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良田
“母亲，那萧翡怎的突然冒出来这么多钱，还娶上县尉当老婆了！”
城西萧府之内，一个满脸横肉矮墩的小胖子不爽地踹了脚门槛像是在发气。
“二郎！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在祖宗面前如此放肆，随意议论你大哥。”
身着华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瞪了小胖子一眼佯嗔了一句。
妇人正是萧翡之父萧遥的继室秦温仪，素有温良谦恭的贤名。
她拉着着自己儿子萧琮的手走入祠堂之中，端端地跪在了萧家列祖列宗的面前，跪在了那《德隆望重》的匾额之下。
“遥郎，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无能，实在管不住翡哥儿，如今连祖宗留下的田地都被他抢去，不知做什么营生了。”
萧琮看着自己的亲娘一边说着不让他议论萧翡，一边又在祠堂里捶地痛哭起来，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过他娘这套装模做样的本事倒是的确管用，当年把还不到束发之龄的萧翡一脚踹出家门，旁人还都道是萧翡欺负了他们娘两闹着要分家呢。
只是明明都传言，萧翡与常昀这两夫妇勾结在一起，想要低价收购田地，他娘如此精明的人竟然就这么应了萧翡的交易，难道就仅仅就是为了再败坏一下萧翡那压根不存在的声誉？
“好在琮儿倒还算争气，等乌县丞退了之后，便可接任他的位置了，也不算辱没了这梁德王之后的身份。”
不过秦温仪之后的话，倒是给了萧琮好大一个惊喜。
“那老不死的终于要退”看着秦温仪又是一瞪，萧琮还是忍住了话头。
待二人出了祠堂，进了内屋屏退左右之后，秦温仪终于在儿子面前褪下了谦恭温良的表壳，勾唇一笑，颇为得意道：“那姓乌的想不退也不行啊，你瞧他这都告病多少日了，身子骨怕是撑不住了。”
“放心吧，母亲都替你打点好了，这县丞的继任非你莫属。”秦温仪一边说着一边帮萧琮理了理衣服，“二郎，你可要争气，不能只觉着比那废物萧翡好就行了。”
“知道了，母亲。”萧琮对于秦温仪的老生常谈，不耐烦地应了一句。“不过母亲，常家的亲事你怎么就给萧翡了，如果让我娶了常昀，一个县丞一个县尉，这襄城县还不成我们的天下了。而且她这身段脸蛋也是一等”
“你倒是想得美，常家那姑娘从小就彪悍得很，也是你能吃得消的？没看着萧翡在门口大街上直接被她拽着领子走，一个大男人对着这么一个小女子弯腰，真是可笑得很。你想做那种笑话么？”
“不想。”萧琮赶忙摇了摇头。
“哎，不过这常昀也还真是不开眼，哪怕赖着柳植做个外室呢，偏偏守约嫁给萧翡，好好的模样和名声都可惜了。”
“难道这些天关于他两合伙抢地的事是”萧琮看着秦温仪的神情，方才明白这些风言风语恐怕都是他娘的手笔。
秦温仪果然点了点头，笑道：“那北汝关附近本的确都是良田，但要是有了战火还不顷刻都成了废地，哪个士族会缺田地倒不如换点银子灵活。”
“可这北汝关不是还没丢么？”
“愚笨！”秦温仪看着萧琮那一脸不解的神情，不免有些生气，“管那关破不破，这田地一年就收成一次，无论哪方的人马一踩一劫便全废了。”
不过想到那萧翡也是蠢得没想到这层，秦温仪的心情又好了些，啧啧两声：“虽不知萧翡上哪儿求来笔横财，却先是大费周章娶个悍妇回家，又把银子花在这些废地上，果然是银两也救不得蠢货啊。”
——
“萧翡，你到底想做什么？”
常昀把萧翡一路从城西的萧府拽回了城东的萧府，关上屋门，死死地盯着他。
“常昀，明明是你一脸怒气冲冲要杀人的表情，把我强拽了回来，怎么反倒问我想做什么啊？”
“萧翡，你不要跟我装傻充楞!你说你买那么些田地，是不是为了和杨蟒里应外合？”
“杨蟒？里应外合？你前段时间抓那个赤林贼头？怎么这赤林军现在不打仗改种地啦，那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萧翡那双狐狸眼，忽而张大满是不解，忽而眯起若有所思，忽而又转圈像在回忆，可谓是把毫无所知，满脸无辜这几个字刻画得入木三分。
