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伪小怂包-23
堂上,许瑜刚刚跪下,便传来如此一声诘问。
这声音仿佛带着凛然正气,掷地铿锵,字字裹挟着逼人气势。地面微凉,周遭人皆屏息以观。太子殷凤时坐于正前方,身侧立着白面长腿的万黎,其余站了一圈的则是众家仆与两个从未被殷凤时碰过的通房。
发出此问的人,不是殷凤时,而是明面上占着管家之位,实则素来有着一半主人权利的万黎。
万黎站得稳重而肃穆,看向许瑜的眼里写的满满当当的是感慨与痛心。
——就仿佛许瑜做了多么龌龊又卑劣的事情,让他大为失望。他唇瓣张合,问完此话后便紧闭了唇,继续这般看着跪在地上的许瑜。
周遭静得宛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只着月白中衣,身子看起来最为单薄羸弱的许瑜身上。
这些目光中情绪各异,偶尔掠过一点掺杂着同情的情绪,更多的却是警惕与暗暗的兴奋。——看一名无权无势、背井离乡的美貌太子妃陨落的兴奋。
许瑜没有使银钱收买过这里的人,自然也无人为他说话。也有担心许瑜的,但终究与许瑜并不相熟,强出头只会招致祸患,明哲保身,便也沉默着。
许瑜两膝之下是他曾来往过数次的的地面,所处的也是他成亲后本该称为“家”的太子府,但直到如今,这太子府,从不曾让他踏实地睡过一次好觉。
“不承认。”许瑜脊背挺得笔直,眸子淡如水,吐出口的却是不配合这场大戏的实话。
殷凤时方才正闭着目,嘴角紧抿,一张脸上看不出多余神情来,听见许瑜这样的回话,终于缓缓睁开眼来,看向地上跪着的许瑜。
从他的视角,能看清许瑜洁白的下颌与纤细的、裹在中衣里的腰肢,亦能看清其他地方……许瑜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有颤抖或晃动。
许瑜跪得很稳,像一把长剑笔直地插在地上。
殷凤时轻轻捻了捻右手大拇指与食指,眉头微微皱起,又松开。
他知道……知道许瑜很可能是被冤枉的,也自然不会看不出这事处处蹊跷。
但……黎儿不喜欢许瑜。
如若黎儿实在想要许瑜离开,经由此事,便先将许瑜逐出太子府吧。届时他会暗里派人将许瑜安顿在城郊的宅子里。
他不会杀许瑜的,他想将对方下半辈子都悄然藏在民宅里,时不时去看看对方。
至于许瑜的名声……黎儿开心就好了,让许瑜牺牲这些身外之物也无妨。
哪怕许瑜声名狼藉、为世人唾骂轻贱,下半生都被变相囚在幽暗的宅子里,在殷凤时的心中,些许的纠结与波动过后,便只是两个字:无妨。
许瑜不肯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在场的人们是早已料到了的,因此面上大多古井无波。
“人证物证俱在,怎的还不认?这等腌臜事做都做了,却还有脸在此抻着脖子不承认。”万黎身旁,一名杏眼的大胆丫鬟扬声道,满脸愤慨,声音尤为尖亮,霎山与三夕时穿透整个大堂。
却原来,负责伺候许瑜的小竹也来了。小竹本垂头立在人后,一听杏眼丫鬟如此说话,身子抖了抖,立时冲到许瑜身旁来,扑通一声跪下:
“启禀太子殿下、启禀万管家,奴婢叫小竹,是伺候太子妃的,平日里太子妃出府时便常与外面的男子勾勾搭搭、不清不楚,昨夜里那男子奴婢认得,一月前便与太子妃不干净了,昨夜太子妃更是叫奴婢望风,便于他们行、行那事!”
