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狂欢
“少爷，剑不是这么握的。”，戈恩重新示意了一下剑的握法，他双手交叠在剑柄上，剑刃在阳光下一面辉耀，一面阴暗。
帕特里克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俊秀的面容，但是那柔和的眉眼，和微微瘦弱的体格，很明显与剑术教官戈恩心中合格战士的形象相差甚远。
眼见着帕特里克更换着姿势的动作笨拙而可笑，一旁的孩子们肆意地嘲笑了起来。
“真是笨啊，帕特里克！”
“帕特里克，就是笨蛋的意思啊！”
有一个强壮一点的孩子故意拿肩膀撞过去，帕特里克被撞了个踉跄剑都脱手而出，戈恩原本准备呵斥那个孩子，结果是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戈恩一直在纠正帕特里克握剑的姿势，刚才却才发现他的站姿也不对，如果双足立得稳，那个孩子虽然壮了些，但这样没有蓄力，漫不经心地撞过来，也不会一撞就散。
帕特里克感觉到戈恩的耐心在散尽，不好意思地将剑捡起，抬头歉意地笑了笑，重新站起姿势握起剑，戈恩目光不由得一亮，终于做对了。
不过刚准备出口的赞扬又被他吞了进去，毕竟其他孩子都开始练剑招了，他才把站姿站对，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值得表扬的。
戈恩感觉有人在注视着他，仰头看见了塔楼窗口后的子爵大人，对着德文希尔子爵问询的目光，他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子爵大人的子嗣，天赋竟然会这么差，这种一眼便能看清楚的事情，他也没办法说谎，只得加倍小心地教导。
隔窗相望的德文希尔也很郁闷，金雀花王室以剑术闻名，绵延下来的血脉不说人人都是天才，却也没有蠢才，除了那些平民的孩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剑姿还需要练的人。
也许他的血脉还没有觉醒？也许是大器晚成？
想了想如今帝国诡谲的局势，德文希尔摇了摇脑袋离开了窗边，再等等吧，这样的才干别说拉拢那些老大臣，连让他这个子爵信服都做不到。
帕特里克瞥了撞了自己后得意洋洋大笑的孩子一眼，低垂的眼眸如同两片猩红的潭水，仿若往外弥漫着赤色的杀意。
不过他一点点扬起嘴角，抬起平和的笑脸，那仿若要从潭水中跃出的异物复又藏在更加深邃的紫眸之下。
“别闹了，阿尔杰。”
这语气有种哄孩子的感觉，剑术教官戈恩奇怪地看了和同龄人打闹的帕特里克一眼，开始一步步地教他最正统的帝国剑术。
“最基础的三式便是劈、刺、撩，看好了，帕特里克，将这三式牢牢地记在脑海里，平时勤加练习。”
戈恩并没有将剑挥得很快，反而是挥得很慢，正因为他教的是基础中的基础，所以必须让孩子们沉下心来，让自己的身体去和剑招进行磨合。
看着帕特里克不骄不躁，按部就班地挥起挥落后，戈恩赞赏地点了点头，这群十一二岁的孩子们中，帕特里克的心态一直是最好的，精神也足够专注。
他来来回回走动着，纠正着他们的姿势，无论从谁的角度来看，戈恩都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剑术老师。
太阳慢慢升得很高，照耀在这城堡南方的广场之上，炙热的阳光烘烤得孩子们的精神有些松弛和疲倦，动作也慢了下来，只有帕特里克的动作始终如一。
直到午后两三点的钟声敲响，戈恩的解散还没喊出来，孩子们已经丢了木剑一拥而散，被无视的剑术教官有些郁闷地摸着后脑勺，思索着明天要不要狠狠地教导这群兔崽子什么叫做礼节。
“感谢您的教导，戈恩教官。”
话虽这么说，戈恩看着郑重地向他行礼的帕特里克，这种托剑礼却也让他有些受不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帕特里克已经脱离了孩子的单纯，这种礼貌的背后是贵族们浓厚的心绪。
但帕特里克真诚而平和的神情打消了他好似有些不地道的怀疑，剑术教官的身份更是要求他对每个孩子赤诚以待。
戈恩露出笑容点了点头，看着帕特里克懂事地抱起孩子们丢下的木剑整齐地放回到武器架子上，不由得出声问道：“关于今天的教导，少爷你有什么不懂的吗？”
“没有，戈恩教官您教的很好。”，帕特里克瞥了眼已经跑出视野的孩子们的背影，手上的动作加快了几分，将最后一柄木剑放到武器架子上后，朝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戈恩再度行礼后转身离去。
他走在由一排排尖顶茅草屋舍挤出的街道上，穿着麻布衣、裹着头巾的平民们来回忙碌，空气里飘荡着从海口渔港飘来的寒冷的鱼腥味，其中还混杂着一股特殊的酒香。
斯蒂城有着酿酒厂、制革厂，驴拉的板车将一车车的粮食、毛皮从城门拉入，然后将一车车的麦酒、皮革从城门拉出。
以前还有银匠铺以及榨油厂，但无尽之海上肆虐的海盗很快断绝了这奢侈生意的生路，随着载着银器和橄榄油的商船人财两空，德文希尔子爵从破产的商人手中买下了地皮，拆掉厂房扩建了市场。
如今这市场已是热闹非凡，商队们带来了斯蒂所没有的新鲜水果以及各种各样的蔬菜，他们也会带走一些鱼，采用特殊的办法保存后，在万里之外卖出奢侈品一般的高价。
在帕特里克踏入市场的一瞬间，商人便如同闻到腥味的猫一般从两侧拥了上来。
“帕特里克少爷，看看吧，世上绝无仅有的这一颗雪白的珍珠......”
