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青丘王冢
你可曾见过神？
他轻轻地落在你的小窗前，你的情思里，疏乱了芍药，漂泊了夜色。
万般虔诚，换来他不经意的回眸，神龛飞羽，鱼动惊莲。
……
女孩将果子轻轻擦拭，再度供奉于神龛前。她喃喃自语，声音空灵。
“姑娘……”花扶摇凑上前去，正欲询问。
洛文礼有些紧张地看着花扶摇。
女孩闻声转过头来。花、洛两人看到女孩的面容后皆瞳孔一震——
美玉无瑕的肌肤上，整张脸除了惨白的唇，并无其他！
洛文礼一把将花扶摇护在身后，缓缓说道：“姑娘，我四人无意冒犯。”
花扶摇被洛文礼护着，整个人都娇小了起来，乖了一瞬间，盯着洛文礼的侧脸瞅了好一会儿，暗叹看过那么多青年俊杰，果然还是洛家的孩子最好看……
不过出神也就那么一瞬息，两人的注意都被那无面女孩吸引了。
那女孩也不知听没听到二人的话，反正花扶摇瞥过去，青丝之下，似乎并没有耳朵。
“神……”女孩又转回身，用衣袖扫了扫神龛，似乎想要扫净上面的尘土。但神龛已然崭新，这一幕就很诡异。
女孩不理会花扶摇和洛文礼二人，径自清扫着神龛，随后又再次跪下拜了拜。
空中翩飞的鸟雀中，有一只停在了神龛上。女孩动作一停，起身，说道：
“请不要惊扰我的神，两位。”
花扶摇摸不着头脑，问：“我们并没有想要惊扰你的神，姑娘，可否送我们离开，我……”
“神说，他见过你！”那女孩打断了花扶摇的话，语气不是很好。
“我？！我没见过吧……”花扶摇莫名其妙。
那女孩不依不饶：“你，不敬我神！神……神很生气……神会生气！”
洛文礼见女孩不太对劲，将手中长剑横于身前，准备应付。花扶摇也看出来气氛的不对，没再说话，手中捏了朵花，粉色的花瓣环绕飞旋。
就在这时，立在神龛上的鸾鸟鸣叫了一声，声音凄婉悠长。女孩因为激动而起伏的胸口平缓了下来，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样子，继续拜着她的神龛。
洛文礼在这时已经拉着花扶摇离那女孩远远的。这女孩，怎么看都不对劲。
凭空出现，身上穿着前朝的服饰，没有脸……明显不是一个活物。
“怎么回事？”花扶摇问。
洛文礼沉吟道：“应是古傩族的怨灵汇聚于此。”
“怨灵？”
相传曾经的燕子楼，名叫燕溪。那里居住的大多是傩族人，信奉鸾鸟之神。后来因为傩族和鬼物勾连，害死无数平民百姓，当年晋彼的驱邪师无奈只得将傩族族人尽皆斩杀，以镇封鬼物。
现在的燕子楼，早就成了稷下之外的另一处儒门圣地，勾夙、青氏等儒门大家都定居于此，七室儒姓居其二，可谓鼎盛。谁还记得，曾经的神鸟飞羽，莲动渔舟、四角花灯乃傩族光景。
“啊！”正说着，花扶摇突然惊呼了一声。
洛文礼转头看过去，铜炉处也出现了许多和那女孩一样无面之人的影子，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说着说着还跪下拜了拜，然后站起来接着嘀咕。
花扶摇其实是有些害怕的。小时候她调皮，师父没少拿妖鬼的故事来吓唬她，弄得她现在不怕神、不怕人，单单对这鬼怪一事，还是心里发憷。
洛文礼偷偷瞧了一眼身旁的姑娘，觉得她似乎是有些害怕的，便凑近了些，将剑鞘横在她身前，护着她。
——拉住她什么的，洛文礼是做不出来的。太唐突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花扶摇是有些恍惚的。她印象最深的，还是洛文礼一直横在她身前的剑鞘：元祁（zhi）的鞘是靛蓝色的，上面有着洛水特有的纹样，像是潺潺流水，总能让人感觉很平静，连带着鬼怪带来的“些许”惧意，都好了很多。
她是鹊山首峰招摇山的灵心使，向来都是负责诛妖邪除孽怪的，哪个峰出了事，大抵都要她前去；再加之她自幼天资聪颖，道法也是有所小成，一向只有她照顾旁人的份，就连她师父都觉得自家的大徒弟是个经得起“收拾”的——被人看顾这件事，除了莫姐姐，这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
……
小师妹在那次受了点儿伤，花扶摇决定把她送回青丘去，洛文仁去了凌家完成长辈的嘱托，洛文礼不放心，则是跟着花扶摇一道去了青丘。
……
青丘国大抵位于青丘山，而青丘山是鹊山几座主峰之一。七尾荧惑所在的七尾家是青丘国的皇族，白狐世家，觚面之术闻名天下。
七尾荧惑有两个兄长，一个是现任的青丘国君，七尾山胤；另一位名叫七尾山契，在堂庭山清修。狐妖寿命本就比人长许多，其实这两位所谓的兄长，都可算是与自家师父平辈的了；至于荧惑的那两位不靠谱的高堂么，据说很久以前就不知晓去往何处游玩了。
