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低语森林
阿奇尔哭干眼泪后又开始呕吐起来，折腾了一会才重新站了起来。
他看向赛尔特，露出友好却又有些尴尬的笑容，“让您见笑了，竟是您的孩子帮我开解了心中的痛苦。”
我的孩子？
赛尔特感觉阿奇尔在试图谋杀自己。
他都不敢看少爷的表情，脸色一下子就变得煞白，“不不，阿奇尔先生，开导您的这位是帕特里克少爷，我是他恭敬而忠诚的仆人赛尔特。”
阿奇尔愣了愣，他并不蠢，看了帕特里克一眼，意识到这个藏在黑色斗篷下的孩子应该是个贵族，而且掌握着主导权。
他试探着问道：“我只会打猎，您是想雇我陪伴您打猎，为您找明森林中的猎物所在吗？”
“大致上差不多。”，帕特里克并未将他言语间的冒犯放在心上，“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吧。”
阿奇尔坐在车厢里有些乐不可支，用他那宽厚而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着金币的纹路，他完全没想到当一次森林的导游便可以获得如此不菲的报酬。
他完全相信这个叫帕特里克的是贵族家城堡里长大的孩子，很明显他完全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竟然事先给了他五枚金币作为定金。
不过比起帕特里克他更感谢那个名为赛尔特的仆人，他完全没有对他那人傻钱多的少爷愚蠢的行为作出提醒。
赛尔特驾驶着马车，眼角的余光很好地将阿奇尔轻蔑而贪婪的表情收归眼底，作为见识过不少人的商人，他用脚趾头思考都能知道阿奇尔心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他还知道过不了多久这个叫阿奇尔的就该跪在少爷面前痛哭流涕了。
马匹不安地嘶鸣着停下脚步，赛尔特不得已让马车缓缓在低语之森的边缘停下。
他在为少爷服务前跟着亚德里恩也算得上是走南闯北，他敢指着自己的心脏发誓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森林。
腐朽黝黑的枯木交织着好似一片片巨大的荆棘丛，花纹诡异的蝴蝶密密麻麻地趴伏在枝条上轻煽着好似眼睛的鳞翅。
黑色的雾气好似海边的潮水一般时而涌到边缘时而退到深处，就像是这片森林在呼吸一般。
眼前的景象已经足够可怕，谁知道深处还藏了些什么？
阿奇尔下车的瞬间顿时僵住了，红润的脸庞丧失了所有血色，化为一片苍白，“不！我的天啦，怎么是低语之森！”
帕特里克倒是面色从容，只是淡淡地抬头观察着一切，这就是秘境么，精神世界的一切倒是比这还诡异。
阿奇尔看了一眼帕特里克，忽的什么都明白了，他早有预谋，这个假做天真的阴险的孩子，像看待猎物一般为自己挖好了陷阱。
他朝帕特里克大叫了起来：“你疯了吗？我不管你是贵族还是什么，我绝对不会踏进这片森林！”
不用少爷吩咐，赛尔特已然拔剑出鞘，凛冽的寒光好似可以将目光割伤。
“你干什么？”，阿奇尔感受着贴紧脖颈的剑刃，只觉得手足都变得冰凉，他颤抖着哀求道：“赛尔特兄弟，别这样！为了自己，你也该劝劝帕特里克少爷，低语之森不是花园，踏入其中只有死路一条。”
赛尔特没有理会他的话，摇首失笑：“现在你应该明白了，金币有多重，就有多烫手。少爷的金币，从来不是那么好拿的。”
帕特里克扬扬下巴，示意赛尔特将阿奇尔的双手捆住，牵着他在前方探路。
阿奇尔感受到手腕上收紧的绳结，顿时觉得人生重新回到了女儿离世时的悲惨时光，这个恶魔一般的贵族不是想让他活着，而是想让他死在该死的地方。
眼泪不争气地又流了出来，他回首看向帕特里克，决定最后再挣扎一下，“帕特里克少爷，黑雾里的怪兽会吃掉我们的血肉，咬碎我们的骨头，吸食我们的骨髓，我见过活着的人，低语之森里活着的人，他们成为了森林的养分，生不如死！”
“看来你知道的还有很多，这让我更加觉得选择你是个正确的选择。”，帕特里克笑了起来，“至于退却？收起你无用的心思吧，阿奇尔。”
“孤独一人所背负的沉重的责任，使我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此刻别说是痛苦的折磨，死亡的威胁，即便前方是炙烤灵魂的地狱的烈火，我也能够咬牙忍受。”
他抬起腿一脚踢在阿奇尔的屁股上，跟着踉跄的他走进了低语森林。
受到惊扰的黑色蝴蝶成群地飞舞起来，空中飘荡着好似灰雾一般的鳞粉。
