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92 好久不见

因为庄晓梦有孕在身，婚礼也没走远，就在H市办的。寻来找去，没想到就近风景最好的地方，就是庄晓梦家所在的那片别墅区里。别墅区中心有个大湖，因为生态的确好，湖里本身就栖息着不少水鸟，连花钱做效果都省了。

        湖边是一大片平坦的草地，草地边缘是一排排郁郁葱葱的梧桐，梧桐隔开草地和车道，婚礼现场就布置在这片草地上。近湖那侧搭了一个鲜花凉亭，通往凉亭的路上撒满了玫瑰花瓣，两侧则是亲朋好友见证婚礼的席位。靠近梧桐这侧则是几排长桌，婚礼过后，大家就能落座就餐。

        此时夏末秋初，不冷不热，天高云淡，让这室外婚礼更加舒适浪漫。唐博说要派车去接肖柒，肖柒没让，他到点了就自己来了。在大门的时候，看准几个扛着摄影器材的哥们，然后聊了两句，知道他们也是专门请过来做婚礼摄影的，就跟着人一块混进来了。进来之后就跟唐博发了条短信，说他到了，然后找了个梧桐边上离得远点的长凳，等着婚礼开始。

        肖柒把休闲鞋脱了，把脚放在草地上晾着。他前几天才把双脚的纹身纹完了，现在还在恢复期，鞋里捂着不舒服。肖柒随意的很，上身体恤加了件连帽衫外套，下身就是一条短裤，整齐扎起来的头发跟这双休闲鞋，已经是他对唐博婚礼最大的尊重了。

        草地凉凉的，踩在脚底下，还挺舒服，肖柒又把脚趾往草里拱了拱。他随意得扎眼，但也有自知之明，自动离那一本正经的地方远点，免得破坏了那庄严肃穆的气氛。

        婚礼已经开始了，长凳的地势稍高，肖柒把这一百米外的仪式尽收眼底。唐博穿着裁剪合体的西服，一头油光水亮的头发，看起来跟换了个人似的，人模狗样的。唐博身高有，模样也有，以前就是活得太随意了，基本他妈给他买什么他就穿什么，审美一言难尽。肖柒都是自己买衣服，尽管他面上没表现出来，实际挺臭美。

        庄晓梦穿了一件抹胸的白色婚纱，裙摆拖在草地上。婚纱是定做的，要不然她那凸得挺高的肚子一般婚纱装不下。虽然肚子很大，倒也一点没影响庄晓梦的仪态，反而更增柔美。以前庄晓梦是种青春活泼的漂亮，缺了点女人味。也许是时间让她变成了一个成熟女人，也许即将成为母亲，给她浑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这是肖柒认识庄晓梦这么多年，觉得她最美丽的时候。唐博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要不然从话筒里传来的唐博的声音，激动得语无伦次地说着他的誓言。

        真好啊！肖柒为唐博由衷地感到高兴。落入这种忙碌又世俗的生活里，承担着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这种责任就像拉住风筝那根线，或许不自由，但不管怎么飞，他永远都有归宿。

        奶奶去世后，肖柒最后的线就断了，他是随波逐流的扁舟，他只有远方，风就是他的归宿。

        仪式部分进展到了后半程，服务员开始把食物和酒水搬到长桌旁边。一个服务员从他跟前路过时，肖柒顺手从他的推车里捡了一瓶啤酒。服务员看着他，肖柒对他笑了笑，说:“我也是客人。”

        服务员明显不相信，但是也没管，反正酒水有多，万一真的是，那就尴尬了。

        肖柒在椅子上拍掉瓶盖，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婚礼的仪式结束了，其他人入席，唐博和庄晓梦回去换衣服。趁这点时间，唐博跟庄晓梦走到肖柒跟前:“小七哥，你怎么跑这儿坐了，刚刚找了你一圈，词儿都背错了。”

        肖柒笑:“你确定不是看到小梦梦太漂亮，色令智昏？”肖柒又看着庄晓梦，“是吧。”

        现在庄晓梦稳重多了，笑着说:“肖柒，这么多年你真是一点没变。”

        肖柒忒不要脸地说:“是呀，我永远十八岁。”

        “去入席吧。”

        “我就不吃饭了，一个人都不认识多没劲，我再坐会儿就走了。”

        唐博挺无奈地看着肖柒，肖柒却丢给唐博一把摩托车钥匙，说道:“新婚礼物，在大门口，保安不让我骑进来，自己去骑。”

        唐博不缺买摩托车的钱，但是缺那个环境，他连提都不好意思提，生怕庄晓梦家人又说他没点好习惯。唐博感动的很，不愧叫了这么多年的七哥，他想要什么，肖柒永远都知道。

        庄晓梦也想留肖柒吃个饭，说道:“怎么没熟人，吾宁也在啊。”庄晓梦笑得很愉快，接着说：“你们还不知道吧，吾宁十多年前说不能跟我结婚了，但是一定会来参加我的婚礼。这几天他在加拿大出差呢，还真赶回来了。”

