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神叶
慕澈予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坐下,默默做了一个吐息,舒缓身心。
“你们认识?”她问。
顾珏答道:“我曾去往多地游学,机缘巧合之下与康兄相识,一见如故。说起来我与康兄其实也有很多年没见过了。”
这个回答说实话有些模棱两可,其中包含的信息少得可怜,但慕澈予并不是喜爱窥探隐私的那类人,顾珏不愿明说,她觉得无可非议,只不过是觉得这二人正好相识,有些巧了。
康三川在一旁激动地应和顾珏:“是、是、是啊!好、好、好多、多年了!”康三川觉得顾珏先前点的菜远远不够,于是他叫蔻蔻把店里的招牌菜统统上一遍,酒也是必不可少的。在一天之内得以与两位好友重逢让康三川快乐得手舞足蹈,恨不得下一秒就把自己炸成一个烟花,让全城的人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快乐。
慕澈予本来还抱有一丝奢望,觉得既然还有其他人在场,而且这位其他人也是个善谈的人,康三川的注意力应该不会集中到自己身上了吧?可是她的奢望幻灭了,康三川就是喜欢跟她这样不爱说话的人聊天。一顿饭还没吃完,康三川已经从江都城端午节时的江心铸镜、夜赛龙舟与烟花盛景问到了江都城里的哪个河段最容易钓得上鱼来,又从钓鱼时用什么样的鱼竿和饵料更好问到许家食店一般什么时候生意更好,又从许家食店卖得最好的是哪样鱼肴问到什么样的商队待起来最舒服……直把慕澈予问到快要精神昏迷,只能凭意志警告自己千万不能说出来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康三川不知道她这般谨慎小心,抑制不住的兴奋驱使他又十分详细地介绍起自己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想来他也许可以从这一段旅程再介绍到自己的祖宗十八代。突然,他猛地“啊”了一声,连连拍头,说自己在路上偶然间从一个怪人的手里收到一片神奇的叶子,竟然忘记给他们看了,说着,他便从腰间佩囊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片小小的叶子,道:“就、就、就是这、这片叶、叶、叶子!我、我、我当、当时见、见它长、长、长得奇、奇异便买、买、买下、下了它,但问、问、问了一、一路也、也没、没碰见认、认识它、它、它的人。”
顾珏饶有兴致地问道:“这叶子有何奇异之处?”
康三川将那叶子摩挲了片刻,才答道:“一、一、一般的叶、叶子很、很、很容、容易枯、枯萎,但这、这、这片叶、叶子却、却不、不是,而、而且我、我、我总觉、觉得,它、它、它好、好像会、会发、发、发光。”
而待康三川将那片叶子放在了食案上,使慕澈予得以看清它的时候,她瞬间感到浑身冰冷,仿佛身体里所有的血都在那一瞬间被强硬地抽离出她的身体,良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声道:“这……这片叶子……很危险。”
“你、你认识这、这、这种叶、叶子?它、它、它危、危险?”康三川疑惑不解,他拨弄了两下叶子,叶子也随着他的拨弄移动了两下,看起来着实是听话得很,不禁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它、它、它会吃、吃人吗?”
慕澈予没有笑,她面色凝重地盯着这片叶子,难以向面前这两位无辜的局外人解释有关这片叶子的种种,她的嘴巴张了又合,一时间想不出来究竟要怎样应对当下的局面。
“不、不如把、把它烧、烧、烧了?”康三川倏地灵光一闪,如此提议道。
“不行!不能烧!”慕澈予忍不住大叫一声,劈手便将那片叶子抢到了手中。
康三川与顾珏都看向了她,甚至店里的人都看向了她。她意识到自己刚刚实在是失态,但她没有时间懊悔,她道:“我知道怎样才能毁掉这片叶子,交给我吧,我来处置它。”
康三川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但还是点了点头,将原先装叶子的佩囊也解了下来,一并交给了她。慕澈予十分诚恳地道了声谢,将叶子小心翼翼地放回了佩囊里,十分慎重地贴身收好。
康三川见她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觑着她的脸色颇为小心地问道:“这、这叶、叶子叫、叫、叫什么?它、它、它到、到底有、有、有什、什么危、危、危险?”
