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神雀奉龛
花扶摇的思虑,向来是与常人有几分不同的。她不擅端详人面,于是将某些人记住的绝佳法子便是记住那人做了什么事,是什么个身份性子。所以一些只点头交的人见到花扶摇,往往是须得先自我介绍一番,然后花扶摇就会突然表现得很是熟络。
“此次来燕子楼,我和师妹本是来贺祝凌家公子的亲事的,师妹性子顽皮,于观花灯之际不慎落水,幸得二位相救。”花扶摇再次说了一遍。
洛文仁听了花扶摇这般说,也接下话来:“我和文礼原本也是奉长辈之托去凌家贺喜的,不料误闯了雀妖的地盘,这方才刚逃出来,让姑娘见笑了。”
花扶摇了然一笑:“燕溪古傩族,信奉鸾雀之神,雀妖的确会有所遗留。当年的涟水河之乱,总有少数部落幸而避过。若长久隐居山林之中,不为人发觉也是合情合理。”
“花姑娘说的是极!倒是我兄弟二人倒霉,才闯了进去。那些雀妖,凶得很!”
花扶摇笑笑,没说话。
洛文礼在一旁看得明白,也是无奈地笑了笑。罢了,原本他和兄长的来意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花姑娘倒是肯替那朱姑娘操心。
后来么,洛文礼记不清了。只记得四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雀妖的地盘。
尖锐的鸟鸣声,震得几人神情恍惚。那些雀妖大都有着鸟的头、人的背脊,双翅生羽,但那短短小小的、仿佛未经开化的红足却十分滑稽。说是滑稽,但雀妖生性凶狠,尖喙一啄,便可破木裂土;利爪一勾,便能削金凿锐。
花扶摇恍惚间紧紧捂着怀里小师妹的耳朵。
那鸟鸣声越来越盛,似能掀裂苍穹。
“不妙!我们快走!”洛文礼清了清心神,喊道。
“走!”
几人正欲往回逃去,却不料,一只大鸟突然从天而降,冲几人嘶吼一声,拦住了几人的去路。锋利的爪子直直地朝着几人抓过来。
几人躲过了第一下,但那大妖却如同发了疯一般,嘶吼着不断抓挠着几人。
身后的无数小雀妖也一拥而上,一时间,说不上来是鸟叫声更令人恍惚,还是那猛烈的攻击令人招架不得。
大鸟的爪子突然出现在花扶摇面前。
花扶摇护紧自家小师妹,一个后空翻险险躲开了。结果另有几只雀妖攻过来,花扶摇调整不及,只能跌落在地,翻滚几下以躲避攻击。
回头相顾,洛家两兄弟也好不到哪儿去。
“无根萍、天地落,函关有名、不眇其徼!”花扶摇终于找出一个空档来,施了个法术。刹那间,飞花四起,将几人团团包围;飞花散去,几人消失在了原地。
那些雀妖想来也是没有想到这一变动,愣怔一瞬,更加发了疯似的嘶吼了起来。但那嘶吼声却在一人出现之后戛然而止。
“神……”
……
又说花扶摇几人这边,再一睁眼,便见此处乃是一个幽深狭窄的山洞,山壁上幽幽白火晃动着几人的身影。因为太过狭窄,几人出现后便相距甚近。
“花姑娘!”花扶摇只觉施法过后浑身无力,不受控制地倒向洛文礼,被洛文礼一把扶住。
小狐狸七尾荧惑也是待不住了,定了定心神,恢复了人形:“师姊!”她是再清楚不过了,那移花换形的术法,师父还尚未教授过,不过在书中曾观之二三罢了。这番使将出来,恐怕损耗颇大。
“无碍。”花扶摇平复心力,拒绝了洛文礼的搀扶。
她看了看四周,道:“情急之下,出此下策,学艺不精,给诸位添麻烦了。”她也不清楚这是被送到了哪里。
“花姑娘快莫这般说!多亏了花姑娘,不然我们还和那雀妖殊死搏斗呢!”洛文仁十分佩服花扶摇。
“是啊,多亏了花姑娘。”洛文礼也道。
七尾荧惑动了动耳朵:“师姊,有风。”有风,便有出口。
“走!”