        肖柒低头拿出一根烟点上，面无表情地说:“赶紧去换衣服吧，那么多客人还等着你们照顾呢。”

        肖柒当然知道吾宁也在，唐博给他送请帖那天，他就想到这个问题了。不过他觉得唐博这辈子多半就结这么一次婚，自己不来太说不过去。再说，都过去那么久了。要说前五年，吾宁还时不时给肖柒打个匿名电话，这后五年，大家各自从各自生活里消失得太干净，明月清风，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这也在肖柒的预料之中，他知道吾宁的底线在哪里，他希望这样。

        在婚礼现场，他也一下子就看到吾宁了，他来得稍晚，开始了一会儿了才入席。但是个子太高，又是坐在宾客席上第一排中间的位置，加上他坐得规矩，身材也挺得板直，太显眼。肖柒看了一会儿，自己都毫无察觉地嘴角微微上翘。没什么关系了，但是看看是可以的吧，吾宁这么赏心悦目的男人，生活中也的确难得看到。

        吾宁却突然回过头，朝肖柒这边走来了。

        肖柒慌忙瞥开眼，低头找鞋，把鞋子赶紧穿上，然后摆了个很随意的姿势，翘着腿，把腿肚上的纹身压在另一条腿下面。一只手夹着烟搁在长凳靠背上，一手捏着酒瓶，拇指在瓶颈轻轻摩梭。哪怕三十岁了，年龄一点没让肖柒正经起来。

        而吾宁则是穿着三件套，扎着领带，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如果他和穿婚纱的庄晓梦站一块儿，也一点不违和，甚至比唐博更合适。

        吾宁很自然地站在肖柒面前，礼貌而疏远地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向他伸出右手。

        肖柒抬眼，也勾着嘴角对吾宁笑了笑，拿酒瓶把吾宁礼节性的握手挡开，说道：“是啊，好久不见。还好我认识你，要不然我肯定以为你是来抢亲的，而且是唐博抢不过那种。”

        吾宁很给面子的笑了笑，说：“刚谈完事情就飞回来了，衣服没来得及换，还好赶上了。”

        肖柒不知道这种寒暄的意义在哪里，但是吾宁就是这样的人，他从来不知道回避，哪怕是难堪，看到了，该面对还是会面对。而且看他的样子，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但肖柒还是撇过头去抽烟了。

        吾宁又问：“我方便坐下吗？”

        肖柒学着他的样子，说了句：“请便。”然后往旁边挪了挪。

        吾宁规矩地坐在了旁边。两人又沉默了下来，肖柒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既然吾宁愿意坐那就坐着吧，就是自己压着的腿有点麻。不知道为什么，肖柒有点抗拒吾宁看到他身上的纹身。

        过了一会儿，客人基本都落座了，菜品也开始端上长桌，吾宁才问：“你不过去吗？”

        肖柒随口说道：“不了，我来之前吃过。”

        以前肖柒总睡到十点多才起，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来他还保持着这种习惯。

        又无话可说了。是啊，时间堆积的空白，比任何空白都更显空白。两人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十年没有交集，只在各自的路上越走越远，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肖柒发现，吾宁这人就只适合远远地看，一旦走近了，则让肖柒各种不适。现在他腿麻得厉害，于是站了起来，说道：“婚礼也看完了，我该走了。”

        “需要送吗？”吾宁冷然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听起来全然是句客套话。

        肖柒垂着眼皮，眯了眯眼，勾起嘴角：“大总裁原来都这么闲啊。”

        “你可能误会了，我是说让庄叔家的司机送你。”

        肖柒仰着头，喝完最后一口啤酒，把酒瓶扔在草地上：“那也不用。”

        “那好吧，替我向你家人问好！”

        “嗯？”肖柒眉头一皱，眼里闪过一秒的疑惑，但马上回过神来：“客气了。”说完，大步流星地穿过梧桐树，朝外面走去了。

        这么多年了，吾宁对肖柒的感情一点点都没变，哪怕失恋与思念痛苦已经把他内里折磨得不成样子了，他还是那么刻骨铭心地爱肖柒。在见到现在的肖柒时，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现在的肖柒跟记忆里的、跟照片里的肖柒并没有什么差别，他的神态、说话的语气，哪怕是外表，都跟以前一样。

        时间，仿佛没在肖柒身上留下任何印记，也没能抚平哪怕一点点吾宁狂热的内心。

        等肖柒的身影消失后，吾宁绷直的身体突然泄了气，他把插在裤兜里的左手拿了出来，摊开手掌，看着被指甲掐出的深痕，陷入沉思。肖柒那一瞬间的皱眉和疑惑，吾宁看得清清楚楚。他太了解肖柒了，很多事情经不起怀疑。

        想到这里，吾宁也深深皱起了眉。这点疑惑，比他刚刚看到肖柒的身影时，心里翻涌奔腾的各种情绪更让他感觉烦躁不适。吾宁想都没敢想过，肖柒会在这件事上骗他。但是，万一呢？吾宁握着拳头，重重嘀砸在长凳上，咬着牙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作者有话说：谢谢nosummer宝贝儿的三叶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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