“其实也没什么,”慕澈予强笑道,“我也是之前碰巧见到有人用相似的叶子生火,结果叶子一遇到火就爆炸了。这片叶子跟当时的那种叶子看起来很像,但我也说不准到底是不是同一种,小心一点为好。”接着,她又试探地问道:“你刚刚说这叶子是你从一个怪人的手中得来的?那怪人长得什么样?他在卖你叶子之后没对你说些什么吗?”
康三川不着痕迹地看了顾珏一眼,方道:“是、是、是一、一个疯、疯、疯癫、癫、癫的人,衣、衣衫褴、褴褛,满、满、满头乱、乱发,胡、胡子盖、盖、盖住了半、半、半张脸,看、看、看不清样、样子。他、他、他将叶、叶子卖、卖、卖给我之、之后就、就跑、跑、跑走了,我、我、我没、没来得及问、问他更、更、更多的事、事情。”
“哦,这样。”慕澈予低声应道,她仔细地回忆了一遍,但望舒庵里似乎没有这样的一号人。
那么叶子是怎么流落山外的呢?是望舒庵出了内鬼,还是庵里出了事?鬼使神差地,她忽然间就想起了那日在路边面摊上与淮言的对话,难道庵里真的出事了?淮言一直没有来捉她回去,会不会也出事了?
她越想越慌乱,虽然她想要逃离那里赋予自己的一切,但倘若那里出了事,她真的能够置身事外吗?
康三川已经又开始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我、我、我父、父亲曾、曾经在、在天、天、天竺的高、高山中见、见到过一、一、一种神、神、神奇的草,它、它、它们会、会、会在阳、阳光下翩、翩翩起、起舞,按、按我、我父、父亲的话来、来、来说,它、它、它们的舞与、与我、我、我们最、最、最美、美丽的舞、舞姬跳、跳的最、最、最美、美丽的胡、胡旋舞相、相、相比也、也不、不遑多、多让。我、我、我还听、听说过一、一种能、能捉、捉蝇、蝇虫的草,还、还、还有一、一种会、会流、流血的树……”
顾珏与慕澈予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无奈。
原本顾珏想独自承担这顿饭的花费,但慕澈予执意应该由她来付,二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共同分担了。三人宾客尽欢,慕澈予与康三川一起回到了邸店。与顾珏分别的时候,他挑起眉毛看着他们俩,这才笑着对慕澈予说道:“我先前与你说过的那位将要随着商队到江都来的朋友就是康兄,没想到你们早便认识了。”
慕澈予也笑了起来,这世界可真是小啊,她想。
既然商队的人马与货物都齐了,萨保便重新给他们分配了任务。商队初步打算在江都停留十天左右,期间会将他们带来的货物卖上一些,再在江都购入一些别的地方没有的稀罕物,货车需要一直停在邸店里,这就需要留人日夜看守。慕澈予得了照顾,只需要在邸店里待上一个白天就行,不用守夜。她觉得这样明目张胆地走后门实在是不大好,但萨保十分坚持,别的作人又因见她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而对这样的照顾感到无所谓,因此最后便这样定下了。
慕澈予受之有愧,但也只得受着了。
到了晚上,她便与康三川约定好明日再见,离开了邸店。在回去的路上,她的脚步难免显得匆匆忙忙,轻功忘了用,连路过潘大娘的摊位时都没注意到潘大娘在喊她过去吃几个毕罗。
一进家门,她便紧紧锁上了大门,又飞奔到房间里紧紧关上门窗,这才瘫倒在了睡榻之上,抖着手将装着那片叶子的佩囊拿了出来。
午间时她所说的那些话当然是骗人的。这世间或许真的有遇火就能爆炸的叶子,但一定不是它。
她轻轻地将叶子从佩囊中取了出来,那叶子是心形的,半个巴掌大小,青翠欲滴,康三川说的似乎没错,在昏暗的房间里,它仿佛真的在幽幽地发光。可她心知肚明,它其实并不会发光,它只不过是会吸收太阳的光,而后在夜里将这些来自太阳的光再散发出来罢了。这一片显然已经很久没有照过太阳了,所以现在散发出来的光才这样暗淡。
过去的这些年里,她几乎每日每夜都要与这种叶子打交道,骤然再见,却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恐慌与黑暗。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终于将那片叶子握在了手中,去院中挖了个深坑。正在她要将叶子碾碎了埋入坑中之时,忽而有一只鸟飞过,发出一声尖利的啼叫,她下意识地向着鸟叫的方向看了过去,看到了初升的月亮。
她低下头,看到手中的娑罗叶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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