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祭祀
“流淌在黑暗深渊中的猩红之河啊，请为秩序的流向作出界定，拿走我健硕的体格，拿走我挥剑的天分，置换那沟通异界的力量。”
粘稠而恐怖的流水声在帕特里克耳边响起，这意味着成功的邪恶声音对他而言却宛如天籁，不过喜悦还未浮现上他的面庞，他的面色便急剧地化作一片苍白。
只见那袖袍下微鼓的小臂肌肉宛若泄气一般平坦下去，身体中更是响起了一种宛若玻璃破碎的声音，不过取而代之的却有一股清凉的神秘力量凭空注入，抚平着他有些疲惫的精神。
过了五个呼吸后，他才再度点燃烛火，勾勒着神秘符号的银盘上，曾经是活物的三只乌鸦已经变成了灰烬堆积成的雕塑。
他从中抓出一条漆黑的项链重新戴回到脖子上，将银盘上的灰烬从城堡的窗口上倾倒下去。
这条项链是他母亲葛佳丝塔芙王后的遗物，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他父母共同的遗物，因为这项链的红宝石中，还封存着金雀花王室先祖的一滴血液。
这滴血液带给他传承，提醒他自己的身份，而这项链则是一只完好的魔灵，其真名为“牺牲”。
它是活物，喂养它需要独特的饵食。
不过同样它也能化不可能为可能，只是需要付出平等的代价。
帕特里克拨动着手中的金币，房间中的一切，书架上的书本、微微摇晃的窗帘、地板上飘起的灰尘、寄宿在木墙夹层里的老鼠，一切无不在他感知之下。
教会的乔治亚教士以存在和表现对人进行诠释，将肉体称为体，精神称为灵，而体与灵的表现，则被称之为欲。
没有欲望，人就苍白得像没有任何图案的白纸。
帕特里克将金币啪的一声按在桌面上，没有欲望，这闪耀着光芒的事物也将丧失它的价值。
轻轻的敲门声有节奏的响起，倒更像是某种暗号。
帕特里克收好特殊的物品，微笑着打开了门，门外亭亭站立、穿着一身白裙的小女孩是德文希尔子爵唯一的女儿，小他三岁的格拉蒂丝。
小格拉蒂丝嘻嘻笑着一下子扑到他的怀中，被他微微举着转了两圈才放了下来。
“帕特里克哥哥。”，她拿出藏在身后的一厚本书，天真无邪地请求道：“能给我读一读白雪公主的故事吗？”
帕特里克摸了摸小格拉蒂丝柔顺的暗金色长发，温柔地笑道：“当然可以，来，坐到我膝上来。”
帕特里克抱住小格拉蒂丝坐到床上，环过她腰边的手翻开了书页，爱好收藏知识的贵族们会在纸页上扑上一种抱养的熏香，而当这种熏香混杂了书页陈旧的味道后，则是一股时光沉淀、历史灰尘一般的奇异香味。
想必小格拉蒂丝长大后，也会对这股弥漫在童年里的香味难以忘怀。
“古老的王国里，有一位肤白如雪，唇红如玫瑰的公主..................”
