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③二中有一个传统,高中三年的所有课本是在高一刚开学就全部发下的。老校长是这么说的:不怕你学得快,能学多少就学多少,学撑了算我的。待回到小阁楼,宫以筠将华棠放在床上,给他脱了鞋子,拉过棉被盖上。他身上还穿着祭祀礼时穿着的广袖白色大衣,他理了理衣袍,先是坐到桌边喝了一口茶,又找了镣铐锁在脚腕上。
华棠已经晕过去了。
待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华棠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想,早知道昨天就不一下子召唤三只骷髅了,是真累。等刚坐起来,看着从胸口滑下去的被子,他懵了一会,才意识到身边睡了一个人。
“醒了?”
华棠点头。向旁边看去,睡在他身边的宫以筠睁了一只眼睛,一脸困倦,翻了个身子,又将那一只眼睛合上,嘟囔道:“醒了就随你,别吵我。”
虽说也没有认识宫以筠很长时间,但华棠也知道,宫以筠平常的样子着实算得上是一个世家公子,和自己这种故作优雅的完全不一样,那是实打实从骨头里透露出来的教养和风姿。却没有想到,睡觉中的宫以筠是这样的。
时辰大概还早,华棠又躺下。
宫以筠翻了个身子以后,刚好朝了华棠这边,半张脸埋在枕头里。
屏住呼吸盯了这张脸一会,华棠手指伸出,将宫以筠从额角垂下来的头发撩到脑后。宫以筠先是皱着眉头,一会儿又放松下来,脑袋蹭了蹭枕头睡着了。
大概是昨天太累了,现在手脚还是软的,脑子发昏,华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晚霞大片在山头绽放,华棠脑袋很沉,一眼看到坐在窗边坐着的人,屋内太暗,有些看不清,只有一道剪影。他身边是火炉,火炉上正咕咕温着茶,雾气袅袅。
华棠意识到,自己好像生病了。
华棠咳了两声,宫以筠看过来,起身将一杯茶递过来,“生病了?”
华棠接过茶杯喝下,正打算从床上起来,刚站在地上,腿一软,跌在床上,无奈道:“真的是病了。”
“等会有下人送吃食来,你先吃些。”宫以筠道,“等他来时,我让他再送些药。”
华棠抬眸,“还是各种豆腐?”
“……”宫以筠眨了一下眼睛,“应该吧。”
真的是,自从上次在宫以筠这里吃了那么多豆腐,他觉得他这辈子再也不想吃了。
“忘记了。”华棠一拍脑袋,从储物囊中取出一个食盒,“上次你让我带的桃花酥,我一直记得呢。”
华棠打开食盒,里面不仅有桃花酥,还有羊羹,枣泥酥,豌豆黄,茯苓糕和一壶杨梅渴水。
“你尝一尝。”华棠看着宫以筠吃了一块桃花酥,满脸期待,“有没有尝出什么来?”
宫以筠没答话。
也对,宫以筠一看就是在这阁楼里从小锁到大,平时只能吃炖豆腐煮豆腐,什么时候吃过别的,桃花酥这些就更不用说了。上次让他带桃花酥,也大概是从小斯那里听说的,心中想吃,知道那些刻板的家主不给,只能自己想办法,托他这个一面之缘的人送。
想到这里,华棠就不卖关子了,“桃花酥是我做的。这四方大陆也只此一家,别无二号。别人家的桃花酥没有桃花味,我做桃花酥时,面粉中加了桃花蜜,蒸的时候也在蒸笼里加了桃花瓣,虽说味道淡了些,终归能闻到。”
“梧桐方正是冬日,没有桃花。”宫以筠搬了椅子坐在床边。
“桃花嘛。”华棠摸着下巴,“西方枯荣方有,我前几日去的。”
“专门去了一趟?”
