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在受苦，你却在相亲？

夏至三庚数头伏。

        乾元二十四年的三伏天转眼便来到眼前。

        城南的大长主府中，下人们早早地就把半人高的冰连同着冰盆搬进了长公主所在的鸿宁堂。

        照例赏过下人后，穿着竹月色泰西纱剪袖常服袍的大长主拿起放在书桌上的一堆画像，细细观看，时不时地还要点评一番。

        “雨晴这张画莫不是金女士画的，好看了这么许多，跟他平时一点都不像。”，“哎呀，转眼间依依都长到该出嫁的年龄了，时间可过的真快呀。”，“薇柔这孩子，还是那么的瘦，应该多吃些。”，“德音看上去倒是比小时候沉熟稳重了些。”，“哟，这是彤荑吧，男大十八变，我都认不出来他了，我小时候还抱过他呢。”

        大长主即是圣上的长姐，在女朝，皇帝的姐妹称作长主，皇帝的姑姨称作太主，再往上则称作太上太主。大长主从小便喜欢照顾小孩子，包括圣上在内的十六个姐妹，都是她一手带大。妹妹们都长大后，她也闲不住，平日里最喜欢窜门，逗逗高官贵人家的小孩子。随着被她逗过的孩子们长大了，她便喜欢上了做媒，把曾经抱在怀里的孩子们凑成对，对她来讲可是一大乐事。故而总是时不时地以她的名头办些宴会，给都城中的姑娘和公子牵牵线。

        “主子，这城里的高门贵男们，你哪一个没抱过哟。”钱坤在一旁打着扇，打趣道。

        “你这小妮子！胆子越发大了，竟连主子都敢打趣了。”大长主嗔道。

        主仆二人说笑之际，两个高挑的人影步履轻快地转过帘子走了进来。

        “大姐。”

        “大姑。”

        来人分别是大长主的同胞妹妹，二长主姜烨，和姜烨的义女，方媛。

        “你们来了。阿媛，快来，快来，快来看看哪家的公子合你心意。”

        “长姐有了小媛，就不要我这个妹妹了。”

        姜烨嘴里这么打趣着，仍听话的同方媛分坐在大长主左右两边。

        姜烨甫一坐下，便率先给自己倒了杯茶，钱坤无奈，只好转过身去给方媛倒茶，结果看到方媛也有样学样地给自己倒好了茶，无奈地撇了撇嘴，又去给大长主扇风去了。

        “怎么还在选啊？”姜烨撒着娇问一向宠爱她的大姐，全然看不出在外统领十万将士的风范，“昨儿不是刚给阿媛办了个赏花宴吗？姐，你也得让阿媛好好歇歇。”

        姜煜亲昵地拍了拍妹妹的脑袋：“你这小妮子，成天的在外带兵打仗，儿子女儿的婚事一点都不管，还有底气跟我说这种话，啊？取男子是这么容易的事吗？若是取个不好的回来，家宅不宁，怨气横生你懂不懂。”

        姜烨仍旧是不服，或者说，时不时地跟长姐对着干，已经成为了她的习惯，嘟囔着：“男人又不管家。”

        方媛喝着茶水愉悦地看着两个长辈打闹，两位长主虽说是双生子，却爱好不同，长得也不怎么像。二长主喜欢舞刀弄枪，还未来月事的年纪就敢偷摸着上战场。因着终日在战场上厮杀，整个人长得又黑又壮，脸上还有几道“战士的荣耀”，和又白又富态的大长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人站在一起，别说是孪生姐妹，就说只是普通的姐妹，都会有人不信。

        瞧着她俩亲亲热热地打闹，又想到楠朝同父所出的皇子们之间的争权夺利，自相残杀，不得不感叹，楠朝战败不是没有原因的。说起来，这女朝也是神奇，大长主和二长主乃是先帝所出，先帝却把这皇位传给了大太主所出的老三身上。

        皇帝这一辈有十六个姐妹，虽不是一母所出，但女朝姐妹不分家，并不分什么表姐或堂姐，姐妹生下的女儿，自然是亲姐妹。自皇家至平头百姓，都是几代的姐妹住在一起，愿意主外的便主外，愿意主内的便主内，无论是家事还是国事，都是由女人掌管。

        故而，姜烨才会说出那句“男人又不管家。”

        那边姜煜又上了手，姜烨见状也不躲，反而把头往姐姐那边送了送。

        “不管家就不能惹事了。若是取回个像方金宝那样的，阿媛可就要被欺负坏了。”

