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选择
到了后半夜,慕澈予觉得自己的眼皮已经快要不受控了,心脏突突乱跳,惹得胸口阵阵刺痛。她从来没熬过这么晚,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竟会如此不适。
宋知雪依然很精神,一双眼睛在微弱的烛光中炯炯有神,见慕澈予脸色苍白,她避开其他人,俯过身来悄悄问道:“你是不是不太能熬夜?要不你去睡一觉吧,这边有我看着就行。”
慕澈予十分坚决地摇头,既然选择了做这样的一件事,她就想尽自己的全力去完成它。
倏忽间一阵风过,眼前的烛火虚弱地晃了一晃,熄了。
后院里刹那间一片漆黑。
慕澈予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一点。她听到身旁的宋知雪立即抽出鞭子凌空挥了一下,而后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轻声提醒道:“有情况。”
实际上,不需要宋知雪的提醒,慕澈予早已经注意到有三道鬼鬼祟祟的黑影趁烛火熄灭之时翻入了后院,直奔第一辆车而去。
第一辆车,那是冯麻子他们所看守的车。
那三人身法极快,转瞬便有刀剑相接的声音传来,再过片刻,便有连连惨叫声亦传了过来。
萨保被人叫醒,连忙披衣过来指挥众人应敌。第三车只留下一半的人继续留守,慕澈予和宋知雪都被调去支援第一车。宋知雪习惯了守夜,对在黑暗中视物十分得心应手,她担心看起来相当不适应的慕澈予,因此特意去拉她的手,想带她一段路。慕澈予却并没有体会到宋知雪的良苦用心,她看到宋知雪伸手过来,还以为是她想让自己用轻功带她一程,好尽快赶过去,于是二话不说,拉起她的手就跑。
宋知雪被拉得一愣,但对轻功的初次体验立马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她一边跑一边问,凉风灌了满嘴也没消磨掉她的兴奋:“你的轻功真的好厉害!还能带人!能不能教教我!”
慕澈予回首看一眼她,刚想说点儿什么,却眼尖地看到一柄刀携着寒光斜斜刺来,急忙用力将宋知雪扯到身后,抽刀与那人交起手来。
果然不止三个人,这些小贼果然还有后招。
慕澈予的目力极好,这份好不仅仅局限于白天,更在于黑夜。她常年在娑罗幻境之中行走,娑罗幻境里本是无光的,若没有亡者生前画面所自带的光,若没有亡者长明灯火的光,幻境里就半点光亮也无。寻常人在黑暗中大多仅能看得清身边之人的大体轮廓,可她却能做到与昼无异。因此,此刻,她非常清楚地看到眼前之人与先前的那三名先行潜入的小贼是一样的黑衣蒙面,所用的刀也一样,这是一种她非常熟悉的刀。
她突然就想起来宋知雪白天的时候讲到她阿翁九死一生的那次经历,正是因为那支商队不幸地被伏龙寨的人盯上了。
这伏龙寨究竟是什么来头,怎么敢在江都城中如此猖狂?她原以为他们最多只是拐卖小孩子,可没想到他们还能这样训练有素地掠盗、放火、杀人。
宋知雪与她背靠背,互为后盾,也正在与另一个伏龙寨的匪徒交手。她低声告知对方自己的发现,就听见宋知雪咬牙切齿地应了一声“好”,立马将手中的鞭子舞得加倍凌厉起来。
她们两人行动极快,至此不过才几息而已。有人急急将车上的烛火重新点亮,又有人连忙去取廊下备用的灯火,等到后院重归光明,众人才发现这伙匪徒竟然足足有十余人,而第一车附近已是一片狼藉,血流满地。
冯麻子看守的是第一车中间的位置,正处于匪徒掠盗的中心地带。他于武功一途本就是半路出家,平时遇到个小贼小盗尚可应对,可此刻被两名穷凶极恶的匪徒围攻,不过片刻便开始招架不住。
这两名匪徒配合极好,一人从正面将刀直直刺向冯麻子的咽喉,另一人绕到后面,挥刀劈向冯麻子的后心。
冯麻子吃力地抬刀抵住面前之刀,同时已经感到有一道沁凉的寒意直逼后心,可他深知自己无力挡住背后的这一刀。他瞥见宋知雪正在不远处,立刻大声求救:“阿雪!救救冯叔!”
宋知雪闻声望去,她咬了咬牙,在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决定去救冯麻子一把。
“莫心!”仓促间她向慕澈予交代道,“冯麻子有危险,我要过去!”