华棠立马摇头:“当然不是。我去那边找司子霄,有件私事。”
宫以筠没有点明,司子霄一家年后就从西方枯荣方搬来了,为了上元节祭祀礼。
“对了。”华棠从袖子里取出两只红玉镯子,“我回来时,刚好碰上梧桐方四景之一‘静水流深,踏浪笙歌’,在东海底捡到两只镯子,觉得很适合你,就送给你,当做那天收留我一天的谢礼吧。”
宫以筠接过两只镯子。
华棠又道:“要两只戴在同一只手上。”
宫以筠的手腕很白很细,宛若藕段,华棠觉得,这腕子,实在适合这两只镯子。他从北方曲柳方回来的时候,碰上海天突变,落入东海海底,本不愿意多惹是非,却见到海妖背后箱子里的两只红镯子,就觉得这镯子十分适合宫以筠,想也没想用自己的一只骨龙和海妖换了。
其实,华棠这人,以实用为主,从来不管什么美观,但他当时突然想到人鱼族皆喜欢珠宝,想来宫以筠也是一样的,就头脑一热换了并没有什么实用价值的镯子。
对上华棠期待的眼神,宫以筠笑问:“你知道,一只手上戴两只镯子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华棠摇头,“只觉得,就应该两只戴在一只手上。”
宫以筠:“在远古时代,姑娘家会一只手上戴两只镯子。姑娘害羞,用两只镯子碰撞产生的声音来吸引男子的注意。”
“是吗?”华棠不好意思,“我以为……算了,要不你只戴一只就好了。”
他没有想到是这种意思,只看着宫以筠,就觉得应该戴在一只手上。
“谢谢你了,礼物我收下了。”
宫以筠将两只红玉镯子戴在手腕上,又抱着糕点盘子吃,胃口还挺大的。华棠注意到,宫以筠每样糕点都吃的很多,但最后每个盘子都剩下一块。
这么多糕点,华棠有些担心他的胃。
“吃这么多,你也不嫌腻。”华棠从食盒中取出杨梅渴水来,“给,解腻。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道的,就拿我喜欢的了。”
宫以筠将糕点盘子放下。
其他都吃得只剩下一块,只有茯苓糕是只吃了一块就放下盘子的。
“不喜欢吃茯苓糕?”
宫以筠抱着一个蹴鞠大小的水壶,喝了一大口杨梅渴水,脸颊鼓鼓的,等咽下去才对华棠道:“苦。”
华棠差点笑出声音来。
“没想到啊,你会怕苦。虽然有点苦,但我还挺喜欢的。夏天吃茯苓膏,特别爽。”华棠将盘子里剩下的糕点吃了,“忒小气了,只给我每样留一块。”
宫以筠抱着杨梅渴水,斜斜瞥了华棠一眼,“谁说糕点是给你留着的?明明豆腐才是你的。”
华棠病了,脊背上一根骨头闷闷的疼。宫以筠不赶他走,还因为他生病不用睡地铺可以睡床,而且他也不愿意回千霖观面对糟心的先生,就在这小阁楼里留着了。
平时除了小斯送饭,这小阁楼仿佛与世隔绝一般再没有外人来。
这些天,虽然不再下雪了,但天气依旧凉。宫以筠每日无所事事,坐在窗前,对着阁楼旁边长着的梅花树,在宣纸上写写画画。
“今天画什么?”华棠探过身去,纸上是红色梅花。他惊奇道:“今日是梅花?你前几日都是画的桃花。”
前几日,宫以筠对着梅花,华棠以为宫以筠画的是梅花,纸上却是桃花,今日,纸上却真真实实是梅花了。
“是梅花。”宫以筠在纸上又落下一笔,将最后一朵梅花画下,然后又换了一支笔,在旁边写。
华棠抱着小暖炉也坐过去,目光落在纸上。宫以筠只写了一半,他边写边读道:“姑苏城外一茅屋。”
华棠也道:“我知道下一句,是‘万树梅花月满天’。”
两人相视一笑。
华棠小时候听过父亲华煜读过这首诗,也见过他画这样的画,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父亲那样的,算装模作样,而宫以筠这样的,叫一派风流。
“真的是……”华棠一只手拍在脑门上,默默对自己翻了一个白眼,“哎呀!”
“怎么了?”
华棠:“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情。”
宫以筠将后一句添上,放下笔,扭头向华棠看来,头发垂在肩上,很乖,华棠便伸手将他头发弄后去,笑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这么好奇。”
“小孩子?”宫以筠皱眉,“你比我大吗?”
华棠问:“你多大?”
