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这日一早，宝钗先到贾母处请安。请过安后，又和众姐妹一起到王夫人处请安。
正走时，见几个丫头并老婆子迎面走来，说道：“来了好些个姑娘、奶奶们，我们都不认得，奶奶、姑娘们快去认亲。”
李纨最是年长，笑着问道：“说明白些，是谁的亲戚。”
“奶奶的两个妹子。”
“大太太的侄女”
“还有薛大姑娘的妹妹。”
……
莫非是薛蝌和宝琴来了。难怪昨日心里直突突呢！竟是这般心灵感应一般。准是我家薛蝌和他妹妹来了。”宝钗笑道。
“我们婶子上京也能凑成一起，真是件齐事。”李纨也笑着说道。
一行人一起到王夫人上房，果真见到乌压压的一大群人。
宝钗一眼就看到了宝琴。正准备过去与妹妹说两句话时，王夫人说道：“正好人也齐了，一起去给老太太看看。”
只匆匆见完礼后，一群人齐出发到贾母房里。宝钗走在后面和宝琴并着走，同她讲悄悄话。
“一路风霜，多少辛苦了。”宝钗说道。
“来时坐船里，倒也还好。当时正赶上王家上京，哥哥便我带着一起来了。”宝琴回答道，“对了，伯母呢？”
“我已经派莺儿去请了，应该一会儿在老太太房里就可以看到了。”
“堂兄近来可好？”
“哥哥他两个月前离京做生意去了。”
“真的？”宝琴的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伯母放心？”
“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放别人身上是小事，放在堂哥身上，那便是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大事。”
“好歹是你堂哥，多少给他留些脸面吧。”宝钗虽是这般说，但是心里却并不介意，到底是自家姐妹，又没有恶意。
“没关系，我会在堂哥面前装得乖乖的。”宝琴笑道。
“你啊！”
宝琴有些兴奋：“这我们可得好好地摆酒庆祝一下，一是庆祝久别重逢，二是预祝堂哥生意顺利。”
“你呀，怎么生得这么张嘴。”宝钗笑道，“一会儿老太太会留你们吃饭的。”
“那可不一样，我原是上京投靠姐姐与伯母的，不过才来。姐姐竟一餐饭都舍不得。”说着竟假模假样地抽泣起来。
“行了，”宝钗笑道，“等一会儿见过老太太。若是没有安排，我和妈为你洗尘。”
“姐姐最好了。”
……
就这样，两人在一行人中一路悄悄聊天，一直走到贾老夫人的房间里。
贾母本就是爱美的，见那四个水葱一般的闺女高兴得不得了。看到薛宝琴更是喜欢得无可无不可，又逼着大太太认了干闺女，命她跟自己住，要亲自养活。
一面命人将她们送来的礼物收了，又一面吩咐人留饭。正吃着饭，又传来了保龄侯史鼐又迁委了外省大员，不日携家眷上任的消息。贾母舍不得湘云，又忙派人请他过来住。
前不久哥哥外出，宝钗已经把香菱接了住进蘅芜院里。这会子湘云进来，也想和宝钗一起住。
蘅芜院这下子彻底热闹起来了。香菱与湘云就像是话匣子遇到了金钥匙。一打开便收不住地聊个不停。香菱更分外珍惜这个能和湘云聊诗的机会。二人煞有介事地对古今诗人品评。什么杜工部之沉郁、韦苏州之淡雅。
宝钗因笑道：“我实在是聒噪得不行，一个个女孩儿家，竟一本正经地论起诗作来。放着现成的诗家不用，到提那些死人干什么。依我说这里就有两个现成的诗家。”
湘云一听到诗家，就来了精神，忙问道：“是那两个？”
宝钗笑道：“呆香菱之辛苦，疯湘云之话多。”
二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正说话间碰着宝琴进来，披着一件金翠辉煌的斗篷，一看就不是俗物。
宝钗忙问道：“这是哪里的？”
宝琴笑道：“因为下雪，老太太找出来给我穿的。”
“怪到这么漂亮，原来是老太太的东西。”香菱说道。
湘云倒是见识更广，一眼就看出来了，“可不是嘛，这凫靥裘，老太太也只这么一件，就是宝玉要，也不给穿，可见她疼你。”
“我只知道它漂亮，竟是这么稀有。”宝琴脸上的喜色更甚。
说话间，老太太的丫鬟琥珀就笑着走来，“老太太说，叫宝姑娘别管紧了琴姑娘，她还小呢，让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要什么只管要去。”
