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暗渡第五
比起礼国,京城最近也是人心惶惶。
新帝连龙椅还没坐热乎便跑了!
“自古帝王坐镇京都!镇住国运龙脉!”朝下窸窸窣窣站着几十来位朝臣,有一人义愤填膺道,“江山之重,岂能儿戏!”
“大人省省吧,咱们当今这位陛下主意大,你这些言论要是传到出去,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言官死谏!杨大人,无论君臣都该在其位谋其职,陛下既要坐上这龙椅,就该为天下苍生殚精竭虑,京城一役死伤无数,朝中正是缺人之际,怎可擅离职守!”
杨伯仲翻了个白眼,虚虚地拱了拱手,道:“太傅可有什么决策?”
朝堂之上,空荡荡的龙椅斜下方设了一张案,上了年纪的耶律哈格正在这上面撑着下巴打瞌睡,朝臣们叽叽咋咋的声音全被他屏蔽在外。
元彻走得急,临时叫了耶律哈格来帮他处理政务。
“爹。”一旁的耶律录低声提醒道,“在叫你。”
耶律哈格脑袋一点,醒了,他对太傅这个称呼还不习惯,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什么?”
言官双膝猛地跪了下去:“太傅,陛下已登大位,理应勤于朝政!”
耶律哈格:“……”
告状啊。
这人好像不止一次告状了,中原的条条框框太多,在北境,谁要是不准狼王出营地,那可是会被丢去喂狼崽的好吗?
守再外面的鬼戎军个个儿听得耳朵疼,觉得这群中原人没断奶似的。
“太傅,下官有话当讲。”
又有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一场僵局。
声音的主人有一些胆怯,众人往过头去,见竟然是温子远开的口。
温子远靠祖上蒙荫入朝,向来在朝上当壁花,没什么真本事,今天不知吃错了哪副药,竟然敢插嘴道:“今夕不同往日,陛下离京自有陛下的考量,如今藩王离心,朝中缺人,与其叫苦连天,何不从百姓之中选取贤能者上位为官,为陛下分忧?”
这算是近来最能听的话了,耶律哈格也正有此意,北境部落向来军民合一,除了妇孺,他从北境带下来的鬼戎兵全是武职,想找一些读书写字的文吏,实在有些费劲。
耶律哈格收敛了瞌睡,刚想让他往下讲讲,就有人抢先一步道:
“温小公子莫不是在你表兄的手下呆久了,以为朝堂是你表兄一个人的,想要塞人就塞人?”
温子远被说得一愣,下意识地就想把头缩回去,恨不得原地变成一根无人问津的杂草。
但转念想到沈之屿的嘱咐,温子远呼出一口气,再次鼓起勇气,道:“公道自在人心,朝堂是不是表兄开的多说无益,但前朝为何腐败如此,诸位大人心知肚明。”
温子远官服下的腿肚子都在打颤,他努力回想着沈之屿从前在朝中以一人之力将这些人压得大气不喘的场景,模仿沈之屿的样子轻笑一声,冷声道:“本官从未说过要‘塞’人,不知大人是不是自己塞多了人,就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喜欢将子女宗族塞进朝堂——啊对了,四大家族现下家中还有能塞的人吗?”
恐怕都死在黄巾贼手下了吧。
“温小公子今日说话真有意思,也不知是得了谁的指使。”杨伯仲道,“既然温公子口口声声说不会塞人,那你又怎么证明,在你所谓招进来中人中,是不是和真的和你、和沈温二姓没有瓜葛?”
此话一出,温子远登时被打回原形,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已经包了泪:“我没有!”
杨伯仲:“有没有,可不是靠嘴皮子说了算。”
耶律哈格好不容易没的瞌睡又被他俩吵出来,他问耶律录道:“什么四大家族?你听说过吗?”
耶律录摇摇头。
“待会儿下朝,你去打听打听。”耶律哈格眼睛没有平时的痞样,老谋深算地环视一圈,最后定格在温子远身上,“就去问他吧,顺便别叫这小孩被欺负了去。”
……
下朝的官员三五成群,唯独温子远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一旁,他想起以前沈之屿还在朝时,仗着沈之屿的势,谁都想来巴结他,小温公子的名头何等响亮,这才过了多久,就面目全非了。
他抓了一把头发,心情闷闷的。
没走两步,一片阴影忽然投在自己身前,温子远抬头一看,杨伯仲手下的一群官员笑嘻嘻的对他道:“温小公子,关于您在朝中的提议,杨大人想要请你去府一叙,”
不能去!
温子远确实不爱想事,但不是傻!
那种狼窝去了还能好好回来吗!?