宫以筠道:“我天令二年的。”
华棠奇道:“我也是。”
宫以筠又道:“我是正月里,你总不可能比我还早吧。”
看来是逼出这孩子的好胜心了,华棠手撑着下巴,盯着宫以筠,缓缓道:“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我也是正月。”
宫以筠瞥了华棠一眼,还打算说日子,却被华棠一句“我正月一日”给抵了回去。
华棠又叫了一句,“小孩。”
宫以筠狠狠瞪了华棠一眼,华棠笑得特欠扁,“差一天都是差,差一个时辰都是差。别不服气,小孩就是小孩。”
宫以筠没说话了,别过头去,伸手折了一枝梅花,**桌边的花瓶中,又伸手将一杯凉茶倒进去。华棠看得仔细,帮宫以筠整了整脖子边的毛领子。
宫以筠睫毛很长,垂眸的时候睫毛发颤,仿佛受惊的蝴蝶。华棠突然道:“小孩,叫哥哥。”
宫以筠抬头看了一眼,没理会。
华棠佯装生气:“叫哥哥!”
宫以筠伸手,一巴掌拍在华棠脑门上,很重,没好气道:“想的美!”
华棠也歇了心,捞起宫以筠的脚放在膝盖上,用已经被暖炉暖得热烘烘的手握住,果然,入手冰凉。前几日,华棠就将宫以筠受伤的脚腕裹住了,镣铐挂上去也不会让他脚腕再受伤。
华棠盯着手中双足,问道:“真的不打算解了这镣铐,出去?”
“这是玄铁,除了钥匙,弄不断的。”
华棠没再问,转移了话题,“你平时在这小阁楼里干坐着,不无聊?”
宫以筠又折了一朵花,放在书册里压着,“不无聊。”
“那你平时都干什么?”
宫以筠将书册给华棠翻了翻,指着里面的羽毛和各种花瓣,笑道:“每年开春,会有很多小鸟飞来,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也十分有趣。有时候我给他们喂食,他们会放下从远处衔来的花朵,也会将掉落的羽毛送我。”
“听起来,十分无聊。”华棠抓起一根羽毛看,羽毛在阳光下闪耀着彩色的光,“这羽毛好看。”
“嗯。”宫以筠点头,“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鸟,仙八色鸫。”
华棠将羽毛放回去,书册合住,抓住宫以筠的脚,继续暖着,问道:“为什么不穿鞋?”
“镣铐卡着,不舒服。”
华棠道:“下次,我给你买几双吧。总不能一直不穿鞋。我在的这几天,你的脚都挺冷的。”
“过了冬天就不冷了。”
知道再说下去,宫以筠也不会同意,华棠就不问了,对宫以筠道:“喂我一块桂花糕,我手不方便。”
虽然表情不大愿意,宫以筠还是伸手捏了一块桂花糕,喂进华棠嘴里。
华棠得寸进尺,“还要喝茶。”
宫以筠忍了忍,还是伸手喂了茶。
华棠又道:“擦嘴。”
宫以筠拿出手帕,狠狠在华棠脸上擦,口气很冲,“你是觉得我这个姿势喂你给你擦嘴很方便吗?臭流氓,得寸进尺,登鼻子上眼!”
“呦!会说流氓这个词了!”华棠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十分惊讶。
“臭流氓!”宫以筠又骂了一句,将手中帕子扔在华棠脸上。
“说真的。”华棠吹了一口气,帕子落在桌子上,“你有没有觉得,我来了以后,你伙食好了不少?”
难以否认,但宫以筠还是不想理他。
“我看你这小孩平时就是端着,给那群老头子看的,不吃荤腥,不乱喝东西。怎么,人之常情,吃饭,五谷轮回,放屁,屙屎,撒尿那个不正常?难道当个苜蓿公子就要成神不成?”华棠越说越兴奋,“真的,你看,我来了,你这不是啥都吃。当然也不排除我做饭好吃的原因。”
宫以筠憋的脸都红了,指着华棠,嘴唇蠕动,最后憋出一个,“粗鄙不堪!”
华棠哈哈大笑,“脏话都不会说,还说自己不是小孩。”
“好了。”华棠拍拍宫以筠的脚,待宫以筠把脚放下来,将他一把抱起来,放在床上,脱了他的大衣,拉过被子盖上,“睡吧,小孩,不早了。我今日有事,明日回来。”
“去哪里?”