        方媛本拿着茶安静地看戏，听到这名字捏紧了手中的茶杯，幸而屋中的三人两个在打闹，一个在看着两人打闹，并未注意到她的失态。

        “方金宝？”方媛稳住情绪，尽力装出好奇的样子，“他怎么了，昨儿不是还好好地？”

        “阿媛认识他？”姜烨兴致勃勃地看向方媛。无人知晓，战场上杀伐无情的女朝战神，私下里却喜欢打听八卦。

        “母亲，你忘了，昨儿个赏花宴。”

        “哦哦，瞧我这记性，刚还提过呢，转眼就忘了。”姜烨拍拍脑袋，完全没有在晚辈面前端着姿态的觉悟。

        “说起来，阿媛在宴上可有中意的公子？”姜煜放下手里的画像，一脸慈祥地望着方媛。

        看着将她视如己出的姜煜和姜烨，方媛想到这些日子私下里做的手脚，纵使她一向冷心冷肺，也不免有些愧疚。

        要说中意的，那倒是有一个，可不是作为男侍，而是作为工具。

        而一切，都始于她从点心中吃出来的一张字条。

        大长主性子惫懒，不问政事，唯一有兴趣的，便是打着各种宴会的名头，举办相亲宴，势要为自己呵护过的每一朵花朵，找到大树的庇护。因着姐妹感情好，陛下倒也随着她，甚至有时候还会开私库补贴大长主，因而大长主的相亲宴，花样一次比一次繁多。

        这次也一样，三三两两的小船在开满荷花的湖上穿行，时不时地有男子探身出去触碰莲花，湖中央的亭子中，是京城第一乐坊的乐师们在给众人的嬉笑伴乐，一时之间，连日来的劳累就此散去。

        那张字条便是在这样一个情况下从奶白葡萄中吃出的。吃出字条后的第一个反应是赞叹，疏雨阁阁主果然不按常理出牌，她看着小小圆圆的葡萄，正常人想必是不会把字条塞在这种点心里面的吧。

        说是字条其实不算贴切，毕竟那东西怎么看都像是小孩随意的画，画着一个小火柴人，走进了大大的，方形的金元宝内。唯一和整幅画不相帖的便是落款，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狐狸。就仿佛是画家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画这只小狐狸一般，画完以后才发现时间不够了，便匆匆填了几笔，把整张纸填满完事。

        方媛将那纸条放进水里，很快，纸条上的墨迹就如龙须糖般一根一根从纸上飘出，在水中四散开来，没过多久那纸也化于水中。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方媛玩心大发，探出身子玩了回水罢了。

        “倚竹！”似是被这愉悦的氛围感染了，方媛叫着划船的那个侍女，随手指了一艘满是女客的船，“往那边划，我们去吓她们一吓。”

        “得嘞，主子，你就坐好，看我的吧。”倚竹也高兴地回道。

        倚竹架着船向着方媛的目标冲去，把那艘船吓得急忙转变了方向，一时间湖上惊叫连连。对手回过神来，作势要吓回来，两艘船蓄势待发，谁都没看到她们挡在了第三艘船的道上。男孩们的尖叫声响起来时，一个身着黄裙，头梳百花分肖髻的男孩已经在船边摇摇欲坠。幸得在场的方媛跟着义母学过几招拳脚功夫，一步跨上船去，将那男孩捞了回来。

        “金宝！”此时惊慌失措的同船男孩方才喊出声来。

        方媛回过神，姜烨也开始嬉笑着追问昨天的场景。她摇摇头，示意没有什么合眼缘的。正想着怎么再把话题引回到方金宝身上时，姜烨却先开口问了。她倒是忘了，她的这个义母，可是最好奇这类家宅阴私的啦。

        “他呀，”姜煜和方老太太早年有些龃龉，故而说起方金宝也多有不屑，“似乎是害死人了。”

        方媛心中一紧，又听着姜煜说道：“我听说呀，似乎还把手插进了姐姐房中。”

        方媛屏气凝神，正欲往下听，却听得姜煜把话题转到了她的身上，“所以啊，阿媛，你要记得，这取男侍啊，不求他多聪明多有才气多能干，毕竟男人嘛，再能干再有才气，能比得上我们女人，但一定要取个安分守己的，你明白了吗？”

        “啊，谢谢大姑指点，方媛知晓了。”方媛胡乱的应着，心里全是对另一个人的担心，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她现在在女朝都城，初来乍到，自己的势力还未建起，只能寄希望于马车的脚程足够快，她找的帮手能尽快入府了。

        而方媛担心的那个人，此时正跪在地上，受着方老太太等方府当家人的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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