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饮血
牢房内依旧黑暗潮湿,明明身体的困倦已经到达了极点,但慕澈予这一晚几乎没有睡着过,无数思绪在她脑中翻涌起伏,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最需要的就是睡上一个好觉,可那些思绪却始终不受控制。先是每日混入牢房里给她送药,再是冒险给她传递消息,他为何要这样尽心尽力地救她?为了救她出去,顾珏都做了些什么呢?过所是他处理的,到目前为止都不再有官府的人询问她过所之事,那么多半是没有问题了。除此之外,字条里首先提及的是过堂的确切时间,李介衡若是计划在过堂那日以自己为饵诱出匪徒,便应该用兵力铺下天罗地网才更周全,他势必要向外借兵,因此在他原本的计划里应该不会这么早安排过堂,她想起过堂时曾有一名衙役向李介衡禀报有世家来客想要与他面谈,那么会是江都城里几大世家在向李介衡施压吗?她记得顾珏的祖籍是江都,顾珏家中与江都城里的世家有联系?江都城里叫得上名的世家没有一家是姓顾的,或许是表亲关系?也或许这几位世家来客与他无关,与自己也无关?
若是只观李介衡其人,这位李大人剿匪的意志极为强烈,似乎是真的想为江都百姓铲除匪患,百姓的位置在他心中一定很高,那么百姓的声音他也一定会尊重。今日聚集在府衙内的那些百姓有老有少,他们所喊的内容虽然并不一致,但态度却是出奇地一致,都坚定地认为杀匪便是为民除害,便不应该被判刑,而是应该被当作英雄供养起来。不知道是只有被放进来的这些百姓这样想,还是整个江都城的百姓都已经被这样的观点洗了一遍脑子,她目前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样的舆论操控虽然很偏激,但明明白白地服务于救她出牢一事,那么这是顾珏做的吗?可是顾珏是孤身一人回的江都,他哪里来的人手去四处煽动舆论?字条上让她切记要“少言慎行”,她以为是要让她示弱,扮演出一副案上鱼俎的样子,她的理解是正确的吗?
还有,那群匪徒怎么又进城了?亦或是他们一直都隐匿在江都城中等待时机?他们真的又杀人了吗?这会与顾珏有关系吗?她忽然又记起自己曾当着顾珏的面问过他是否与伏龙寨有往来,当时的他颇为激动地否认了,对啊,他一个读书人,要怎么跟伏龙寨的那些人有往来呢?
他只是一个孤身一人回家乡游学的书生,怎么能做到这些事呢,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她又想,即便这些事的确都是他做的,但也许顾珏就是一个天性良善的人,只不过是因为在路上见到一只受了伤被困于笼中的鸟儿,便出于善意打开了笼门,为这只奄奄一息的鸟儿求一条生路。谁都有可能是那只鸟儿,他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并不是对她有所图。自己隐藏得很好,不会有人知道她的来历的,许娘子、蔻蔻、潘衙役、潘大娘、宋知雪、冯麻子……这里的人们都这样热情淳朴,他们对她这样好,都是因为她是她,而不是因为娑罗树,不是因为巫谢血脉,不是因为想从她的身上获取一些什么东西,只是因为她是她。
只是因为她是她。
第二日一大早,慕澈予便被带出了大牢,冯固领着一队衙役来到她面前,他将手上的过所扔给她,道:“请吧。”
冯固的表情看起来并无异样,态度也是公事公办,慕澈予接住了过所,她紧紧攥着这叠来之不易的纸,低声问道:“昨日……昨日街上的情况如何?”
冯固睨了她一眼,手一挥,比了个请:“请吧。”
看来是问不出来了,慕澈予只得迈步向府衙外走去。
天色有些阴沉,太阳还没有完全冒出头来,只在东方的天际擦出一小片亮色。但对于江都城里的很多人而言,此时已经不算早了,卖早点的铺子铺满了街头巷尾,吆喝声伴着香味儿包裹住每一个在街上行走的行人。
冯固大概带了十个人护送慕澈予归家,这一行人显得浩浩荡荡,人们纷纷看过来,看到的是一队持刀的官兵与一名身穿囚衣的女子,有反应快的人立刻便向着他们这边大声问了一句:“是莫英雄吗?”
慕澈予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是在说自己,冯固便已经高声答道:“这位正是剿匪的莫英雄!我等奉李大人之命,将莫英雄送回住处!”
