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75 醋意

肖柒和梅玲一起去医院看望受害者和道歉。梅玲还特意打扮了一番，挑了件很朴实的衣服，擦掉了脸上的妆，特意凸显出自己的肚子，希望看在她要当妈的份上，打打同情牌。但是，当肖柒跟梅玲走进病房的时候，同情牌就打不出来了。

        又窄又挤的四人病房里，小伙的床位挨着门口。夏天已经来了，这病房里的味道实在有些欠佳。小伙子一脸的呆滞样，眼睛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上某个点，一分钟都不见眨。脑袋上还层层叠叠裹着纱布，双颊下凹，脸已经瘦脱了形，嘴唇上翻着白皮。

        梅玲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床头柜子上，把一个信封塞到小伙手里，小伙全程没有偏头看他们一眼。梅玲问同房的其他人：“他家人呢？没有家人在这儿照顾吗？”

        隔壁床一个大妈说：“他媳妇在照顾他，这会儿应该是去吃饭了吧。”

        梅玲看他嘴唇都干裂了，于是倒了点水给他用勺喂着。没多一会儿一个女人进来了，赶紧一把接过梅玲手上的搪瓷杯，唯唯诺诺说着客气的话：“别麻烦了，你们坐就是，多忙还麻烦你们常常过来看他。”

        梅玲一皱眉：“常常？”

        “昨天不是张哥他们才来了，你们都忙，不用来得这么勤快。”女人叹了一口气，“看不看也都是这个样了。”女人脸色寡淡，一口气把整个人的精气都叹没了似的。

        女人一脸的阴沉和憔悴，看得梅玲心里一阵难受，但是他们此行的目的还得说：“妹子，你可能认错人了，我们是牛小天的家属，过来给你们道个歉，看看这大兄弟。”

        女人浑身一僵，手里的搪瓷杯子应声落地，撒了一地的水。梅玲刚想伸手拍拍女人的肩，女人转过身来，睚呲毕露地瞪着梅玲和肖柒，仿佛一头发怒的母狮，呲着獠牙，暴呵一声：“滚！！！”

        梅玲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拉过女人的手臂，女人一扬手就把梅玲撇开，然后操起他们送来的果篮，朝梅玲砸过来。肖柒赶紧上前抱着梅玲一转身，挡在了她前面，被一框子水果砸的结结实实。女人砸完水果，接二连三把桌上的杯子饭碗全砸了。女人一边砸，一边破口大骂，疯了似的。肖柒赶紧拉着梅玲出来了，梅玲怀着孩子，不敢跟人厮打。

        两人灰头土脸地走在回去的路上，都不知道说什么。肖柒只能一边想着对策，一边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有拦住牛小天。

        梅玲问：“这下怎么办？人家属根本连话都不让我们说。”

        肖柒咬着指甲想了下，皱着眉说道：“我想想办法。”

        肖柒能想到的办法也就只有吾宁，让吾宁给吾平治说说，然后让小伙公司的领导同事给帮忙劝一下。看刚才那女人，最开始应该误会他们是小伙的同事了，态度还挺好的。

        肖柒想，也就只剩下这个招了。

        说起吾宁，肖柒也有点烦躁，两人最近似乎是在闹别扭，肖柒也说不太好。上回两人见面是肖柒从看守所出来的第二天，吾宁来找的他。

        肖柒觉得面对吾宁有些难为情，自己总在他面前出丑犯错，还被抓了起来。期间他也感觉到吾宁情绪不高，两人吃了饭，也没聊个什么就各自回家了。肖柒感觉吾宁可能对他又闯祸了不太高兴，但是他因为牛小天的事情又忙又烦，根本顾不上去哄吾宁，连联系都少了，生怕自己情绪不好，无心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这一想，肖柒才觉察到，他跟吾宁已经十来天没见面了，就只是电话上聊了聊，也没聊个什么具体的事情，似乎都在回避西城拆迁这个问题。

        他们约在了公寓里见，大家都有些心照不宣，缓过口气来，肖柒才发现自己实在是想吾宁了。肖柒先到，吾宁没过多久也来了，还拎着一个纸袋，肖柒以为吾宁给他带了蛋糕，结果一看是一堆资料，顿时没了兴趣。

        但是他对吾宁还是有兴趣的，而且吾宁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一来就对着肖柒笑了笑。大概是肖柒自己想多了，两人没什么大别扭，只是各自都太忙了。

        肖柒问：“你还忙吗？”

        “忙得差不多了。”

        ……

        两人不约而同地一起沉默了一会儿。

        吾宁说：“对了，我有事给你说。”

        “我也有事跟你说。”

        吾宁看着肖柒：“你说。”

        肖柒垂了垂眼，没先说牛小天的事，准备先认个错，于是说道：“我说不去打架了，最后还是去了，你是不是生我气啊？”