阿奇尔在旁边赛尔特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只能选择认命，带着他们走在了一条好似某种动物野蛮撞开的小路上，眼前纠缠在一起的荆棘般的树枝都从中折断。
“低语之森的北边紧贴着安托万省的南部，那里的治安不太好，省治安官会将闹事者或是凶恶的罪犯赶进森林以代替处刑。”
阿奇尔不停地说着话，好似用这种方式来缓解自己的紧张，“要我说你们这些贵族总是有着数之不尽的阴暗手段，却又能通过花言巧语让人们感觉到合理和高尚。”
帕特里克轻笑了起来，“你说的不错，阿奇尔。但是换做是你，你能比那个治安官做得更好吗？人们有时会忽视自己能力的局限，无限地渴望更加美好的生活。”
“矛盾和苦难时刻存在，是愤怒地举起火把烧掉现有的一切，还是竖立起一些高尚的追求和信念来忍受苦难，将注意力专注在工作亦或是目标之上？”
“我会选择后者，少爷。”，赛尔特突然说道。
阿奇尔轻哼了一声，他忽的想到了他目前的处境，这个名为帕特里克的贵族小孩竟然在换着花样暗示和操纵他的方向。
可怕的人。
难以想象这是个孩子。
“只要这世界还有矛盾存在，人们就将继续活在虚伪之中。”，帕特里克并未准备与阿奇尔进行更深层次的交谈，因此一句话盖棺定论。
然后他取出从羊皮纸上临摹的地图，递给阿奇尔，让他引领自己去标注了红叉的地方。
阿奇尔不情愿地接过了图纸，但嘴巴并没有停止，也许他是个话痨。
他看了看天色，“我们在太阳落山之前需要找地方躲藏。”
等待了一会，见没有人搭他的话茬，他只得无奈说道：“只有巨大的树洞可以隔绝我们的气味，使我们避免被黑夜中的怪物袭击。”
“怪物？”
帕特里克终于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样的怪物？”
阿奇尔叹了口气，“什么样的都有。我想你们就是被我的传闻吸引过来的，我敢打赌那是我干过最愚蠢的事，但世事无常，谁能想到竟然有人逼迫着我走进低语之森呢。”
“你把那个巨爪卖给了谁，卖了多少金币？”，帕特里克从怀中取出一枚匕首，割伤了自己的掌心，鲜红的血液缓缓渗出。
“天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我并不是眼里只有钱的人。”
阿奇尔反驳了一句，随后说道：“你们完全想象不到，当时两只巨大的怪兽就在我的眼前厮杀，其中一只有着蛇一样的脖颈，鸟一样的羽翼，蝎子一样的尾巴，另外一只有着乌龟一样的甲壳，水母一样的身躯。”
“他们流淌着好似毒液一般的绿色鲜血，从天上打到地上，最终那个背着壳好似幽灵一般的怪物，咬住了另外一只的长颈，将其拖向了森林深处。”
“所以呢，你捡起了怪物被撕扯下的巨爪，卖了多少钱？”，帕特里克眼睛的余光轻瞥着雾气中出现的一对对幽绿的眼眸，慢条斯理地质问道。
阿奇尔的脸终于红了，这个贵族小鬼真是难缠，他嗫嚅着说道：“大概五个、亦或是十个，我记不太清了，为什么你......”
“因为依我看来，阿奇尔，你能够娶妻生子就是一件让我困惑的、很神奇的事。除了你发了一笔横财外，我想象不到其他的原因。”
赛尔特同情地瞥了被少爷的毒舌堵得七窍生烟的阿奇尔一眼，这也许就是在少爷面前喋喋不休的下场，可以引以为戒。
忽的一群有着黄黑交间巨大躯干的怪物猝起不意地从停滞的黑雾中飞了出来，像是某种蜜蜂，但它们的躯干前长着三张蝙蝠的脸，发出尖啸的口中舞动着猩红的长舌。
它们细碎的牙齿好似在相互磨动，期待着紧接下来的饕餮盛宴。
勇敢如赛尔特，也是和阿奇尔一样惊恐地发出了尖叫。
帕特里克翻转过手掌，猛地张开精神的世界，这里鲜血如同羽毛一般缓慢下坠，在这个世界他看不见那些冲来的怪物，取而代之的是一堆纠缠着飞来的线条。
“你紧守着门户，庇护着沉睡在棺中的圣灵，此刻我以泰伦罗伊古老的血脉，将你唤来，我最忠实的仆人啊，从幽深的黑暗中醒来，你的身躯与利爪，无坚不摧！”
鲜血滴在地面上的刹那，好似破土一般两道紧抱双臂垂首的雕像从帕特里克发白的眼眸前升起。
赛尔特和阿奇尔震惊地看着这两座漆黑的雕像，簌簌地抖动着发出咔吱的声响，它头生双角，面容尖锐，有着人身、巨龙一般的脖颈和翅膀。
“天啦！”，阿奇尔看着这两座雕像活了过来，感觉自己的底线已经被越过，整个大脑顿时变得一片空白。
赛尔特目不转睛地看着雕像彻底站了起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喃喃道：“这是，这是石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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