“天呐,真的放人了。”有人与身边的同伴窃窃私语。也有人继续问冯固:“大人,李大人怎么样了啊?他的伤要不要紧啊?”
“李大人的伤不要紧,但大夫一定要他这两天卧床修养,不然他是要亲自送莫英雄归家的。”
“李大人真是好官呐!”
“是啊,是啊,真的是好官呐!”
冯固笑着继续说道:“李大人虽然无法起身,但他心中始终都挂念着大家,匪徒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等我们把匪徒都剿灭干净,还大家一个山明水秀的江都城!”
“好啊!好啊!”
“太好了!”
“大人,我们能不能一起送送莫英雄啊?”
冯固语气相当温和,一口同意道:“当然可以。”
于是街上的百姓纷纷加入了护送的队伍,加进来的人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长,等到了慕澈予家门口的时候,这支队伍竟然长到能从巷头拉到巷尾,本就不甚宽敞的巷子此刻更是挤得站不住脚。
冯固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慕澈予一步一步走进了宅内。
“我们就送到这儿了,莫英雄一定要保重身体。”
冯固挂着笑容,冲着她抱了抱拳,两名衙役一左一右上前,门便在她的眼前被重重地关上了。
慕澈予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李介衡还是没有放弃以她作饵的打算,她猜李介衡昨日的损失应该不小,因此为了不让衙内官兵心生不满,只能先把自己这只要命的虫饵放出来,只要自己跑不出城去,对他而言就还是一只可用的虫饵。
厨房里没有可吃的东西,院中的鱼缸里倒是养了几尾鱼,这么多天没人喂养,已经全部翻着肚皮飘到了水面上。她捞了一条出来,用刀割开鱼鳃,鱼血便缓缓地流了出来。
她慢慢地弯下腰,逼着自己靠近那些血,可越靠近就越觉得腥臭,一股强烈的反胃感陡然间席卷全身,激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立刻直起了腰,快步走出厨房换气。
这样不行,她想,她咬了咬牙,重新回到案前,双手捧起了那条鱼,将它慢慢地捧到了自己的面前。鱼血经不得放,已经所剩不多了,她心一横,将嘴凑到鱼鳃上吮吸了起来。
这感觉太诡异了,才喝第一口她便忍不住想要吐出来,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在表达激烈的抗拒,她强逼着自己咽下了这口血,但刚一咽下这口血,她就觉得这口血好似在自己的身体里活了过来,立时便有股浓烈的恶心感顶着喉咙泛到了舌尖,让她难以抑制地干呕了一下,她马上捂住嘴,即便如此也不能把那口血吐出来。好在不过须臾,那口鱼血终于安静了下来,而她身体里原本的那些血在经过这样的冲撞之后也好像重新拥有了生气,不再是死气沉沉的一滩。
她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有用的,是有用的,她立刻不顾一切地继续大口大口地吮吸鱼血,鱼的血量不多,她强压着反胃把鱼缸中所有鱼的血都喝了。
随着一口口的鱼血进入到她的体内,一阵阵暖意便顺着脊柱延展到了她身体里的每一处角落,她感觉自己的困意消散了许多,甚至久违地有种精神抖擞的感觉。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头发都已经打结了,手上沾满了鳞片,身上也有股若有若无的馊味儿。幸好厨房的水缸里还存了些水,她将这些水全都烧了,将自己彻彻底底地清洗了一遍,换上了一套干净舒适的衣服。
门外还有一些没有散去的人,时不时地就有人敲门求见,还有人在高声说着一些要她去伏龙寨荡平匪窝的请求,慕澈予听了一会儿,只觉得刚刚的那阵儿恶心又返了上来,她逼着自己停止回忆,停止思考,转身走进厨房取了把菜刀塞在腰后,牢牢扣好斗笠,一个腾身便翻上了后墙。她原本想从后墙翻出去的,可上来以后才发现自家后墙的另一面竟然别有洞天。眼前是一个偌大的荷花池,此时正值荷花盛开的时节,满池荷花被她这个不速之客所惊扰,顺着风的方向微微晃动。庭院中夏木阴阴,时有不知名的鸟儿婉转啼叫,远处雕梁画栋在百花丛中若隐若现,分明是一派富贵人家之貌。她不欲节外生枝,只得伏身贴墙往旧宅方向急速而行。好在这里已是临近巷尾,经过旧宅,再走过潘家,从潘家的西墙下来便有一处通往另一条巷子的拐角,她无声无息地转出了巷子,几步腾挪,转瞬便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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