“不是你一个小孩问的。”华棠轻轻摸了摸宫以筠脑门,“睡觉。”
“注意安全。”
身后,宫以筠拉住华棠衣摆。华棠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宫以筠已经背着身子了,便顺手在他后背突出的脊骨上摸了摸,以示安抚,“知道了,小孩。”
林鹤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渣,这毋庸置疑。
但学渣也有追求。
林鹤喜欢文学,自小他就觉得文字有一种特殊的魅力。无数糟心的事情告诉他,他太脆弱太渺小了,但文学坚定不移地告诉他,你很宽广。
他也坚定不移地喜爱着那些文字组合。
语文课本被他翻了个遍。
“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林鹤将《滕王阁序》这一页折住。正好遮住底下对“桑榆”的解释。
上课铃响了,这节课是生物。
生物老师姓蒋,是个中年男人,特有魅力。
一节课能讲3道选择题,剩下时间全部用来侃大山。就在两天前凭借一己之力破坏了林鹤对生物的所有幻想。
前天,老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说:“你们都喜欢吃鸡蛋吧。”
下面同学叽叽喳喳讨论,有的说喜欢,有的说不喜欢,有的说喜欢蛋黄,有的说喜欢蛋白。
老师又说:“鸡蛋是鸡的卵细胞。”
同学们:“……”
“喜欢花香吗?”
老师又说:“花是花的***官,而且花香中的吲哚物质也广泛存在于粪便中。”
同学们:“……”
这节课要讲的是光合作用和呼吸作用综合,算是高中生物的一个重难点,蒋老师总算没有把楼歪了,规规矩矩讲完了课。
课后,林鹤趴在桌子上睡觉。
“咚咚咚。”
“林鹤,有人找你。”
林鹤不耐烦地皱了眉头,胳膊放在脑后。好一会儿,他才撑起身子向门口走去。
雨后是一个不热的大晴天。
俞桑逆光站着,头上的青茬都隐没在阳光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眉眼凌厉,一只手提着袋子,一只手放在口袋里。仔细看,能看到他眉角处有几道划伤。
他浑身上下就一个字,冷!
林鹤一出去,看到俞桑,突然清醒了,毫不客气开始嘲讽:“怎么?觉得我弄脏你衣服过分了?来寻仇的?还是昨天晚上被刘同方那一伙人揍了,心里不畅快,又欺负不回去,只好来找我了?”
俞桑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林鹤:“你的衣服我洗了。”
不等林鹤回答,他转身就走。
林鹤看着被硬塞进怀里的袋子愣了下,张开口袋一看,果然是他那件红色卫衣。
嘲讽一笑,林鹤将手中的卫衣连同袋子扔在拐角处的垃圾桶里。
“霓裳。”见霓裳进来时有些心神不定,梵香心中虽有些恼,却也忍不住叫了声。
“嗯。”霓裳思索了一阵,看向桌上的茶杯,里面已经没有茶了,她开口:
“梵香,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会消失。”
“消失?”
“对。不复存在。”
“那贫僧定会为世人而死。”
“为什么?你不该消失的。”
“贫僧活着便是为了众人,为众人而死,贫僧心甘情愿。”
“那这世界真幸运,有你这样为他而牺牲的人。”
“不是这世界幸运,是贫僧幸运。”
“好,是你幸运。”有我这样保护你的人。霓裳抬眸看向梵香,一眨不眨。
梵香不再是上一世的梵香,他身上没有那种阴郁气息,反而很干净,很纯粹,他该是站在这世间最光明之处的。
可是——对不起,梵香,我不想让你成佛,我有私心,只想让你属于我一个人,只是我一个人的。
“没关系,我守护你。”
听到霓裳的话,梵香愣了愣,又想起霓裳是当过魔主的人,本领确实比他大,便笑着说:“好。”
此时,梵香只当霓裳是因为他帮助消除她的心魔而报恩,却不曾想过,霓裳这样说,这样做,只是因为他,只是因为梵香。
……
有时候真是倒霉催的,霓裳这样想着。
几天之前,她就与梵香一同出发了,一路走走停停,白天赶路,晚上休息,霓裳也不嫌麻烦,每次都要往纳戒里装一大堆吃食。
没办法,野外只有动物,梵香不吃肉,也不准霓裳吃肉,霓裳总不能让梵香饿着肚子,只好准备素斋了。
导致她现在的纳戒中除了一些金光闪闪的珍宝就是一大堆的吃食,连一丁点儿用的东西都没有。
霓裳无奈地看看四周,美倒是美得很,可关键他们出不去阿!