慕澈予点头,虚晃一刀支开对面的匪徒,便立即拉起宋知雪跑到冯麻子那里,眼疾手快地隔开冯麻子背后之刀,随即连挥数刀,将那人逼退数步。
宋知雪则挥鞭直扫冯麻子身前之刀,那人为了躲这直逼面门的一鞭,不得不收刀转身,与她对打起来。
冯麻子危机暂解,急忙往外跑出七八步。此时这后院里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只有廊下灯火融融,萨保正站在那里不停地低声祈祷,身边围着好几个人,看起来极为安全。
他想也不想便立刻拔腿向那边跑去。
他觉得自己跑得极快,快到他听到自己的耳边刮过呼呼风声,这风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高呼:“大哥!当心!”他还没反应过来,便猛然被身后疾奔而来的人推了一把,一把刀堪堪从他左侧略过,削断了他的左袖。
他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若不是闪避及时,这刀刚刚削断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左手了。
他的眼前也早已被冷汗糊上,隔着汗水,他模模糊糊地看见刚刚救自己的似乎是六子。六子仍然一脸焦急,他一边冲过来护在自己身前,一边在大声喊着什么。
他在喊什么?他在这样焦急地喊着什么?
容不得冯麻子再继续思考,那抹疾速而来的寒光已经破开他眼帘,只差一毫就会刺入他的心口。电光火石之间,他以平生从未有过的速度将六子拽到了自己的面前,挡下了这一刀。
六子惨叫一声,被这一刀生生削去了半条手臂。求生的本能让六子拼命挣扎,想立即远离自己的这位好大哥,可不妨冯麻子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自己,让自己一丝一毫都动弹不得,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沦为他的肉盾。
宋知雪循声望过去,忍不住重重地“呸”了一声,她认出来那被冯麻子用作肉盾的人正是白天时被他支使着跑来讨好她的那个孩子,心中更是万分悔恨。
慕澈予也望了过去,看到这样的一幕,不禁微微闭了闭眼,不忍再看。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年幼的裴深屠尽全族的画面,想起了浑身是血的若朴被发了狂的顾谦文拖拽噬咬的画面,无数次曾经在娑罗幻境中目睹过的血腥场景同时爆炸在她的脑海中,她的眼前刹那间一片血红。
她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地的自己并不在娑罗幻境中,她清楚地知道这里是人间,她又想起了那个叫东儿的小孩子像只麻袋一样被伏龙寨匪徒肆意折磨的画面,而此时的六子与那时的东儿一样,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看向宋知雪,宋知雪没等她说话便点了下头,与她十分默契地同时攻了过去。宋知雪甩鞭缠住那匪徒的一条腿,用力一收,慕澈予便逮住他脚下不稳露出破绽的那一瞬间将手中的刀分毫不差地掷入他的心口,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干脆利落。
“把人放下!”宋知雪转头冲着冯麻子喝道。
可冯麻子早已神思恍惚,恍惚中他只能看得清眼前有两个满身血污的人在不断地逼近他,他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大叫一声,将怀中的六子抱得越来越紧,恨不得与自己融为一体。
慕澈予定睛去看他怀中的六子,无奈地泄了气。
已经晚了,六子已经没了。
她拦住宋知雪因暴怒而高高扬起的鞭子,拎起冯麻子的后领,将他拖到了廊下。
重新回到温暖的灯光里,让冯麻子恍然生出一种重生的感觉。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抱着的人,说是人,实际上早已被乱刀砍得不成人样了。六子是上个月才加到队伍里来的,他人很机灵,嘴也很甜,自己很喜欢这个孩子,甚至还动过培养他的念头。
冯麻子松开手,六子的尸体就摊到了地上,如同一堆烂泥。而冯麻子的身上满是鲜血,那全都是六子的鲜血。
六子还睁着双眼,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这个孩子甚至还没来得及流下他的眼泪。慕澈予俯身,将六子的双眼轻轻地合上了。
伏龙寨的匪徒甚为剽悍,商队中原有的作人们皆是走南闯北的好手,再加上在江都城里新招来的临时作人,这么多的人竟然都无法挡住这区区十来个人的攻势。
慕澈予看向萨保,这位异族老者千里迢迢而来,一路上饱经风霜,所求不过是平安与钱财;译语人懂得异族语言,其实大可以找一份更安全的活计谋生,肯随着这支胡商商队奔走,想必也是为了家中生计;而像老李一样的随队作人,他们出卖的是自己的性命,买卖成了,最多也不过只能分得几贯钱,可中途一旦出了差错,也许就从此埋骨他乡。
知雪是为了扛起家里的重担,六子是为了有口饭吃,冯麻子虽然因贪生怕死而坑害同伴的性命,但也是为了求一条活路。
众生皆苦。
其实这些伏龙寨的人,又是拐卖幼童,又是劫掠商队,所图的也不过是能够养活全寨的人罢了。
但他们的方法不对。为了让自己活着,而让他人去死,这不应当成为人世间的法则。
宋知雪喊她:“莫心!帮我拿杆枪来!”
萨保身边散放着一些兵刃,慕澈予过去取了一杆枪,又取了一把刀。刀柄本来是冰凉的,在手中握了一会儿,变得越发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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