宝钗忙起身答应了。她与宝琴本是姐妹般亲近的，被这么一交代，反有些难受。犹如自嘲般的说道：“你还是到老太太那儿去吧。我们这座窄庙，竟供不起你这大佛了。我就不信，我哪里不如你。”
见宝钗这么说，一群人起哄般的闹了会儿才作罢。
正逢二六时期，乃是皇恩特设家眷入宫时期。在此之前宫内传出一道旨意，除夫人外，也可多带几个同族妹子，以解相思之意。
王夫人回禀了贾母，贾母笑道：“上次娘娘省亲的时候，就夸了宝钗与黛玉二人。她两肯定是要去的。我看着她长大的，宝琴和湘云她两的个性，娘娘肯定是喜欢的。还有探春也带去，她是娘娘的亲姊妹。”
可谁知，这旨意竟不是元春娘娘传出的，而是太后的懿旨。
宝钗等跟着王夫人入宫的时候，另有有掌事太监和宫女引路。说是几位姑娘没有品级，只在别处先候着，等娘娘传召才可以觐见。
一群姑娘就这般被宫女引到太后娘娘的寿康宫。
宝钗心下疑惑，问出声来，“这寿康宫历来是太后居所，为何将我们引到这儿来。”
“奴婢不敢撒谎，是太后娘娘听说贤德妃娘娘有几位极聪慧、漂亮的妹妹，特地请小姐们来的。”那宫女虽用词谦卑，却是不容置喙，“小姐们请在此处候着，容奴才进去禀告。”
一会儿，另一位宫女从里面出来，“太后娘娘有请。”
没有宣召、没有圣旨，就这么突兀地把他们叫进宫里去。大家心下狐疑，在宫里却也是不肯多说一句话的，进了正殿，太后娘娘正坐在上头，早有宫女拿出软垫子来。
宝钗一行人忙跪着请安。
“都起来吧。”那太后娘娘笑道，“本宫见那元春那姑娘就知道她家的几个妹妹都是好的，今儿算是瞧着了。”
“一把水葱掐的，真是各个都好。快凑近些，我细细瞧瞧。”待几人走进又细问了年岁、名姓等。听说黛玉、湘云竟是自幼父母双亡，太后也难免恻隐。再问了宝钗与宝琴又都是孤儿寡母的家庭，亦不免动情。
太后身世也是坎坷。被送进宫后不久，父母双双离世。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着。当今圣上虽是她亲儿子，却是从小被过继到太上皇的宠妃身边养着。只是她活得够久，就这么熬成了太后。虽享受无上荣华，却是独家寡人。
“孩子，好孩子们。再近些，我好好看看。”太后的声音有些凝滞。
五人又凑近了些，太后一手拉着黛玉，一手拉着湘云，着实细夸了一回。又松开她两个一手拉着宝钗、宝琴、探春的手合在一起，握上一回，细看一回，又夸一次。“真真是好得不得了，你们也不必拘束，只当同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太后遂命人拿椅子来。
五个人谢过后方才落了座。
太后对着黛玉问道，“我摸着姑娘脉象虚浮，身体像是不大好的样子，可有请太医？”
“回太后娘娘的话，请了不少。只太医说我这病蹊跷，叫我要养着，倒也不十分碍事。”黛玉忙起身回答。
“诶，坐着就好了，就当你们陪老祖宗似的。过两日我请肖太医去给你瞧瞧。你放心，肖太医是杏林圣手，是给本宫看病的，给他看看兴许能治。”
“谢娘娘恩典。”黛玉、宝钗、宝琴、湘云、探春五人齐跪下行礼。
“起来吧，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太后说道，“你们这会子突然跪下谢恩，莫不是也想要恩典。”
一听这话，四人心下一慌，面上却不显山露水。纵使这儿话是打趣的，回答不好也是不行的。
宝钗年纪最大，稳下心神，率先开口道：“林妹妹与我们同亲姐妹一般。娘娘这般慈善，帮她治病，不仅是给她的恩典，也是我们四个的恩典，更是给贾家的恩典。”
“到底还是年纪大些，会照顾妹妹。本宫不过开个玩笑。”
娘娘使一个颜色，就有人打点出礼物来，红玉宝珠五串，镶蓝宝石玉扳指五个，“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拿着打点下人吧。”
说着又从头上取下一根凤簪子来，插在宝钗头上，“这是额外赏给你的，刚刚吓坏了吧！”太后娘娘笑道，“给你压压惊。”
“谢太后娘娘”宝钗也就低头承应下了。