        吾宁嘴唇绷直，一拉就把肖柒带过来，按在自己肩上：“没有，小七。我以为你生我气了，不想理我，这段时间我一直很忐忑。”

        肖柒把吾宁推开点，看着他：“怎么会呢？又不是你决定要拆西城的，我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吗。”

        两人相视一笑，吾宁这么多天的阴霾才总算散开。

        西城要拆，吾宁根本毫无办法，不仅他没有办法，就是吾平治也没办法。吾平治不拆，也有其他公司会去拆。后来听说拆迁队跟西城居民发生了斗殴事件，果然肖柒也在其中，肖柒被拘留那几天，吾宁每天都心乱如麻。

        再后来，肖柒拘留出来，对他兴致缺缺，吾宁就以为肖柒在怪他，怪他爸拆西城，怪自己没把他从监狱弄出来。吾宁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在忙他的留学申请，写各种材料，还得帮肖柒想出路，也是忙成一锅粥。这十几天，自己过得实在很难受。却原来只是一场误会。

        误会解开的喜悦，更让吾宁情不自禁地想跟肖柒亲近，他又靠过去搂着肖柒，然后直接搂着他扑倒在沙发上，把脸埋在肖柒颈窝处，喃喃地说：“我们以后不要这样了，真的太难受了。”

        肖柒也把手环上吾宁的腰，抱着他：“嗯，本来也没什么事，是你想太多。小狗乖，别难受了。”

        “现在不难受了。”吾宁蹭着肖柒的脖子，含他的耳垂。

        两人太久没见面了，这又是误会刚刚解开。似乎有了点干柴烈火的感觉，肖柒被吾宁这又蹭又舔得弄得有点燥，但是还有正事要谈。

        肖柒推了推吾宁：“等会儿，我有事给你说。”

        吾宁轻咬着肖柒的脖子，声音含糊：“你说，我听着。”

        吾宁的手探进了肖柒衣服里，肖柒被吾宁弄得有点烦躁又有点无奈，小狗又给憋着了，想着又有点想笑。肖柒搂着吾宁，笑着说道：“是天哥的事……”

        听到天哥的事，吾宁的动作停了下来。肖柒继续说：“天哥要上诉，但是要减刑需要得到那人家属的谅解，我们去找了家属，被轰出来了。我想他不是你家公司的员工嘛，你跟你爸说说，让他领导什么的去说下，看能不能成？”

        吾宁坐了起来，肖柒有随即撑起身，果然这种事还是要正儿八经地说。但是肖柒看吾宁的脸色并不太好，冷冷的。

        肖柒问：“怎么了？这个忙你都不帮我吗？”

        吾宁正了一下色：“这不是帮忙的问题。受害者你也看到了，牛小天的量刑是合适的。”这事出了之后，吾宁因为肖柒的缘故，也去看了受害人，比他想象中还严重很多。吾宁虽然没说，但是当他知道这事儿跟肖柒没关系时，真的暗自松了好大一口气。

        吾宁虽然这段时间跟肖柒疏于联系，但是西城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差不多都知道。他也知道肖柒最近忙着处理牛小天的事，忙得焦头烂额。说实话，吾宁从没见肖柒对待谁，像对待牛小天那样恭恭敬敬、尽心尽力，这让吾宁心里有些膈应，即便他最开始就知道牛小天是肖柒崇敬的大哥。

        况且，前一段时间，肖柒被出柜，就是因为牛小天的疏远，肖柒才会不停地面对魏巍的围追堵截和殴打。如果说肖柒对牛小天那过于热情的态度只是让吾宁有些膈应，牛小天对肖柒的疏远则让吾宁十分耿耿于怀。肖柒却好像已经忘了这回事了，牛小天曾经把肖柒推到过这种境地，吾宁可是一点也没有忘。

        而现在，肖柒甚至为了牛小天来找自己帮忙，这让吾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知道肖柒之前自己被魏巍威胁，被所有人鄙视，他都宁可自己扛着，而不来找吾宁。吾宁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汹涌的醋意。

        听到吾宁的话，肖柒垂头，双手抱着脑袋，很是丧气地说：“道理我都懂，但是我不想让天哥坐那么久的牢。宁宁，你帮帮我。”

        无助又可怜兮兮的祈求，如果是其他事，吾宁听到这种语气，为了肖柒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奋不顾身，然而现在，他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吾宁眉头拧成了麻花，他感觉到一阵一阵的心堵。这么多天肖柒不跟自己联系，忙着为牛小天奔波还不够，来跟自己见面的目的，却是祈求自己去帮牛小天减刑。这于理于情，对于吾宁都很难接受。他尽量平复自己的语气，说：“小七，我不知道你对牛小天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但是这件事，我觉得我没有办法做到。”是的，他没有办法做到，这对于受害者一家，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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