小竹一口气说完了这所谓的证词,整个人上半身死死地趴在地上,浑身颤抖,一眼也不敢看许瑜。
她也没有办法,她知道许瑜是个难遇的好主子,既不轻贱下人,还会在她染风寒时为她熬姜汤,但她弟弟的性命捏在万黎手中……
周遭围着的人们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变化,有人低声道:“原来太子妃背地里这般……”
人证物证。他们说罪证确凿,自然将所有脏水都往许瑜身上泼。
不仅如此,万黎甚至命人连白绫与毒酒都准备好了,就放在一旁,预备着。
万黎嘴角浮起一抹极浅的、发自内心的笑意,又很快压下。
殷凤时仍然未开口,只稳坐椅中,看向许瑜的目光中却多了一两分细微的挣扎与波动。
“不必了。殿下想我是有罪的,我便是有罪的。但请殿下听瑜儿最后一言,书房绿藤之下,大有蹊跷。”
许瑜抬起头来,并不理会其他人的言论,只直直地望向殷凤时,而后,嘴角轻轻扬起,绽放出如春花一般烂漫美好的笑颜来,眼眸剔透宁静得不若凡间之人,更不沾半点污秽,眼神却是带了一点决绝的。
许轻声道:“殿下,瑜儿只愿下辈子再不要遇见你。”
他话音刚落,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时,从地上迅速起身,如一道月白色残光冲向端着毒酒的下人面前,素手一扬,杯中大半酒液尽入他口中,嫣红唇瓣被染成了深红色,他口中溢出的鲜红的血亦浸湿了洁白的下颌与微散的衣襟。
他的动作太快了,又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因此当人们瞪大了震惊的眼,堪堪反应过来时,许瑜已然坠落于地,纤细的身影倒在地面之上,酒杯亦砸在地上,哐当。
许瑜像一枝饱经摧残却始终独自清冷美丽的花,在最后一刻和着鲜血,结束了他的生命。
周遭惊呼声、抽气声此起彼伏。
“瑜儿……”殷凤时眼前一片苍茫的白,终于反应过来,僵硬的四肢亦终于恢复了知觉,他如离弦的箭一般挣出去,飞身至许瑜身前,双手抖如筛糠,缓缓触碰上许瑜染血的嘴角,又探至许瑜鼻尖向下一点。
没气了。
人已经死了。
殷凤时胸中忽然溢上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就像有把利剑直直插入了他胸膛,又在心脏的位置用力翻绞,绞得鲜血淋漓。
很痛。
他不知这疼痛是因何而来,可在此刻,他眼睁睁地看着已没了气息的许瑜,他也好似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扶起许瑜的上半身,颤抖着将这尚存些温度的尸身拥在怀里,用两条手臂紧紧地抱着,“瑜儿……”
他好似只会喊这个名字了,更多的话竟是说不出来。
殷凤时满眼茫然与沉痛,呼吸急促,紧盯着许瑜已失了生机却仍清丽至极的脸庞。
死了、死了、人就这么死了……
“殿下,他……”万黎慢了半拍,但也在震惊后立即抬步赶到这边来,站在许瑜身旁,紧蹙着眉看着许瑜的脸,同时开口问殷凤时。
万黎不知自己怎么了,竟在看见许瑜真的没了气息这一刻,胸口浮现隐约的痛感来,像是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
“滚!”
殷凤时无措地抱着许瑜,却红着眼朝万黎怒吼道。
* *
梅子河畔,盛夏午后的光景慵懒散漫,一寸一寸的光阴以极慢的脚步掠过河流与两岸的青山、散落的村庄与大片大片碧蓝无暇的天。
有的村子里的女人家正好要上红薯地里检查检查前两天下雨时栽下的红薯秧子,背着锄头路过河边,远远地便望见一名身影纤细的少年,蹲在沿河的石头上洗衣裳。
“小言!还在洗衣裳呢,热不热啊?”
女人停下脚步来,笑眯眯地冲少年的背影喊道,声音洪亮,说的是北地的方言。
这叫做小言的少年是几日前刚来到他们村子的,听说是家乡荒年,逃难来的,少年生得俊极了,皮肤白得跟雪似的,性子又温和,村里不管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都这对初来乍到的少年印象很好。
女人喊了这声后,石头上的少年扭过头来,抿唇浅浅笑了一下:“不热。柳婶去地里?”
少年的相貌当真如村里人印象中的一般,方圆百里都不一定能找出第二个这般好看的,这样浅浅一笑,更是清丽柔和无限,叫人难以不心神摇曳。
女人先是呆了一呆,而后忙应了声,闲扯几句后,说不打扰少年了,便背着锄头,继续朝红薯地走去。
少年也回过头来,继续聚精会神地洗衣裳。
午后的光线落在他面庞上,柔软而生机无限。
这少年,自然是许瑜。
他在被诬陷当日是饮下了毒酒没错,却是假死——早先他已给自己种下了百毒不侵的蛊,那点毒酒自然奈何不了他,加之他在柴房时便服下了可闭气两日的无息丸,造成假死之状轻而易举。
在下葬之前,他已恢复气息,趁深夜从棺材里逃了出来,用迷蛊使守夜之人晕眩致幻,从先前发现的狗洞逃出了太子府。
太子府给他下葬之时,他已离开了京城,一路南下,后来历经两个多月,辗转到了这个僻静的北方山里,搬进了耿寨村。
今日是他来到耿寨村的第六天。
许瑜顿了顿正荡洗布料的手,抬起脸来,微眯着眼,看向阳光下洒着点点碎金、温柔干净无限的河面与叠叠的青山。
嗯,等下搬张椅子到院子里晒太阳吧。
他不禁轻轻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元宵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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