“帕特里克少爷，看看这从东方运过来的油画，栩栩如生的女人，放在城堡里再适合不过的典藏.......”
“帕特里克少爷，看看这柔顺无比、如同肌肤一般的布匹...........”
“.................”
有个小生意人很明显没看懂这场面，看了眼那众人簇拥、服侍华丽的半大孩子，向旁边的人问道，“这帕特里克少爷是谁？”
旁边的摊主笑了，“第一次来斯蒂城吧？帕特里克少爷，便是领主大人、德文希尔子爵的第三个儿子。”
领主的儿子、贵族啊。
见这个小生意人仍有些困惑，摊主笑道：“你看看就明白了！”
尽管众人拥在他身旁，但没人敢挡在他脚前，帕特里克神情从容地从左往右，从下往上扫过商人们高举的货物。
从死物到活物，从三足鼎立的螃蟹到眼睛会随人转动的肖像画，各种各样的奇珍琳琅满目。
商人们都知道帕特里克对于独特的事物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癖好，并且对于他们收集而来入他眼的东西愿意付出高价。
只见一枚闪耀着金芒的金币从帕特里克指尖旋转着弹向高空，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谁？谁是今天的幸运儿？
金币落地的时候，一个商人兴奋地大跳着叫了起来，“帕特里克少爷！帕特里克少爷看中了我的货物！”
众商人失望的同时凝神看去，看看今天又是什么东西碰巧对上了帕特里克少爷的胃口。
一根有成人小臂长的赤红羽毛，上面有许多浑然天成的诡异符号，散发着一股勾人魂魄的错乱感。
碍于帕特里克少爷的颜面，商人们没有嘘出声，而是用鄙夷的目光看向那个中了的商人，他们用脚想，都觉得这些符号是那人用什么方法弄上去的。
不过他们倒没有呼唤着公平什么的，毕竟帕特里克少爷的父亲德文希尔子爵可不是白痴，糊弄少爷的商人以前不是没有，但都付出了比金钱更加沉重的代价。
那个商人被盯得面红耳赤，但却不知道和同行们分辩些什么，他得到这根羽毛时羽毛便是这个样子，谁能为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作保证呢？
众人的热情们还未减退时，帕特里克又从钱袋里抓出一把银币抛了出去，商人们笑嘻嘻地丢下手中的货物，扑成一团争抢了起来。
那个小生意人看着这一片混乱的场景，有趴着的，有跳起的，有蹲着的，人们的欲望写在脸上，追逐着金色和银色的光泽，连刚才为他说明的摊主都不知何时成为了其中一员。
帕特里克微笑着矗立在人群之中，如同一个天真的不知道被哄骗了的孩子，为众人的喜悦而感到喜悦。
忽的他意识到有人没有加入到这场狂欢。
看着那帕特里克少爷慢慢转过脸来，小生意人不知为何觉得心脏战栗了起来，对过他双眼的平和目光好似透透彻彻地扫过他身体每一个角落，那孩子般的微笑更使得他全身如同步入冰窖一般寒冷。
恶魔这个词汇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疯了一般惊叫了起来，扔下了货物，如同逃离梦魇一般逃离了斯蒂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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