七尾山胤是真疼爱他的妹妹，听说妹妹受伤了，扔下手里的竹简就跑了过来，一把接过自己那团成白球的妹妹，二话不说就走了，留下花扶摇两人不知所措。
“这……”
一旁的侍从上前道：“二位奔波劳累，陛下已为二位准备好沏所，请随我来罢。”
“有劳。”
两人遂受邀在青丘待了些许时日。
……
花扶摇是个闲不住的，时不时便找来洛文礼交流修行之事。
也曾手持元祁袖扶风，也曾飞花作酬拢杯盏，也曾清雨论道残月霁，也曾挥石作子黑白间。
洛文礼是发现了，花扶摇的棋技真是烂得可以，每次遇到难处都喜欢揪自己的头发，时不时咬一咬嘴唇……似乎，很可爱。
打架，啊不，切磋武艺的时候却像是变了个人，上次被她揍的那一下，现在还隐隐作痛。
听花扶摇讲述近些年的见闻，蝮怪、狸妖、巴蛇……褚夭、函阳西、沃野……各地的风土人情，她似乎都能说上来点儿。
她说着，洛文礼听着，有时候不知不觉就一下午。
“诶，洛兄，”花扶摇这天提了一壶酒凑过来，“我在这儿等我家师妹，你留这儿是做甚啊？”
洛文礼被问了个措不及防：“啊？”
花扶摇一脸不解。
洛文礼看着她，笑了笑不说话。
花扶摇看着洛文礼，怎么看怎么傻。
“你知道咱们所在的这处是什么地方么？”花扶摇提了个话题。
“嗯？不是青丘国的皇宫吗？”洛文礼疑惑。
“非也非也！”花扶摇斟了一杯酒，递给洛文礼，然后又给自己斟了一杯，拿到嘴边抿了一口。
她缓缓道：“既是皇宫，也不是……”看着洛文礼好奇的目光，她笑笑，“看见那山了吗？那里是坟头……咱们这里，是正坟！”
洛文礼闻声看了过去，有些震惊：“坟？”
“对！”
“坟，”花扶摇继续说，“青丘国的皇宫乃是建在了第一代七尾先祖的仙冢之中。我听荧惑说，他们七尾家的先祖据说乃是上古时期的狐妖大能，曾经帮助花仙君封印过鬼界主，被人尊称为青丘王。这片坟冢啊，也就被称为青丘王冢。”
“他们的先祖至今还不时显灵，庇佑后辈。听说青丘国的每一代国君，都是得到过先祖认可的！荧惑那疗伤的所在，正是先祖的灵柩所在，拥有七尾家血统的后辈进入那里，传说中的先祖就会显灵，帮助后辈去除灾厄……”
“这么厉害，”洛文礼惊讶道，“那七尾家的子弟岂不是……”
似乎是明白了洛文礼想说什么，花扶摇“嘿嘿”笑了几声，说：“不过听说也不是什么小伤小病得都给医的，须得看老祖宗的心思……荧惑跟我说，她长兄小时候磕磕碰碰就哭哭啼啼进去一次，后来被老祖宗给扔出来了！”一脸幸灾乐祸。
洛文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瞧着，那么大一个青丘国君，也不像是那种人啊……咳咳。
“明日，荧惑就该出来了。”花扶摇念叨着。
“按飞飞的说法，七尾姑娘应是无事的。”洛文礼说道。
“那是当然！我还得带她回去见师父……师父也念叨好几日了。”花扶摇将酒杯再次斟满，一饮而尽。
清风和林叶沙沙作响，石桌上酒杯放下的声音亦轻震出些许回响。
“嗯~~~”花扶摇轻轻哼唱了出来，轻快的曲调让洛文礼仿佛感受到了林风的欢快。
“辟山林兮为~宇
敞荒阁~兮作酬
白狐跃兮青丘……”
白色的花瓣突然出现，漂浮在花扶摇身周。花扶摇起身，捻花作剑，一曲剑舞——
正是洛水剑法。
“瞧我学得可还行？来！咱俩再比划比划！”
洛文礼愣了愣，摇头笑着，召出元祁，迎了上去。
……
“师，师姊！”七尾荧惑看着车轿中的花、洛二人，眼睛睁得提溜圆，声音颤抖。
“怎么？”花扶摇疑惑地看着自家小师妹，洛文礼也看了过去。
拉车的鹿蜀兽甚至也十分灵性地扭头望过去，似乎在问：走不走？赶紧上来啊！
七尾荧惑眨了眨眼睛，伤刚好没多久，看起来还是有几分虚弱；穿着一身公主服饰，看起来倒是乖巧可爱。她咽了咽口水，迟迟道：
“无，无事。”
哆哆嗦嗦别别扭扭挤上了车。
荧惑不明白，这个洛家的公子怎么也和她俩一起呢。有了他，师姊便总同他聊，都……不怎么理睬自己了。
唔……
小荧惑想不明白。
她这边出神着，一旁的花扶摇和洛文礼倒是聊得很热闹。
“诶，到招摇山了，我带你去我家院子里看賏賏，都好久没看见它了……到时候你先去山下边儿的集市上买点儿肉带给它，它就跟你亲了！”
“那里也是用银子的吗？”洛文礼问。
“对啊，”花扶摇侃侃而谈，“不过相对外边来说，东西要便宜上许多……基本上用几个铜板就能买好多东西了……诶你带银两了嘛？”
“带了带了。”
“你记得多买点儿啊，賏賏饭量可大了！”
“嗯，我晓得了。”
小荧惑缩在一边儿，看了看师姊，看了看洛公子，欲言又止，只得又把头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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