本来,再过几天就会横穿落日森林到达若盛王朝,可梵香作死要救一只受伤的小兔子,结果,兔子跑了,霓裳和梵香就落难了。
落日森林是人界大陆上最大的山脉,横穿南北,其中物种繁多,除人界之外的其他几大种族大多居于落日山脉,其中危机重重,树木遮天蔽日,杂草到处生长,有等待飞升的仙,有独自生活的妖。
落日山脉将整个人界大陆分为两个帝国,便是若盛王朝与珈蓝帝国。
若盛王朝在西,珈蓝帝国在东,东西呈鼎立之势。
除两国之间贸易交往的商人,这落日森林基本无人敢入,而那些商人也须得雇佣很大一只团队,以保护自身。
霓裳要从珈蓝帝国去往若盛王朝,而且是得步行,只得横穿这落日山脉,当然,悲剧就在此上演了。
霓裳等梵香吃过饭,便打算继续赶路,看着梵香极具可观性的优雅吃相。
霓裳不禁想到,梵香果真天生来便是如此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赏心悦目。
就在这时,一只浑身是血的兔子跑了过来,在梵香脚边蹭蹭。梵香向下看去,这小家伙似乎是受伤了,就想要将其抱起来。
却见那兔子转身便跑,梵香来不及多想,直接追了出去。莲藕茶,喜不喜欢,无所谓。
霓裳端起来,喝了一小口,“很好喝。”
“自然,这泡茶手法我是最精通的。”那如玉公子说的当然不是虚话,从这莲藕茶中便可看出一二,要不是这么多年,霓裳只钻研了莲藕茶,怕也是比不过这如玉公子的。
“为何?”霓裳指的是为何如玉公子要不惜覆灭而改变。
“因为那个说要护我一世无忧的人。”他似是有些缅怀,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呵,”霓裳轻笑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一世无忧?这词用的真好。”
“那梵香就是你要找的人吧?”他没有继续和霓裳谈一世无忧,换了个话题,说到了梵香身上。
“的确,和你说的那个人一样,我也要护他一世无忧。”霓裳坚定的语气让如玉公子有些颔首。
“可是,我们都是天道锁定的人阿?”
“是啊,不过,无论如何,梵香都是无辜的。更何况,他这一世只是一个心系天下的所谓正道人士。”
“我们谁又不是无辜的呢?”
“也是,不过,你是怎样被天道锁定的?”
“我有一种特殊的能力。”
霓裳悟了,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会被天道所忌惮,从而活不过十几岁,这如玉公子虽说体制有些弱,但还活着,怕就是改了命盘之事吧。
改了天道,霓裳现如今倒是觉得无所谓了,见到梵香后,她只能想只要天道不那样可恶,还要赶尽杀绝,她也绝了那个心思。
他们都是天命所驱使的人,
也是天命所压迫的人。
一旦失败,便是倾覆。
霓裳赌不起,她真的赌不起。
“你的能力是什么?”
“通晓。”
“唔——如此说来,天道不锁定你才怪呢。”
通晓是一种上古预言术中的一种。通天地,晓古今,这世上所有事知道,不被天道锁定才怪。如果天道每下一道规则,每规定一种人生,都会被人知道,那还了得。
“也是。可是,如今我不想死了。”
“是人都怕死的。”
“唉——以前我也不怕的。”
“那是你有了牵挂和不得不留在这世上的理由。”
“对。”
命运还真是让人操蛋阿,霓裳如是这般想着。所有生灵都在命运的长河中苦苦挣扎,但又不得不随波逐流。他们到底何去何从,谁知道呢。
明明就知道是错的,可是还是不得不顺着既定的轨迹走下去。
“我要去双鱼镜湖。”
“双鱼镜湖?很危险。”如玉公子皱皱眉。双鱼镜湖又称阴阳镜湖,整个湖呈圆形,一面白,一面黑,黑中有白,白中有黑。因像一黑一白两条鱼,才被世人称为双鱼镜湖。
“那也得去,我得保护他的安危。”
“保护?你们都是女孩子,却要保护两个大男人,确实——不知该怎样说了。”
静默了一阵,桌上的茶有些凉了,霓裳才问:
“如今命盘被改,你的通晓能力还可以吗?”
