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去意

慕澈予疾步在城内搜了一圈，没找到匪徒的半点踪迹，搜第二圈的时候她便刻意将脚步放得慢了一些，可别说什么匪徒的影子，连大面积的血迹都没见着。她心中疑窦顿生，脚步一转，向左拐进了另一条巷子里。进入巷子之前，她无意间瞥了一眼刻在巷头的巷名，原来这条巷子名为守业巷。

        这条巷子极为宽敞，巷子里也看不到什么明面上的异样，她倒是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但味道若有似无，也有可能是哪户人家在杀猪杀羊。她继续向前走，忽然身后一间宅门被人推开，她反射性地探刀入手迅速转身，便与正抱着一盆水的宋知雪迎面见个正着。

        宋知雪十分惊喜地走了过来：“你出来了！”又关切地问道：“那些大人们没再为难你吧？”

        慕澈予有些惊讶，还有些许的不自在，她左右张望一番，见这条巷子的行人不少，便低声询问道：“这里是你家吗？方便进去说话吗？”

        宋知雪也跟着她左右张望一番，她把手上的那盆水泼到了水渠里，将家中的门敞得更大了些，道：“进来吧。”

        宋知雪家中竟然颇有规模，是个足足有四进院子的大宅，但宅中一个仆役也无，看起来就显得空空荡荡，院中花草无人打理，倒是长出一副肆意妄为的姿态。

        宋知雪在这样的家中住得久了，本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今日身后忽然多了个从未来过自己家里的朋友，她再看家中种种，突然间就生出了一股莫名的不自在。她站在抄手游廊上看着怀中木盆盆底那几道早已沁成黑色的木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家里有些简陋，你别介意。”

        跟在她身后的慕澈予正在想事情，忽闻此言不由得有些讶然地看了她一眼，慕澈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她怀中破旧的木盆，心下瞬间了然，她温声道：“人人皆有逃不掉的难处，不要在这一时的困窘里陷住自己。”她抬头看了一眼，见已经走到了抄手游廊，觉得安全了许多，便接着之前的话头继续说道：“我是今天一早出来的，他们没有为难我，也没有再用别的事情继续扣留我。”她只说到这里，没有继续告诉宋知雪她现如今的处境与打算。

        宋知雪闻言长舒了一口气，她引着慕澈予继续向里走，道：“那太好了，你这一劫总算是过去了。”

        慕澈予只是轻轻地笑了笑，又问：“昨日匪徒是在何处现身的？”

        “不知道，”宋知雪摇头，“昨日我出城了，回来之后倒是听不少人说起有匪徒进城，新来的那位李大人还带人奋勇抗匪来着。”

        慕澈予微微皱起眉头，这也太巧了，况且以宋知雪先前所表现出来的那股恨不能把伏龙寨的人千刀万剐的劲头来看，她竟然不去打听清楚伏龙寨匪徒这回的行迹吗？

        “是因为有什么急事吗？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二人此时已经快要走到厨房，宋知雪将木盆放到地上，借机避开慕澈予的视线，“是我阿翁这两天有些不舒服，我出城去给他找草药，不是什么大事。你要不要喝点牛乳呀？厨房就在前面，我去给你倒一碗来吧。”

        “那些匪徒呢？有几个人？被抓住了吗？”慕澈予注视着她，又问。

        “据说是两个人，”宋知雪不再继续往厨房的方向走，她站在原地轻声回答，“一个都没被抓住，但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

        慕澈予面色一沉，追问无益，她转而打听起商队的事情来，她这些日子的酬劳还没领，对于还债来说这着实是个要紧事。

        “对了，咱们的那支商队已经离开江都了吗？”

        这话一出，原本二人之间渐渐生出的对峙之气一下子烟消云散，宋知雪有些怔愣又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答道：“咱们的那支商队还没走，萨保打算等到太平一些后再走，你别忘了去领酬劳，若是想继续待在那支商队里做活也行的，我先前帮你问过萨保。”

        此时一旁的厨房内忽然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阿姐，你在同谁说话？”

        宋知雪闻言一惊，她才想起来自己的弟弟还没走，连忙冲着厨房喊道：“小婵快出来，你该走了，不然又要迟到！”

        一语落下，便从厨房里缓步走出来一个男孩，这男孩生得瘦小，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他手上捧着一卷书，走路的时候眼睛也不曾离开那卷书片刻，一边出来一边说着：“药快熬好了，你记得看着火，记得放得凉一些再给阿翁喝。”

        “好，”宋知雪催他，“去跟阿翁说一声就赶紧走吧，路上注意安全，走路的时候别光顾着看书，防身的那把小刀别忘了带啊。”

        那男孩有些不耐烦地抬头看了宋知雪一眼，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家阿姐的身后站着一位陌生的妙龄娘子，而乍然见到一个陌生的面孔使得他的脸一下子便红了起来，他顿时咽下那句不耐烦的抱怨，嗡声道了句“我去跟阿翁拜别”，便疾步向正房走去，不过片刻，他从正房出来，又过来跟宋知雪辞别：“我走了。”

        宋知雪点点头，要送他到大门口，他拦住宋知雪道：“我自己走就行，阿姐招待客人吧。”说完，他声若蚊蝇地又补充了一句：“别叫我乳名了。”

        声音压得再低也没逃得过慕澈予的耳朵。她记得宋知雪提过这个弟弟自幼体弱，想必是取了个卑贱的乳名以作辟邪之用，这样难为情，不知道用的是哪个字。

        宋知雪送走了弟弟，有些不好意思地回来与她解释：“我弟弟容易害羞，乳名蛮好听的嘛，不知道别扭个什么劲儿。”她走进厨房里看了看，药已经熬得差不多了，便找了个碗将药倒了出来。

        “我是不是应该拜见一下你阿翁？”慕澈予问道。

        “不用不用，”宋知雪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中突然又添了几分尴尬，她连连摆手，“我阿翁病中不喜见外人，不必去拜见他。”

        慕澈予从善如流道：“那我也不打扰你了，药放得太久不好，还是趁热喝更好一些。”

        宋知雪还想让她进厢房里再坐一会儿，慕澈予执意回绝，离开了宋家。快要出门的时候，宋知雪突然叫住了她。慕澈予回过身去静静等了她一会儿，她分明是想说点什么的，但最终却只说了一句“万事小心”。慕澈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向宋知雪点头致意，下一刻便飞身掠出守业巷。她扣紧了头上斗笠快步将第二轮没搜完的地方搜了一遍，但仍旧一无所获。或许那两名匪徒已经出城了，再继续搜下去多半也只会徒劳无功，只好作罢。慕澈予斗笠下的脸寒凉如霜，如此看来，自己还是就此离开江都为好。与伏龙寨的仇怨眼见是不能善了了，既然不想再与他们继续纠缠，那还是走为上策。

        时近中午，家门口还是围着很多人。她隐在拐角阴影处看了一会儿，那边的人群一直不肯散，于是她不得不认命地又绕到潘家西墙下，原路经由潘家与旧宅才回了家。其实也没什么行李好收拾的，只不过她先前为了买房而欠下的债还没还完，隔壁的那座旧宅她也总觉得还没勘察完，太不甘心了。

        她把手头上所有的钱都包了起来，又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包行李用的包袱皮儿还是前屋主留下来的，对她来说显然是太大了一些，包完了所有的行李也仍旧干干瘪瘪，仿佛里面没装什么东西似的。她看着这只干干瘪瘪的包袱，越想越不甘心，到底还是走到与隔壁宅子共用的那面墙下屏息听了一会儿，待确认隔壁没有人后便飞身跃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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