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马淑香：“感谢党的好政策，感谢电教好领导！”

作者有话要说：</br>《红桥》开机宴轰动一时，潭小西家乔迁新居，也是一条著名新闻。

        十、马淑香：“感谢党的好政策，感谢电教好领导。”

        潭小西没房间住，一点儿都没放心上，搬家那天，她欢天喜地对侯莉说：“真高兴，我们家在大院里，也有了房子啦！我从来没见我妈妈那么高兴过！”

        “你第一件想做的事是什么？”侯莉问。

        潭小西说：“买录像机，帮我爸爸买到他最爱听的‘抚琴退师’录像带！还有《四郎探母》、《锁麟囊》、《花为媒》、《女驸马》、《借年》、《窦娥冤》……”

        侯莉拉着她就跑：“走，去舜井街，买齐了。”

        潭小西知道她家的事，都是侯蒂跑下来的，但是，剧组马上开机了，侯蒂忙得不可开交，她一直没有机会感谢他，连一句“谢谢”，还没来得及说。

        她特意给剧组请假，回家两天，坚持买了沙发、大餐桌、电视机，客厅打扮的，跟马淑香原先设想的一样，可以招待客人来家里玩。

        录像机也买了，花了一下午，教会父亲使用。

        潭井仁看见裘盛戎、谭富英唱的《四郎探母》，激动的手都抖起来，“我们打完文登川防御战，进入后方休整，京剧团来慰问演出，就是裘盛戎和谭富英唱的《四郎探母》，我们住的鲜丽距离师部九里香，20多公里，经过鲜丽大桥，遇到美军飞机轰炸，我们事先也知道会遇到美国飞机，但还是去了，我们那时候可真是冒着生命危险去听《四郎探母》呵！”

        潭小西第一次听见父亲在自己面前说朝鲜战争的事情，她想起侯蒂说王慧马玉杰夫妇苦尽甘来，觉得父亲到今天这一步，才多少是有些苦尽甘来呢。

        安置自己和潭印度，潭小西买了两个折叠床，平常放在阳台上也不占地方，晚上在客厅撑开，“不就是睡个觉吗？”她安慰潭印度，潭印度不高兴，“还不如在十号楼呢，好歹还能睡在房间里呢。”

        潭太平虽然在院里当了正式工，但是刚刚进系统，又加上之前也没有当过正式工，没有在别的单位存续的工龄可以计算，所以暂时分不到福利房。

        马淑香已经很满足了，差不多是几十年以来，第一次和别人攀比，觉得自己没输。

        潭井仁是一位荣立三等功的志愿军，各媒体在后期的追踪报道中，也披露出来，幸亏那时候，电教抢先一步解决了住房问题，坏事变成好事。潭小西一家，已经引起了全社会的广泛关注，现在困难又解决了，局里的媒体，当然是争相报道。

        潭井仁也出了名。他倒始终淡定平静，说话很有分寸，马淑香呢，潭太平生怕妈妈面对镜头，一个不留神说错话，再三叮嘱，并且反复监督练习，马淑香练就了很标准的微笑，以不变应万变，只说一句固定不变的台词：“感谢党的好政策，感谢电教好领导”。

        其实，马淑香的笑，真是发自肺腑的。

        她现在每天，起一个大早，逛完早市，又去食堂排队买饭，腰杆挺得直直的，高兴得简直不可一世，也忽然变成了社交达人。

        院里一下子多了很多她的好姐妹，大家把织毛衣的地址，从她家客厅，挪到正对着院大门口的花坛边上，每天说说笑笑，就属她嗓门大，隔老远都听得见：

        “……我说她高姨，您这个礼拜天过生日，要我说就在咱们餐厅定套餐，我让我家潭太平提前把菜单给您过过目，现在哪家老字号的特色菜，咱自己的厨师都做得了，又比外面不知道便宜多少倍，还干净放心……”

        “哎呀，上次侯蒂，他们剧组招待客人，定的龙记斑的百岁鱼，老汤油鹿骨，我们家八月十五，我也懒得做饭了，太平也为了尽孝心，非要在餐厅吃，我们也吃的百岁鱼……”

        “现在我和孩子他爸都享清福了，这都要感谢党的好政策，感谢电教好领导啊……”

        当然，这所大院从来等级观念深入人心，也有嫉妒成性的，不惜在人家兴高采烈的时候大煞风景：“哦，马淑香，你们一家人也是王八走了鳖运了，潭太平也进咱们大院了，连个大学学历也没有……”