“还可以一点儿。”
“那梵香这一世——?”
“看不透,似真似幻,又隐隐透着屡屡金光,可其中又夹杂着些死气。”
“死气?那就是说……他,这一世,还是……”
“嗯,不过,改了的命盘随时都会改变,也不一定。”
“那你呢,会成功吗?”
“不知道,通晓对自身是无用的。”
“嗯。”
回到包厢的只有霓裳一个,此时她的心中还有些恍惚,为什么?明明这一世梵香已经是这样纯洁,他明明就不再是那个他从未想做的魇了。
他错了吗?
他明明就没有错啊!
那到底是谁错了?
谁错了??那如玉公子倒是一点儿不客气,直接坐到了椅子上,三人谁都没有说话,如玉公子一挥手,将那小厮遣了下去。
三人还是谁都没有说话,各自尝着手中的茶,也不显尴尬。
霓裳看了看手中的茶杯,雾气袅袅,茶叶忽起忽落,她吹了吹,便放下了,没有喝。
“这世间最有可能成佛之人来我这茶肆,让我深感荣幸。”如玉公子先开口了。
“贫僧不敢当。”梵香只是应了句,便又喝茶去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那如玉公子似是见梵香不搭理,又与霓裳说话,“上一任魔主,霓裳。”
“是。”那如玉公子一语说出霓裳的身份,名字,霓裳一点儿不奇怪,要是他说不知道,霓裳才是觉得他虚伪得很。
见霓裳应了,梵香心中一跳,他竟是不知这女子是上一任魔主,他只当霓裳是一个普通的魔族。
霓裳竟是不告诉他,而是一直骗着他,这样一想,顿觉生气。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他与霓裳见面也不过几日而已,她又有何必要告诉他呢,等她的心魔一除,他们就会分道扬镳,他生气个什么劲儿呢?
“不知霓裳魔主来我这茶肆有何事所求?”
如玉公子上次也定是知道霓裳的身份,如今装作这副摸样不知是给谁看,不过鄙视归鄙视,该问的霓裳还是要问的,便说:
“不知如玉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是可以。”如玉公子起身与霓裳出了包厢,不过,那一瞬间,好像看了梵香一眼。
梵香见霓裳不跟他说,便与如玉公子出去了,虽面上不显,心中却不知为何有些生气。
另一边,霓裳和那如玉公子去了上次来这儿去的那薄纱中,不过,这次倒没有升上台中,而是在地下室。
“怎么回事?”霓裳指的便是这命盘所改之事。
“这事儿,你不该知道。”
那如玉公子如此说道,而霓裳心中却是明了,命盘之事,是天道所掌控的,可这命盘改了,必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人怕就是眼前这如玉公子了。
天道的掌控欲如此强,若是再讨论此事,极可能被天道所捕获,后果,霓裳不敢想。
“你可真大胆。”霓裳有些惊讶于这如玉公子的胆子。
“可不大胆又有何意义?好了,坐吧,喝口茶再说。”如玉公子搬了椅子,示意霓裳坐下,将桌上的茶在炉上烧开。
这如玉公子泡茶的手法确实精妙的很,行云流水一般,一手一动,茶便泡好了,递于霓裳面前,霓裳打开闻闻。
“又是莲藕茶?”霓裳一闻便知。
“嗯,你不喜欢?”如玉公子见梵香喜欢莲藕茶,只当霓裳也喜欢。
“还好。”其实,霓裳不喜欢茶,可也不是不能喝。她好像没有什么太讨厌的。霓裳是打算在这两年时间内去楼兰城和焜城的。
楼兰城中有琉璃瓦,焜城中有七彩神石。传说中这两样东西是混沌石碎片。
混沌是创造万物的气息,而混沌石则是那气息的杂质凝结而成的,虽说是杂质,可也沾染了些混沌气息,带着奥妙的道法。
将琉璃瓦和七彩神石结合为混沌石,带去双鱼镜湖,投入其中,便可通过去,晓未来,为了梵香,霓裳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看的。
不过在去之前,是要在去那茶肆的。
如玉公子,
霓裳迷了迷眼,还真是个人物阿。
……
许是霓裳第二次来这茶馆的缘故,这一次霓裳倒不是那样生疏了。
来来往往的人还是很多,但这大厅也不显得拥挤,霓裳在出门时就已经带了帷帽,只能从身形上勉强看出是个女子。
没办法,霓裳的身材,没的说了。
而梵香还是一成不变的素布衣衫,光着脑袋,一看便是一个和尚。世人对和尚还是很尊敬的。
霓裳与梵香这样一个组合进入茶馆中,还是怪异的很,引得不少人投来惊奇的目光。不知是谁说了一声:
“这不是来佛寺的梵香小师傅吗?”