可这群人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现在没有沈之屿来捞他,正当温子远愁眉苦脸时,一个温热的气喷在他的头顶,还没完全转身,脸就埋进了一片毛茸茸中。
温子远拔脸一瞧。
是一头灰色的狼。
北境的环境不适合战马,他们从小更多的是在狼背上作战,这种狼的速度和耐力不比战马逊色,狼群就是他们的兄弟家人。
眼前这一头,虽不及元彻的那一头黑狼威压强,却比寻常的白狼更高大一些,在狼群中的地位肯定不低。
耶律录神出鬼没,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蹿去了温子远旁边,和声问道:“温大人走这么快做什么,方才不是说要去看才出生的狼崽子吗?”
“啊……”温子远一愣,随后立马反应过来,“对对对,走,看狼崽。”
耶律录把温子远扶上狼背,全程没有搭理这几人,从他们面前径直而过。
直至走到温府,耶律录才把温子远牵下来。
温子远今天是第一次骑狼,灰狼在他面前很是温顺,温子远刚才的不悦完全消失,摸着狼脖子上厚厚的毛,笑嘻嘻道:““谢谢你啦,我哥不在,你要是不来,免不掉一顿欺负。”
朝堂上这群人今日这么一说,耶律录再不济也知道他哥是谁。
耶律录道:“温大人想要改制,可先与陛下和太傅商议,事情未完全定夺前,无需在朝上开口。”
“啊,是这样的吗?”温子远羞愧地收回手,“那今后麻烦了……”
耶律录笑了笑,从自己的胸口取下一条木雕哨子给他。
温子远:“这是?”
“皇城境内。”耶律录道,“只要哨响,我和狼群便会听见。”
另一边,杨伯仲听到心腹的回话。
杨伯仲冷笑道:“沈之屿倒了,就跑去找另外一个靠山,这温子远根本没有表面上那么好把控。”
“大人,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蛮子也好,姓李的也罢,谁当皇帝我不管。”杨伯仲说,“可皇帝要抢我们的位置动摇四大家族的根基,我们就不能坐以待毙。”
“您是说……可是那位殿下不是被沈之屿藏起来了吗?我们一直没能找到。”
杨伯仲隐藏在官帽下的眼睛闪现出狠戾,他为官半辈子了,热血早就凉透,和这些刚入朝没多久的年轻小伙子不一样,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他剩下这半辈子,不求什么盛世繁华,他只想杨氏一族,以及和杨氏沾亲带故的家族,继续屹立百年不倒。
“沈之屿能藏,那是沈之屿的本事,至于位殿下会不会自己出来,这个沈之屿可管不着。”
礼国。
城墙上的小兵刚换班下来,忽然听到一声压抑的鼻音。
小兵往外面远眺,城外荒原看不见人影,他揉了揉耳朵,以为是自己刚睡醒耳朵没听清,可正当转过来的时候,一匹白狼跃上了城墙,一爪子扑向他,把他拍去了城墙边上。
“什么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
“狼……好多狼……!”
“敌袭!”
安静的城墙顿时喧闹起来,弓箭手们往下射箭,但这群狼竟然知道怎么躲避流箭,弓箭手们一惊,和平安逸日子过久的他们哪儿想得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下一刻,无数的箭反向射来!
等挨过了第一批箭雨,礼国守城兵已经溃不成军,一个北境少年拖着狼牙棒走到狼群最前方,张嘴喊道:“还打不打?不打就去叫李瞻滚出来!”
李瞻听到消息的时候,沈之屿也在屋子里。
李瞻手心全是汗:“沈相,接下来全靠您了。”
“王爷放心。”沈之屿笑说。
元彻在外面等了一小会儿,城门打开,出来的人却并非礼王李瞻,而是沈之屿。
沈之屿带着一份条约出现在城门口,他将条约双手举过头顶:“礼国军冲撞鬼戎军是无意之举,礼王愿意归还三年来欠下的岁贡,另再附赠三年岁贡,望陛下息怒。”
“朕千里迢迢过来,礼王不仅不露面。”元彻靠在狼背上,手中玩转着一把刺刀,“还有胆派一个罪臣来谈判”
下一刻,刺刀被对准沈之屿掷出!
刀尖直接划破了沈之屿的大腿侧,带起一道血花,沈之屿跪了下去,手里条约落在一边,一旁的士兵想要去搀扶沈之屿,却被另一把刺刀刺中心脏。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时,李瞻终于出现在城门边上:“陛下息怒!”
“息怒”元彻笑道,“你不仅攻击朕的军队,还包藏罪人。”
李瞻被门外狼群吓得牙齿打颤,心情忐忑地偷瞄着沈之屿,还没来得及想好回话,又听对方道:
“或者,算上方才的条约,再将这个罪人入狱审问,什么时候审舒服了,朕就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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