“快！一定要将消息带给子爵大人！”
一个骑士翻身下马，睁着惊恐和迷茫的眼睛，从同伴满是血迹的手中接过被锁链状的金属捆成细细一卷的羊皮纸。
理查德的身躯不知被什么一刀两段，他将腰和腿抛在身后，上半身拖拽着肠子在草地上前行，他活不久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让这个即将面临死亡的人仍是这般恐惧。
只见身后的森林里传来急促的尖啸声，骑士吓得面色煞白，翻身上马，急促的马蹄和森林深处喷涌出的、吞噬一切的黑色雾气赛跑。
“不！”
骑士回首只见理查德高举着一只手，撕心裂肺地尖叫着，被黑雾一淹而过，牙齿沿着骨头撕咬的声音细细密密地响了起来。
骑士不敢再回头，直视这充斥着邪恶的低语之森。
帕特里克若有所感地停止了读书，拉着小格拉蒂丝的手走到了窗边，从高处往下望去，只见一个骑士如同一支箭矢般冲入斯蒂城，连城门守卫的士兵都没来得及拦下。
那个骑士的银色铠甲上缠绕着不详的黑雾，他将什么东西高举，脸上却满是惊恐，但在下一刻，他的脸坍缩一般的干皱下去，从皮肤的缝隙里流出白色的甘露。
他身下的黑马亦是扬起前蹄，痛苦地嘶鸣了一声，如同一个圆球一般鼓胀了起来。
“救！救我！”
骑士在马背上绝望地高声呼喊，周围的民众则是吓得跌坐在地上尖叫起来，有的已经开始往以骑士为圆心往远处奔逃。
帕特里克面容依旧平和，只是抬起手遮住了小格拉蒂丝的眼睛。
就在骑士动作彻底凝固，化为一具焦炭般的干尸的刹那，黑马亦是炸开，汹涌的马血伴随着内脏飞溅悬挂得到处都是，犹如泼洒在地上的热油一般，往上蒸腾着热气。
平民们彻底失控了，闻声而来的骑士都开始转身奔逃，斯蒂外城的这片区域一下子人去楼空，人流如同蚂蚁一般汇到城堡下，惊恐的骑士们带头敲打起了城堡铁皮覆盖的大门。
“德文希尔子爵大人！德文希尔子爵大人！”
帕特里克没有再看，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情，他牵着小格拉蒂丝的手离开了窗边，接着读着还未读完的故事。
夜幕悄然降临，到了晚宴的时间，仆人们摇晃着银铃声从走廊走过，帕特里克摇醒了怀中熟睡的小格拉蒂丝，牵着她朝大厅走去。
迎面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的还有他的一个哥哥，泰伦斯，泰伦斯比他大三岁，在离斯汀城不远的乌尔兰省城学习，他身材修长，相貌平凡，性格内向，见到帕特里克和小格拉蒂丝也是仅仅点点头，紧接着是沉默不语。
帕特里克看了眼他额上用妆粉遮掩过的红痕，很显然他的这个哥哥在学院里过得并不愉快，以德文希尔子爵的性情，他应该是对此一无所知。
而家中最大的兄长温德尔，则被子爵送去了遥远的帝都，据说是在一名实权伯爵的身边做书记员，前途似乎是十分光明。
他们一同走进了大厅，里面的一切被高悬的水晶灯照得十分明亮，长桌的末端坐着眉头紧皱的德文希尔子爵，帕特里克见到他的时间里，基本上有一半他都在垂首思考，而子爵夫人派翠西亚则是抬起眸子，温柔地看向三个孩子。
十几年过去了，派翠西亚身姿也不再绰约，再加上又生了小格拉蒂丝，身材有些发福，如今只能从眉眼上寻到夫人当年的美貌。
三人行礼后坐到椅子上的声响才使得子爵抬起头来，他的神情微微有些疲惫，不过仍是强打精神问道：“泰伦斯，学院里的学习怎么样？”
泰伦斯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德文希尔子爵自然没注意到这些，身子从紧张的思考中放松下来，交叠的手也摊开在了桌子上，“剑术的学习反倒是次要的，整个乌尔兰省的贵族都将他们的子弟送到了艾赛尔学院里，这是你结交人脉的好机会。”
他看了仍然沉默的二儿子一眼，叹了口气，“如果你像你的大哥温德尔一样开朗，我就不担心你的未来了。”
他随即又看向帕特里克，从脸上挤出了一点微笑，“至于你，帕特里克，我的小儿子，剑术的练习要更加努力，我会让戈恩关照你的。”
帕特里克点点头，“我会的，父亲。”
闻声德文希尔脸上的愁容都消散了许多，神情里多了许多欣慰和希望，“一年的剑术启蒙后，我也会送你去艾赛尔学院，那里才是你展翅腾飞的地方。”
帕特里克看了紧攥着刀叉、脸色苍白、呼吸声越来越粗重的泰伦斯一眼，转首问道：“父亲，今天的混乱是怎么回事？”
子爵的关注点立时从孩子们的前途上移开，面容严肃且声音不容置疑地说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德文希尔面色缓和下来，改口道：“这不是你们现在应该知道的事情，不要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帕特里克没有再说话，泰伦斯的情绪亦是缓和下来，一家人沉默地度过了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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