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短暂的平静
若要问方府究竟发生了何事,便要溯回两个时辰前。
夏日的天向来亮的早,但方府的下人们起得比天还要早些。卯时未到,朱贱男就被门外人们走动洗漱和小声交谈的声音给吵醒了。他愣了愣,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他已经离开了那个狭小潮湿的监牢了。
但这房间与那监牢相比,大不了多少,据说原是给大少爷堆放小时候不要的杂物的。秋月带着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下人火急火燎地给他们收拾出来,将不知从哪找来的两张小床往屋子的两个角落一放,两床之间便只剩下一条狭窄仅容一人通过的过道。床尾处摆着两个小箱子,一打开便有一股潮气与霉味铺面而来,幸好他俩的换洗衣物不多,勉勉强强叠了放在床脚。
至于那箱子,需得在太阳下好好晒晒,趋了潮气,方才能往里放东西。门后面摆着一架半人高的三足面盆架,以至于只能半掩着房门进出。他俩也想过将那架子挪往别处,却发现那地确实是架子最好的去处。架子上架着洁面的脸盆,只是三足中的一个足不知是被虫蛀的还是被老鼠啃断了,朱贱男更倾向于后者,毕竟昨晚睡前,他仿佛听到了老鼠活动的声音,脸盆以一个将掉未掉的姿势搭在架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给睡梦中的他俩来个开门红。
另一张床上的何延一还趴在床上呼呼大睡,呼噜打得震天响。他就是昨天上午和他一起被留下的贱侍,剩下那两兄弟,也就是出言讽刺顾刘芳娘娘腔的小少年和他哥哥,分别叫做郭云海和郭云帆的,据说分给了方府的两个管家。
何延一是他们四个里面年纪最大的,二十有八,因着狎妓被贬。不过他自己并没把这当作什么大不了的事,或许在他看来“狎妓多是一番美事。”
很可惜,院中的下人不这么认为。
原先他俩是有机会同院中的下人一道挤大通铺的,结果这人吃了一顿饱饭后,就如同喝醉了酒,开始向院子里午休的下人吹嘘起了他在楠朝招妓的经历。这可真是犹如在油锅里加入了沸水,一院子的下人顿时炸了,说什么也不愿意和他俩同住。
一个四十岁的老翁,朱贱男听到其他人唤他刁赖家的,拎着他的小儿子便去找了秋月。
“秋月小哥,我一把年纪了,也没几日好活了,不干净便不干净吧,也没什么打紧的。可我儿子还小,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你说他要是因为那个脏人染病了,他以后还怎么活,你让大家怎么看他哟!”
朱贱男惊讶地看着他双手叉腰,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天抹地,硬是没从他浑厚的腔调里听出他“没多少年好活了。”
他的小儿子倒是躲在他侍父背后,头埋的低低的,整张脸通红。其它的小厮也都义愤填膺的,围在秋月边叽叽喳喳,表示对这一安排的不满。
“浸猪笼!”
不知是谁先说的。
“浸猪笼!”“浸猪笼!”“浸猪笼!”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也加入了进来。甚至还有人拿着扫把棍子水瓢菜刀把他俩围在了中央。
一开始,在刁赖家的去找秋月哭的时候,何延一还一脸不以为意。但在听到“浸猪笼”的那一刻,瞬间就变了脸色,紧紧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朱贱男的手道:“贱男小哥,快想想办法啊,我们可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朱贱男此时的脸色也不太好,身为太子,他也遭遇过几场刺杀。但这么直接的被一群拿着武器的人凶神恶煞的围在正中,还是第一次。况且,何延一抓得他实在是太紧了,满脸的汗又刺激的他脸生疼。朱贱男觉得,怕是等不到浸猪笼,他就要疼死过去了。
最后救了他们的是方老太太的贴身丫鬟,一个叫做许和的姑姑,她拿来了朱贱男和何延一的卖身契,以及无病证明。所有卖出去的贱侍,都拥有两份无病证明,一份是进监狱时的,一份是出监狱时的。染了脏病的男人,或是直接被处理了,或是被运出去挖河道服苦役,是绝对不会允许被卖进百姓家污染女朝血脉的。
但下人们仍有心里疙瘩,以刁赖家的为首,死活不愿意跟他俩同吃同住。秋月无奈,只好匆匆收拾出了一个杂物间给他俩住。
“咚咚咚!”似是不满他俩还没动静,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提醒他们,该起床干活了。
朱贱男赶紧起床梳洗了一番,便匆匆往大少爷房中去了。
方金宝是在旖旎的美梦中醒来的,梦中的他,用嘴将方媛的那处伺候的舒舒服服,方媛在满意后,将他抱在怀里,一口一口地将茶水渡到他嘴里,待渡到最后一口时,方媛的舌头攻了进来,将他早已酸软不堪的舌头攻击的丢盔弃甲。梦的最后,方媛轻笑一声,附在因着缺氧而意识不清的他耳边,说道:“金宝,为我承受孕产痛,可好?”
方金宝猛然惊醒,发现身下粘腻不堪。春红早就候在一旁,见着这一情况,笑着说:“少爷长大了。”
方金宝再一次红了脸。
朱贱男跟着秋月进屋,绕过瘿木嵌八宝八扇折屏,见着的场景便是方金宝穿着一身雪白亵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身后的小厮发脾气。
“这大夏天的,你看我穿这大红大紫的合适吗?啊?”