        马淑香因为得到实惠，心满意足，已经学会不跟这种人计较，遇到大院里拈酸吃醋的，好姐妹也会拉着她赶紧离开。

        规划中的新电教大厦，潭小西家迁走以后，也终于开工了。

        奠基仪式，梅林和侯蒂商量的，和《红桥》开机仪式，同一天举行。

        同一拨领导，同一拨省电视台、市电视台、各大报纸新闻媒体记者，忙了整整一天，侯蒂作为《红桥二十年》的总制片人，也顺理成章地参加了新电教大厦奠基仪式。

        最后，两个仪式各路嘉宾，午餐就都集中设在剧组的开机宴上了。

        潭井仁一家获邀参加。

        主桌上，陈晋东、梁炳燕、侯蒂、王美成，陪同电教局正副局长，省里相关分管领导。

        萧琅的父亲萧芳庭作为文教委负责人，母亲冷珍作为艺术学院党委书记，甄珠的妈妈朱妤作为省电视台台长，也都出席了开机仪式。

        各级领导致辞后，侯蒂代表剧组致辞，梅林春风得意，对侯蒂满意之至。

        开机宴上，高朋满座，畅叙尽欢，侯蒂穿梭往来，左右逢源，面面俱到，既有十分的落拓，又有八面的玲珑，风光无限。

        但是令人惊讶的是，侯蒂带领大队人马到潭小西这一桌敬酒的时候，站在潭小西身边几乎是耳语般的低声说：“别只吃自己面前的一道菜，吃不饱的！”

        潭小西瞬间羞红了脸，觉得自己在陌生人面前不好意思吃东西的习惯，竟被侯蒂发现，何况他明明应接不暇，似乎都没功夫向她看一眼。

        开机以后，第一笔投资款一百万到了账上，单位专门派了主管会计景立来，陪着潭小西，教她填写支票，去银行存款，取现金，汇款，如何用账本记账。

        简直是手把手的传道授业。

        连盒饭侯蒂都让人送到潭小西房间，潭小西就像长在房间里，从不出门，她按照侯蒂的嘱托，天天陪着那些钱。

        侯莉说：“我看你呆在这个屋子里，都要发霉了。”

        侯莉长在潭小西房间里似的，她和潭小西在侯芅那里拍的照片，都洗出来了，照片铺满大床，侯莉没精打采看着：“我发现侯芅并不了解我，越是性感的，我越不好看。”

        潭小西说：“浓艳一点，可能更适合你。”

        侯莉惊讶道：“嗯，说得好有道理呵，哪天再重新去拍！”

        潭小西说：“我一定要拍新娘子的。”

        侯莉说：“走吧，新娘子，今天必须去摄影棚找萧琅了，我再在屋子里，就疯了！”

        摄影棚里灯光通明，占据整个摄影棚西面的，陈晋东扮演的东晋王王府，殿宇重重，看着格外震撼。旁边梁炳燕扮演的蔚迟兰心府宅，院落廊亭婉转幽深，充满诗情画意。

        潭小西看得呆了，她完全没想到，在摄影棚里，还能看到如此逼真的景致，虽然所有的建筑都没有屋顶，但布局围墙廊柱雕刻，都跟五龙潭，黑虎泉，大明湖那些历史悠久的古建筑，没有什么差别了。

        棚里都是男人，光着膀子，胸膛和脊梁上，还在不断地流淌着汗水。

        据说空调系统试运行不理想，整个棚里温度超标，潭小西远远看见萧琅，只有他一个人穿着t恤，整个后背都被湿透了，连头发都湿漉漉的，额前一缕头发也打湿了，在棚里的镁光灯强照之下，像烧着的保险丝，冒着蒸汽在额前晃悠，他一边专注地看着设计图纸，一边指挥置景师和场工布景，一旁的侯蒂也光着膀子，审视眼前的景别。

        萧琅说：“32扇门，24根柱子，地板，屋顶，花窗，窗心，边条，甚至窗槽都是全卯榫的，没有一颗钉子，将来拆除以后，景片也可以再循环利用。你在例会上，不是反复强调咱们这次耗资巨大，各部门都要充分考虑循环利用的情况嘛。”

        侯蒂说：“对，这部剧是个开始，以后艺术团升级为艺术中心，一年四、五部电视剧和电影，就是硬指标了。我们自己的道具，景片，前后期设备，都要开始储备了。”

        萧琅说：“昨天例会，道具组给的油漆预算太低了，因为事情太多，我没来得及说，你看，宋代建筑，家具大多是红木的，能用到现成红木的肯定直接用，但是需要刷漆的，质量好的油漆价格也不便宜，况且，室内空气不流通，质量差的油漆，味道一两个月根本不可能散干净，演员在这样的环境里拍摄，影响心情呵，也影响大家健康，对不对？”

