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惨案
慕澈予迈出去的步子猛地顿住,她听到许娘子茫然地问:“潘家?哪个潘家?”
那人回答道:“潘衙役,住在平乐巷巷尾的潘衙役。”
许娘子不可置信地重复他的话:“潘衙役?住在平乐巷巷尾的潘衙役?”重复完了,她才猛然间反应了过来,颤抖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潘衙役?”
“是啊……太惨了……”那人说道,“满地都是血……都没了……”
“怎么回事?”许娘子喃喃道,“怎么会……”
那人的声音轻得像一根雏鸟刚刚生出的绒毛:“不知道……灭门啊,这分明是灭门啊,潘衙役一家子都是与人为善的好人,怎么可能会结下这样心狠手辣的仇人呢……”
慕澈予心中下意识地有了一个答案。
她恍恍惚惚地向着平乐巷走去,潘家大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乌压压一片,官府的人也已到了,守住门口不让闲人进入。她轻手轻脚地跃上潘家的西墙,匍匐着一点一点地挪到了潘家西厢房屋檐下的阴影里。
由于事发突然,官兵也是刚刚抵达现场,院子里的尸体和血迹都还没来得及收拾,领队的冯固挥了挥手,示意那些士兵退下,他取出一块手巾掩住口鼻,亲自上前查看尸体。
潘衙役死在东厢房的门口。如果不是曾被事先告知这是潘衙役,冯固根本就无法从这张刀伤纵横的脸上看得出潘衙役的样子。好歹是共事一场,他深表同情地为潘衙役叹了一口气,隔着手巾为潘衙役捡起他那颗掉落在脖后的左眼球,把它放回到潘衙役已经被劈成两半的左眼眶里——已经被劈裂的左眼眶含不住这颗眼球,刚一放进去,眼球就立刻咕噜噜地滚下来,沾满了泥土。冯固皱着眉将它又捡了起来,这回他更用力了一些,把那颗眼球往眼眶里狠狠一按——眼球终于被卡回了它自己的眼眶里。冯固满意地看了看,顺手合上了潘衙役至死都未闭上的右眼。手巾上都是血,冯固将手巾展开,盖在潘衙役的脸上,他自己的手上也被染上了血,他想就着潘衙役的衣裳把这些血蹭掉,但潘衙役的身上几乎每一寸都有刀伤,他一身衣裳仿佛是从血池里捞上来的,冯固找了又找,实在是找不到一丁点儿干净的地方,他转头喊了一个手下过来,用这手下的衣裳将手擦了个干净。
东厢房的门是大敞着的。门的把手上印满了血手印,想来应该是潘衙役为了护住东厢房里面的人,到死前的最后一刻都还在死死地守着门。可惜,他面对的是一群誓不罢休的亡命之徒,他们是不可能因为他的以死相护而生出一丝丝恻隐之心的。东厢房里的惨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间厢房本就面积不大,此时已经被血水淹了个遍,门前门后皆没有可供落脚的地方,冯固踩在门槛上向里打量了一番,里面一共是三具死尸,一具是个中年女子,她趴伏在地上,怀中护着一个小男孩,不远处的榻上横躺着一个年轻女子,冯固定睛去看,有些失望。
虽然年纪差不多,但这女子不是那位莫小娘子。
前去查看正房、西厢房、厨房等地的士兵纷纷回来禀报,其他的房间里什么异常情况都没有,惨案只集中在这间东厢房。过了一会儿又有士兵前来禀报,官府在这四周安排的几名暗哨也已经被杀,均为一刀毙命,手法干净利落。
冯固摇了摇头,他在一旁看着士兵们将四具尸体一一搬到了院子的正中间,尸体被一字排开,虽然浑身的血已经因为遍体刀伤被几乎放了个干净,但由于死亡的时间还不够长,血液还没有完全凝固,因而残存在体内的那些血在尸体被搬到院中静置片刻后便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在地上洇开。
慕澈予本在遥遥见到满身浴血的潘衙役以及东厢房内同样血流成河的潘大娘三人之时便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产生了一股没来由的躁动,这时四具尸体被搬到了离她更近的地方,鲜血的味道迅速把她包裹在其中,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那股躁动越来越压制不住了。如果可以把身体里的血管比作一棵树的根须,那么此刻她全身所有含有血液的地方都在向着院子正中间焦渴难耐地震颤着。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身体深处响起一道声音,那声音在如同恶魔一般不断地低语着:“好渴啊……好渴啊……好香啊……好香啊……”
她死死咬住舌尖,拼命地抑制这股诡异的亢奋感。
院中,仵作正在一具一具地检查尸体。冯固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什么时候死的?是伏龙寨那群人的手法吗?”
仵作犹豫了一会儿,答道:“这四人大约都是在子时死的,至于手法……是有些像,但伏龙寨的人一般不用这样泄愤式的手法,我这么多年以来也只见过一个被伏龙寨的人砍成看不出人样的人,是一个在商队里谋生活的叫做六子的孩子,不知大人还有没有印象?但那六子身上的伤痕……”
“无需细说,”冯固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能肯定这是伏龙寨的人下的手吗?”
那仵作又犹豫了一会儿方道:“这……他们身上的刀伤形状统一,的确是符合伏龙寨的刀……”
“行了,”冯固摆了摆手,转头吩咐起手下,“找个人回府衙去与李大人报告一声这边的进度,潘家极有可能是被伏龙寨的人灭的口,请李大人注意安全,另外的人跟着我去旁边的两间宅子里看一看,尤其是莫娘子的那间,我倒要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形。”
慕澈予小心翼翼地跟着冯固一行人的动作来到自家的后墙上,找了处阴影缩了起来。自己这间宅子显然也在夜里遭到了毒手,到处都是被搜找过后的痕迹,她明白那群人来到这里一定是为了找自己,这三所宅子离得实在是太近了,他们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因此把潘家一家四口杀了个干净。
想到这里,她突然呼吸一滞。顾珏,她忘了顾珏!
她立刻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往回跑到旧宅的后墙上,冯固他们还在检查她的宅子,旧宅里暂时是安静的。
可是也太安静了。
旧宅里也是一片凌乱,她从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有些没站稳,差点儿扑了个狗啃泥。
她两三步便跑到了关着顾珏的那间厢房门前。昨晚离开的时候她忘记把厢房的门锁打开,此时厢房的门上多了两个脚印,但厢房的门是关着的,锁也仍旧原样挂在那里。听到门外有动静,门里的人似乎有所察觉,起身向着门口的方向走来,慕澈予立即跑回到后墙上缩了起来。
冯固在慕澈予的宅子里一无所获,于是踹开这最后一间宅子继续搜查。旧宅里的每一间屋子都被人打砸一通,院中的花草也被踩踏得不成样子,冯固本以为这也是座空宅,却不料在经过一间上锁的厢房时突然听到门内传来一阵敲打声。冯固心中一惊,手下一名士兵慢慢摸到门前,鼓捣了好一阵儿才将门锁打开,门被缓缓地推开,露出门后的人——
原来是那位姓顾的画师。冯固说不上自己是在失望还是在庆幸。
但慕澈予却是十分庆幸地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也许是那些人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查看过来,到顾珏所在的这间上锁的厢房时已经不耐烦了,尝试着踹了两脚,没踹开,便抓紧时间去查看下一间屋子。
顾珏被冯固着人带走,要去府衙里问话,旧宅里顿时又变得极为安静。
慕澈予一动不动地缩在原地,在远离那些人血之后,她体内的躁动终于停歇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漫天盖地的空虚感。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更害怕的事情似乎也正在一步一步地向她逼近,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一点儿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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