可你昨天穿着的不就是一身大红大紫的吗?朱贱男疑惑不解,难不成在女朝,入伏天男子要穿什么还有讲究吗?
那小厮被骂得低下了头,脸上仍挂着不解,若是此刻让他抬头,怕是还能看到他眼里明晃晃地“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穿的吗?”的疑惑。
眼见着方金宝便要动手,秋月连忙上前,朱贱男也跟了上去,在秋月身后站定。
只见秋月动作娴熟地接过扇风小厮手中的团扇,不动声色地将其挤到一边,笑着劝解道:“公子何必跟这暑气迷了脑的小子动气,今天是刘娘子上门贴三伏贴的日子,老夫人昨儿还特意叮嘱了您今儿勿要动怒,公子可是忘了。我记得公子内室有个白酸枝百草纹绘双鹿嬉闹图的箱子,里面放的都是些青绿色的衣物,公子不若让他们挑几件出来?”
方金宝仔细回忆了一下,倒是记起了那些衣物,乃是出门在外的母亲在前些日子寄回来的一批软烟罗,颜色以青色为主。因着母亲多年不曾回家,好不容易寄回些东西,老太太心里高兴,一匹未留,全部送去了城东的织衣阁,做成衣裳,绣上了时兴的花样,分给了家里的几个姑娘公子,连新来的几位姑娘每人都分到了两件。
他还记得当初刚收到那几身衣服时,心里十分高兴,好半天才从里面挑出了最喜欢的一套穿在了身上,结果看到弟弟们也跟他穿着一样的料子,一样的款式,一样的绣样,顿时就不高兴了。姐姐妹妹也就算了,毕竟她们穿的是潇洒俊逸的女装,弟弟们跟他穿得一样就不能忍了,难道她们都不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最忌讳的就是穿成一样的嘛,就算那个人是弟弟也不行。故而没穿几次,他便将那衣服放进箱子里了。
转眼间小厮们便托着几件衣物回来了,朱贱男一看,底色虽是清淡,但那上面的纹样一看就不简单,且这款式,与他楠朝的女装有七八分相像。这样的情况,想必以后还会见识很多吧。朱贱男盯着方金宝的耳洞,不动声色的想着。
方金宝轻瞟一眼,随手便指了几件衣物,然后瞪向自进屋后便一言不发,垂手站在一旁的朱贱男:“你还傻站在那干嘛?还不过来为本公子挽发。”
朱贱男只得无奈上前。
正为这位大少爷梳发之际,玉盏和兰心便托着一小碟蜜饯和一汤碗的药进来了。秋月上前接过药,服侍着方金宝喝下。
也不知是什么药,药味大得险些让他受不了,朱贱男手上不停,心思也急转着,这大少爷看上去康健的很,怎得要喝这种药?
那边兰心正准备将碗碟端出去,瞥见了一旁那与方金宝平日的穿着相比堪称素净的衣物,不由得“咦”了一声。他年纪小,又受方金宝宠爱,故而将疑问脱口而出:“公子今日怎得穿得这样素?”
朱贱男眼见着铜镜中的方金宝瞬间红了一张脸,心下讶异,这是,情窦初开了。
方金宝则是恶狠狠地说道:“还不把东西端下去!”
朱贱男了然,情窦初开被人戳破后害羞了,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被这霸道被宠坏的小公子看上。
他好心情的摆弄着方金宝乌黑的长发,被他摆弄着头发的方金宝仍是害羞,嘴角却噙了一抹笑,昨天被方媛英雌救美的场景又浮现眼前。印象最深的,不是即将落入水中的恐惧,而是转过头后方媛灿若星辰的眼眸,身上散发的幽幽清香,和那占了一大半月白色锦袍,随着她的走动,袍底卷起滚滚竹浪的青竹。
喜欢竹子吗?
“大姐,你知道喜欢竹子的人,除了喜欢竹子外,还会喜欢什么东西。”
“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金宝,可是在宴会上遇上了什么人?”
“哪有?只是突然很好奇罢了。”
“好吧,姐姐猜啊,喜欢竹子的人,一定是高雅,淡泊名利的,如果是女人的话,应该会喜欢清新淡雅的小男人。”
方金宝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清新淡雅吗?
“你会化妆吗?”他问身后挽着头发的朱贱男。
朱贱男顿了顿,回道:“回公子,小人会一些。”
何止是一些,在那些等待着与方媛成亲的日日夜夜里,他想象了无数次晨起为方媛梳妆的画面,从春天想到冬天,又从冬天想到夏天,想到后来他甚至能对楠朝女子闺阁中的胭脂水粉如数家珍。
“那便给我画个清淡素雅的妆容吧。”
朱贱男应下。旁边秋月还想说些什么,被方金宝堵了回去:“反正这屋里原先也没有人化的好,不如让他试上一试。”
事实证明,朱贱男不光能化,还化的很好。就在方金宝穿着裙子在铜镜前臭美时,一早上不见踪影的春红匆匆奔了进来:“公子……公子!”
“慌张什么?”
“小人在半道上碰见了许和姑姑,她说老太太要请您去青霄堂!”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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