“够了！我来告诉你如何里应外合。”常昀实在不想继续跟萧翡兜圈子，决定索性将话全都挑明白。
“如今各地战乱四起，粮草乃军备最重，饶是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而北汝关附近的平原乃是襄城良田最多最为聚集之处。现下正是开春的时节，他杨蟒外扰使人心不安，你萧翡再内收土地空置。拖过春耕时节便再无地可种，待到秋日官府自然无粮可收，去年就是灾年粮仓本就吃紧，若是再没有粮食襄城不攻自破。”
“”
“被我说中了？”
自从常昀怀疑萧翡跟杨蟒有联系之后，她就想着总有一天她会亲自揪出萧翡的狐狸尾巴。但这一刻她又觉得或许她隐隐中是想要萧翡继续反驳，继续找理由的。
纵使萧翡再讨厌，跟她再有仇，她也不希望萧翡是真的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尤其是成亲那天知道她杀了他的心上人后。
如果萧翡真是因为情背离了自己王公之后的家世，帮助反贼谋逆，甚至还为了报仇荒唐地娶了她常昀，那他似乎还有些可怜。
再可怜也不是违法乱纪的理由，更何况他此举可能牵连整个襄城县。
常昀狠狠地掐了一下掌心，让自己收起那些无谓的同情，把手伸向了带在身上的镣铐，恰在此时萧翡终于缓缓开口。
“我只是在想，若按你的话，那应当是常昀你在和杨蟒勾结吧。难道这田地是因为到了我萧翡手上才空置的么？你一日不定北汝关之乱，地在谁的手上也不敢种啊。”他不光找出了理由，这个理由还十分有理，直接让常昀哑口无言。
一切归根结底还是她常昀剿贼不利
却听萧翡话锋一转：“但常昀你怎么可能跟杨蟒勾结呢，所以只能是在帮你夫君我了。不过你夫君我呢，不像你想得长远，如今已经是拿废地的价把这北汝关外围的地收了个七七八八，差不多该收网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紧不慢地倒了两杯茶，推了杯到常昀身前。
“灵香草泡的，可以安神舒心。”然后自己举起一杯，作敬酒状一饮而尽，“那日喜宴，我饮酒说了许多胡话，就以茶代酒赔个罪，还望常昀你大人有大量。你夫君我只是寻常人，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就祝你能早日大破赤林，让废地变回良田，帮咱们家更上一层楼啊。”
萧翡这一番话说得似真似假叫人捉摸不透，但常昀却忽然间如有明悟。
杨蟒意图通过在不断袭扰让良田变作荒地，使襄城县缺粮不攻自破，此计的收益虽高，但看到成果之际起码要个一年半载。赤林贼众甚多，三教九流鱼龙混杂难道各个都能目光长远？若是能用眼下触手可得的利益诱之，未必没有机会引蛇出洞。
“啪”地一声重响，常昀一脚踢开了房门，回头瞪视萧翡一眼，便朝外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大声呵斥：“萧翡，你不要妄想了，我绝不可能帮你那些阴谋诡计。既然这北汝关附近的地都已被你买下，那我便不守了！赤林占去就占去，反正那地方除了田也就是河沙能炼铁罢了，一年关税也就收得上来千八百两吧，咱襄城县也不差这点！”
萧翡起初也是被常昀这突然的行动弄得有些发蒙，但他随后转念一想，方才常昀那样生气都愣是把他从城西拖到城东关上房门才开始说话，如今这般显然是故意要闹得人尽皆知。
“千八百两，也真敢信口开河，不过还挺聪明。”萧翡低头浅笑了一声，他一个跑商的自然知道北汝关并非要道，哪里收得上来这么多，但他也的确需要常昀能早日大破赤林。
于是他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喉咙，揉了揉太阳穴往外走去，念叨了一句：“看来今天又得出去喝喝酒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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