“虽然你们都没要，可是本宫却是想再赏赐你些什么。”太后娘娘笑道，“你们可有意中人没有？”
众人齐声道：“太后娘娘明鉴，我等处深闺之中，向来不该多行一步，从未见过外客，何来的意中人一说。”
“明明正青春年少，说出来的话像那老夫子一样。”太后娘娘笑道，“我知道了，定是之前的在江南闹的绑架拐卖的案子，将你们老祖宗吓到了，不敢再放你们出门了。你们放心，那些年是匪寇未清，这京都加强排查巡视，未出京的话，还是可以到处走走逛逛的。他们到没有写个胆子敢在天子脚下犯事的。你们又不比我们在这深宫里。”
“宝钗是吗？”太后又摸着宝钗问道，“可有意中人没有？”
宝钗脸上一红，身子一僵，忙跪下道：“娘娘明鉴，宝钗的名册已经送名达部，每日也就读读书，做做针黹女红，别的心思是再也不敢有的。”
这回另外几个姐妹也跪了下来，忙作证宝姐姐最是安分守己的。
“都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着的，仔细膝盖都跪坏看的，我不过是见她模样俊俏，想做一回月老，拉一段姻缘，瞧你们这慌张的样子。”娘娘笑道，“既然有了安排，就当我没说过这个话吧。”
“到底贾府的风水好，我那日见你们贤德妃娘娘便知她是贤惠聪颖的好孩子。今日一看，她姐妹们竟都是一个模子里可出来的，又伶俐又乖巧。
又一个宫女进来，俯身贴耳告诉太后娘娘，“贤德妃娘娘来了。”
“宣她进来吧。”娘娘说道。
果是元春进来了。
“也是我老太婆不会讲话，将你们家的几个小姑娘都吓到了。我知道你也是为她们而来的，你带出去吧！我也累了，该休息了。”太后娘娘说道，“你们姊妹的，好好聚一聚。”
“太后娘娘乃天下女子榜样，只我们姐妹们自由儿关着养的，见识浅陋、初见天颜，一时局促不安，险些自误。然娘娘宽容大度，不计较她等小儿女扭捏丑态，循循善诱……”
未等元春说完，太后娘娘说道：“行了，行了。知道你能说会道的，我也乏了，你带出去吧。姊妹们好好聚一下。”
待元春领着宝钗一行人走后，又有一个人从帘子后走了出来。
“可还满意？”太后娘娘问道。
“皇祖母辛苦了。”那人避不做答。
“确定了？就要那一个？”
“嗯，已经看妥了，请皇祖母看一下的。”
“本宫觉得那个姓林的姑娘也很不错！父亲曾是探花郎，也是个帮你父皇做事的清官。”
“啊？儿臣在里面听不曾真切，不知皇祖母说的是哪一位。”
“本宫可不信你的鬼话，你也是练过武的，真就同我这个老太婆一般耳背不成。”
“皇祖母凤仪天威，况又耳聪目明，儿臣那点那点小九九在皇奶奶面前也是洞若观火般，只儿臣嘴巴又笨，又怕说错话惹皇奶奶伤心。”
“你若不会说话，那便再也没人会说话了。”
“儿臣自幼蒙皇祖母的庇佑，才得同兄弟们一起读书习武。因此更是感念皇奶奶恩情。只儿臣愚笨，不会说什么漂亮话，直将一颗心捧予皇奶奶，皇祖母方知我的话是真的。今儿也是儿臣难得有了意中人，便是马不停蹄地想让皇祖母帮着瞧瞧。”
“这薛家……”太后面上慈祥，心里打着自己的盘算。“这薛家到底是四大家族里的人，你向来谨小慎微的，不怕你父皇怀疑你。”
“这薛家现下人口凋敝，都是些不中用的，空架子而已。况家族怎样，本不与女人相关，再者‘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儿臣不刻意回避，才方显儿臣没有别的心思。”
“她在那深宅大院里，你几时见过她？怎么突然求娶的。”
“不敢欺瞒皇祖母，孩儿原见的是她妹妹。一时冲动，也是央人求了亲的，只是人家早年就定亲了，一时碰了钉子，嫌丢了人，才不敢告诉皇奶奶。”
“难怪这么火急火燎的来找我，原是怕她母亲将她许了别人。”太后娘娘笑道，“你也别担心，她既已打算做公主侍读，那他父母定是不会将她给许配别人的。”又安抚道：“你也莫着急，日后合适之时，我会向你父皇提一嘴的。”
“谢谢皇祖母。”到底是在宫里混了这么久的人，言外之意还是听得出来的。这事到底是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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