“对啊,好像画像上是这样的。”
“听说,这梵香小师傅可是最有可能成佛的人呢。”
“成佛?不过这梵香这般好看,成佛也可惜了。”
“……”
“不过,这梵香小师傅身边的女子是谁啊?怎的戴了个帷帽,是太丑了吗?”
“就是,一定是长得太丑了。”
“有本事将帷帽摘下来阿,不是不敢见人吧?”
“……”
听着这些人的话,霓裳心中暗暗称奇,真是不了解这些人的脑洞,
不过,梵香是这世间最有可能成佛的人。
她心中不屑,就算最有可能成佛,她也是不会允许的,她的梵香应该是要与她在一起的。
梵香听者这些人的话,开始还没有什么反应,不过这些人越骂越难听,梵香忍不住皱皱眉,再看霓裳一脸风轻云淡的摸样,好似见惯了这些辱骂,他的眉锁得更深了。
直接拉了霓裳的手臂,向二楼走去。
霓裳正想说这二楼不得上。
可上次来拦住她的那小厮竟匆匆来到梵香面前,恭敬请了梵香上楼。
霓裳心中怒号,我去,你丫上次来可不是这样的,咋的如此善变呢。还好我上次遮了脸,不至于丢脸,不然非得揍你丫的。
“小师傅,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嗯,这次多要一壶。”
等那小厮走后,梵香还是一脸淡漠,霓裳很是惊奇,这货之前竟是来过这茶馆,还是如此熟悉。
“梵香,你之前来过这里?”
“嗯。”
“……”
那小厮没过一会儿便进了包厢,将手中两壶茶放下便出去了,顿时,一阵清香便传出,霓裳闻了闻,嘴角勾起一抹笑,还是他最爱的莲藕茶。
梵香见霓裳只是闻了闻,笑笑,便放下了,便问:“如何?”
“梵香喜欢的自是不错,”顿了顿,霓裳又说“可这茶中却是少了些味道,莲藕本就是自污泥之中产出,水分很是充足,可这泡茶的水又是用最清晨时分的露珠,水分太多,味道便有些淡了。”
“的确如此,此前这茶的毛病很是多,我也是提了很多次,才改成这样子的。”
“哦?如此说来,梵香倒是尝过了这世间最好的莲藕茶了?”
听到霓裳这问题,梵香愣了愣,他倒是从未喝过这茶,可仿佛一出生便喜了这茶,也知道这世间最好的莲藕茶味道。
没等梵香思索多久,霓裳又说了,“我会这世间最好的莲藕茶,就是不知梵香能否赏脸品尝一下?”
“这是自然。”梵香也有些兴趣,见霓裳一闻便知这茶中的不足,倒是有些让人想知道她泡的茶了。
于是泡茶之事便定了下来。
泡其他茶霓裳自是不在行的,可莲藕茶,梵香可是其中高手,潜移默化下,霓裳学习莲藕茶泡法,也是精细得很。
“咚——咚——咚”包厢门被敲响了,进来的是那小厮,后面跟着如玉公子。
霓裳挑挑眉,呦呵,这是不找自来了阿。
https://www.biqivge.cc/book/30807926/112175587.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