洞穴依旧狭窄幽长,森白的焰火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舞,指腹划过焰火会有凉凉的感觉,小火苗也会突然缩起来。滴水的声音渐渐响起,地面也逐渐变得潮湿。
白色的火花愈发密集,飞舞着如同寻求栖枝的鸟雀。
洞穴突然一转,豁然开朗了起来——
这是一处宽敞的穴腹。天光透过高高的顶部映照下来,尘埃在光中漫步。
一棵高大的、不知名的古树生长在正中央,古树身上绑满了红丝绳穿连的长条木。围绕古树修建了一排旋转向上的木梯,因为许久未经打理已有几分朽坏。古树的周围零零散散摆放着几个铜炉,另一边抬眼望过去有一座土坯的神龛。神龛旁的土制桌案上摆放着已经褪色的傩面和绳铃。
但是最显眼的,还是神龛正前方,摆放的新鲜的果子——似乎与这个被定格于曾经的山洞格格不入。
“这是……”洛文仁看着面前的景致,感到十分惊异。
洛文礼走到神龛面前,看到神龛上古朴、模糊的刻印,判断:“应是古时供奉雀神的龛物。”
“可这果子,显然有人来过。”七尾荧惑挑明。
几人思虑及此,不禁皱眉沉默。
“罢了,还是先离开此地。”花扶摇道。
众人觉得有道理,小心地探过那木梯,似乎能够走人,便依次循着木梯往上走去,欲要离开此地。
云色明暗间,花扶摇无意间向下瞥去,隐隐约约瞧见一个人影,跪立在神龛前。她怔住了片刻,走在她后面的洛文礼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是发现了那个隐隐绰绰的身影,似乎是一位姑娘。
天光复霁,再也看不出丝毫异样。
“涟水挂花灯……”
“莲动鱼惊起……”
“奁囊拾神羽……”
“莲心彻底红……”
人间多少痴儿女,往事不可追;故国缭乱休遗恨,长叹苦亡人。
似是受这早已不复存在的虔诚所感,花扶摇的脚步渐渐慢下来了几分。花扶摇身后只剩一个洛文礼,见她脚步放慢,只当她仍有些许不适,迁就着也放慢了下来。
“你说,”花扶摇喃喃道,“当年的燕溪傩族,是否确然有罪。”声音只有洛文礼听到了。
洛文礼正欲回答,只见花扶摇又道:“不管事实如何,当年,他们也确实虔诚地信奉过他们的神罢。”
“师姊?”七尾荧惑见身后无人,转过身来,望着落后了许多的花、洛二人。
“哦。”花扶摇应了一声,跟上去。
尖锐的呼啸声和洛文仁的提醒似乎同时而至。
“小心!”
又是之前那巨鸟。
巨鸟有着鹰隼一般尖锐的利爪,直直地朝着几人扑过来!
洛文礼揽过花扶摇,将她护在身后,长剑一横,运转功法,堪堪抵住。可是受的冲击力太大,整个人朝下方跌去;花扶摇没作多想,一把拉住洛文礼,险险没让他摔下去。
另一边洛文仁也是护好七尾荧惑,脚一蹬,直接跳了起来,躲开了巨鸟的攻击。落地后,却看见地面上密密麻麻全是巨鸟!
洛文仁顿觉毛骨悚然。
“呀!”七尾荧惑也是吓了一跳,用手轻捂着微张的小嘴,狐狸耳朵直接又“嘣”的一下冒了出来。
巨鸟群似乎也是发现几人已经注意到了它们,数十上百的巨鸟齐齐呼啸起来,声音令人心神震荡。那声音似乎掺杂着音法,几人捂住耳朵仍旧觉得天旋地转。
可是巨鸟可不给他们过多时间调整,有几只带头,马上就全飞起来了。瞬时间呼天盖地乌压压再看不见丝毫日光。因为体型太过庞大,不能一齐扑过来,只得三两只一伙,朝着来犯之人进攻。
洛文仁和七尾荧惑招架困难,另一边的洛文礼和花扶摇也不好过。他俩站在颤颤巍巍即将坍塌的木梯上,险险地躲过一次又一次进攻。
古树终究是古树,在巨鸟的攻伐之下,终于轰塌了——
花扶摇脚踏飞花,躲过崩落的树干和木板;洛文礼也是施展身法,在掉落的木板上足尖一点,朝着下方跃去。现在恐怕是上不去了。
洞穴的开口本就狭窄,被古树和巨鸟这么一搅,直接被封死了。
就连外面的声响,似乎都小了一大截。
花扶摇轻轻落地,最后一片飞花消失。
失去了唯一的出口,栖身于铜炉之中的白色火苗一股脑全钻了出来。在白火的映照下,洛文礼怔怔地看着花扶摇。
女孩的眼中似乎从未有过他。但那目光为何总是让人移不开眼?
恍惚间,洛文礼回忆起了当年,在无枝桑上初见的那一面。他以为她是天上的神,前来拯救他。
几年过去了,女孩似乎变了很多……也或许从来没变,不然为何第一眼就能够认出来呢。
洛文礼的耳根渐渐红了起来。他忙收起心神,定定,开口问道:“花姑娘,你无碍罢?”
“无碍。”花扶摇担心地向上望去,自家小师妹还在上面。
顶部不断传来剧烈的震动。
花扶摇捻了几朵花出来。古树已经彻底倒塌,自己二人和顶部出口的连接彻底断绝,只能自己想法子出去。她正欲将花撒出去,可是之前一番折腾已经让她十分费力了,暗自思忖后,发现并不能上去,无奈只得撤了术法。
“涟水挂花灯……”
“莲动鱼惊起……”
“奁囊拾神羽……”
“莲心彻底红……”
还以为仅是于脑海中浮现的歌声这次真真切切地响了起来,回荡在空旷的山洞中,不知源自何处。
再一转头,那虔跪于神龛前的女孩再度出现。
白色的火花化作翩飞的鸟雀,一团大火逐渐化作古树的枝桠,倾斜翻倒的铜炉逐渐回归原位,神龛的朽迹消匿于白火的光下。
鸟雀逐渐变得精妙,变成了鸾鸟的模样,百凤鸣枝。
神雀奉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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