里十分吵闹。林鹤抱着书从前门进去，抬眸的瞬间顿住了脚步。
　　他看到一个坐在阳光下的剪影。
　　李乐和刘雪香在讲台上推推搡搡，两人不知道吵着什么，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班长还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眉头紧锁;值日生擦着黑板，为下节课做准备……
　　满教室的喧嚣中，林鹤恍然不觉，只愣愣看着挨着他座位多出来的那个人。
　　那人穿着二中的校服，坐得板正。拉链拉到最高，再往上是他白皙的颈，冷硬的下颌骨，一双包含万千的眸子，美得令人震撼。
　　咚咚咚——
　　哪里来的声音？
　　林鹤细究于这声音，惊讶地发现铿锵有力的声音正是从他的胸膛里传出来的，坚定而真实。
　　周围的喧闹仿佛突然褪了色，唯有那个碎光下的影子鲜明生动。
　　“快快快，检查卫生的来了！”
　　身后的人慌慌张张像一阵小旋风一样穿进来，推了林鹤一把，他手里的书“啪”一声落在地上。林鹤胡乱蹲下身子捡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慌张。
　　他像木头一样走到自己的桌子旁，指着突然出现的那男生，呐呐开口：“你们见过他吗？”
　　他的声音太低，又带几分稀碎。
　　“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班长被吵醒了，转过头来没好气道：“华棠！他是华棠！林鹤你又怎么了？发神经了？”
　　那男生朝班长看了一眼，眼神温和，却让班长讪讪转回去，继续趴着了。
　　学生会的人很快进来检查卫生了。
　　林鹤坐在座位上，置身冰窖。
　　这个多出来的人是谁？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对多出来的他表示疑问？
　　林鹤没有从震惊和疑惑中缓过神，眼神直勾勾盯着被叫做华棠的男生。
　　“同桌？”
　　林鹤“啊”了一声。
　　“同桌，我的脸上有花吗？一直盯着我？”
　　华棠的声音低沉，带着仿佛可以抚平一切伤痛的魔力，林鹤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木木地摇了摇头。
　　晚上，回到他的出租屋，林鹤关了灯，平躺在床上，瞪大着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翻出枕头下的手机看了一眼，一点零四。
　　他仿佛回到了幼时不小心跌入湖中的那一刻，他清楚地察觉到，自己要死了，要解脱了。可那绝望中夹杂着刻骨的真实感，却让他甘于沉沦。
　　这虚假的世界里，他在见到突如其来的华棠时，感受到了真实。
　　他猛的咬住了自己的胳膊。
　　疼痛感从口中的皮肤蔓延至四肢百骸，在这超乎寻常的痛感中，他去寻找微末的真实和安全感。
　　周六下午，林鹤去了广场旁的一家奶茶店。
　　“茉香奶绿，谢谢。”
　　林鹤小口嘬着奶茶，要过马路。
　　红灯闪烁，就要变成路灯。
　　“知道了，回去给你带。”男人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微笑着跟女人通话，“小宝在家里乖不乖？不乖就打他屁股！”
　　男人挂了电话，抬头一看，瞳孔瞬间放大，忙踩刹车，打方向盘。可车刚转个方向，便又按照原路冲去。这次，任凭他踩刹车打方向盘都不管用。
　　林鹤眼睁睁看着车转了个弯却又被强制转回来，朝着前面那个拿着棒棒糖的小女孩冲去。
　　“别怕。”
　　一双手捂上了林鹤的眼睛。他被转过去，按在一个人的胸膛上，鼻腔里充斥了清雅的气息。
　　“闭上眼睛。”那个人在林鹤耳边低声开口。林鹤埋首的胸膛微微颤动着。
　　林鹤依言闭上眼睛。
　　华棠松开对林鹤的钳制，如玉般温润的手牵着林鹤的手。林鹤闭着眼睛，任由华棠带着他走。
　　不知道是不是林鹤的错觉，他似乎感觉到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落在了他的耳朵尖上，一触即分。
　　华棠领着闭眼睛的林鹤往前走。虽然不知道要被带去哪里，林鹤的手蜷缩在华棠手心的时候，还是感觉到阵阵心安。
　　“好了。睁开眼睛。”
　　林鹤睁开眼睛，他们正在他方才买奶茶的奶茶店。他和华棠分别坐在桌子的两旁，静静对视。
　　林鹤：“刚才……”
　　“嗯。”华棠点头。
　　林鹤恍然觉得他和这个世界的壁垒出现了一丝裂缝，他似乎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惊诧和难过。对上华棠澄澈的眸子，林鹤垂下了头。
　　“不开心吗？”华棠不动声色地把目光从林鹤被咬得伤痕斑驳的手腕上移开。
　　“没有。”
　　华棠柔和澄澈的眼神落在林鹤的发旋上，盯了很长时间。直到林鹤察觉，抬头，对上他的眼神，华棠启唇道：“那为什么要咬伤自己？”
　　林鹤心跳得几乎从喉咙里蹦出来，把袖子往下拉，遮住手腕上的伤口。
　　所幸华棠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把林鹤已经冷掉的的奶茶挪到自己这边，又点了一份姜撞奶递给林鹤。
　　林鹤之前从来没有喝过姜撞奶，半杯子下肚，他觉得，也挺好喝的，忍不住抬眸向对面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华棠正小口喝着他的那杯已经冷掉了的茉香奶绿。
　　“这个……”林鹤指过去，“我喝过的。”
　　“嗯？”华棠发出一个气音，带着明晃晃的疑惑，尾音颤抖。
　　林鹤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热气蒸腾着他的脑袋。他只来得及丢下一句“我要去趟卫生间”便慌不择路地跑了。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林鹤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暗暗缓口气，回想起方才的场景，定格在华棠殷红的薄唇接近管口的瞬间。
　　一想到这里，他耳中瞬间只留下了心跳声。
　　回到座位，华棠已经抱着林鹤的书包，“我送你回家吧。”
　　“好。”林鹤点头，错开华棠的目光。
　　车祸现场已经拉了警戒带。
　　林鹤租的房子是学校后门一个大院子里的一个小屋子。一路无言，当他和华棠道别，看着华棠转身进了他隔壁的小屋子，他才意识到，他和华棠租了同一个院子。
　　他想到，华棠突如其来出现在所有人的记忆里这件事情是不对劲的。然而他又不愿去深究，他似乎开始能够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真实。而对华棠的悸动，也确切无疑，真实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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