        侯蒂说：“那明晚再组织一次例会，这事您在会上说，我们一定修改预算，也让大家明白明白，剧组为了大家的健康，愿意下血本……”

        两个人只顾着聊天，侯莉牵着潭小西的手，已经来到他们俩身后，侯蒂扭头看见潭小西，下意识地把手边的t恤迅速穿上，低头的瞬间脸色阴沉起来。

        潭小西只瞥了一眼侯蒂的脸色，就立刻转身离开摄影棚，萧琅刚要开口打招呼，也不明白潭小西为什么一溜烟就跑掉了。

        侯莉一边追出来，一边气呼呼高喊：“潭小西！”她追上来，“我看你都变成枪头上的雀——给侯蒂吓破胆了，看见他就跑。”

        潭小西说：“他都摆脸色了，你没看见吗？他再三叮嘱过，要看着那个保险箱，下午刚刚放进去那么多钱，我就出来玩，再说，他也不喜欢你来摄影棚呀，特意嘱咐过你的！”

        侯蒂追出来，看也没看侯莉一眼，只喊了一声“潭小西”，潭小西只好站住了。

        “下午景立会计去找你了，是吗？”侯蒂问。

        潭小西回答说：“是呵。”

        侯蒂问：“她教给你那些财务上的知识了吗？”

        潭小西回答：“教了。”

        侯蒂又问：“填写支票，记账，汇款，用保险箱，差不多是这些是吧？”

        潭小西说：“填借款单，还去了银行，写汇款单，每周要拿银行的对账单。”

        “内容不少呵，”侯蒂说：“你都学会了吗？”

        潭小西说：“学会了。”

        侯蒂说：“学会了，也要好好消化一下，好吧，没事琢磨琢磨这些业务，运用不熟练的话，也可能无意中就犯错了，好吧？”

        潭小西说：“好的。”

        侯蒂说：“好！现在保险柜里有钱了，是吧？”

        “……”潭小西听得出侯蒂语气里面的责备，没说话。

        侯蒂又说：“招待所每个房间的钥匙不止一把，服务台还有，你房间里那么多钱，你跑出来，合适吗？”

        “对不起！”潭小西说。

        侯蒂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千万不要对我说‘对不起’，好吧？这是你第一次说，咱们下不为例，如果有第二次，我就得请一个有经验的会计来代替你了！”

        潭小西沉默，侯莉也不说话了，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侯蒂说：“摄影棚以后不要来了，都是男人，里面又热，人家干活，你们女孩来不方便，好吧？”

        潭小西不敢怠慢，立刻回答了一声：“好！”

        侯蒂说：“没事了，快点回去吧，好吧！”

        “好吧，好吧”无数个“好吧”，侯蒂慢条斯理的，也没发脾气，语气听上去始终温和，但听话听音，潭小西和侯莉都听得出，侯蒂态度是非常严厉的。

        “不就是当了几年兵嘛，”侯莉气愤不过：“他以为是部队训话呢，一板一眼的！”侯莉虽然现在嘴硬，也是等侯蒂转身回摄影棚了，才敢发牢骚。

        回宾馆路上，潭小西沉默不语，侯莉也因为束手无策而焦眉苦脸的。

        侯莉嚷道：“侯蒂还真是个大麻烦，你住招待所这么久了，连一顿饭也没跟萧琅一起吃过！我就不信这个邪了，鸟靠翅膀，人靠智慧，我就不信侯蒂能阻挡的了我！”

        “你不用陪我回宾馆！”潭小西在红桥上停下，不肯再往前走，“现在保险柜里面有钱了，你老是在我那里不合适，幸亏现在侯蒂忙摄影棚里面的事，没工夫去招待所，可是，如果他向别人问起来，你是不是老在我那里玩，别人说是，他会不会又生气？我首先得让侯蒂对我的工作满意，才能再考虑其他的，还有半年时间呢，你别这么急性子！”

        侯莉愣愣看着潭小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似的。

        “你这是下逐客令吗？这还没到你房间呢！你让我走？！”

        潭小西说：“你有本事，还是不管演个什么角色，名正言顺进剧组，才是正经！”

        “是谁说的，‘长大了我一定嫁给萧琅’！事实是，人家老天爷把萧琅送到你眼皮子底下，在一个剧组，吃住都在一起，你愣是怕侯蒂怕的，连说话都不敢！”侯莉说。

        潭小西说：“我说了，还有半年时间呢，我不急，不用急！”

        侯莉呆了一会儿，二话不说，气鼓鼓地转身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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