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怨枷落双
那日与封旭延分别之后，她转身就投身于忙碌之中。
但实际上，那段时间暨宁与苏明霁分别捣破数个冥族在人界的炼傀之地，因而很大程度上控制了冥傀的数量。
照理来说，暨宁应当有了喘口气的机会。
但其实不然。
……
在传闻里，怨枷是用来惩罚那些手上沾有人命的人的。
但传闻里还有一个说法。
怨枷对于像暨宁或者苏明霁这样的修士来说，其实还算易解的。
因为成为怨灵的灵魄，基本都是忘却了前尘往事，只记得害死自己的人。
作为修士，其实他们比常人更懂得如何唤醒怨灵，替他们完成遗愿之后，再渡他们入轮回。
所以，也有人曾说过，这一点都不公平。
修士能解开生死阵，那些不修此道的魔族和人族却不能。
那么怨枷在修士身上便难以达到惩罚的效果。
可若一细想，这其实是个悖论。
既是一心向善的人，又怎得怨灵缠身，形成怨枷？
但凡事都有例外，关于怨枷也是有例外的。
被落下怨枷的修士虽然少，却并非全然没有。
……
那是暨宁跟封旭延身边的怨灵交涉之后的事情。
封旭延身上的怨灵密密麻麻，暨宁甚至可以看见他被怨气影响之后，缠绕全身的黑雾，那黑雾翻腾不已，逐渐洇入他的眉心。
暨宁每看一次都觉得动魄惊心。
但当时的封旭延在她面前极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要在他身上落下怨枷，就真的乖乖地坐着，就算疼痛入骨，竟也没有挣扎。
……
封旭延一直以为他身上的怨枷是由缠绕全身的所有怨灵形成的。
但其实不是的。
暨宁在烙下怨枷的那一瞬，悄悄动了个手脚，同时也在自己身上落了个怨枷。
怨枷同时在两人身上落下。
在那一瞬间，暨宁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有人曾说过怨枷此物对修士影响不大，未免有些不公。
当下承了个怨枷的暨宁只想拍醒那人，让他清醒一点。
怨枷带来的痛苦，是不会因为承受的人是修士而有所减少。
加上暨宁身上的这个怨枷，其实远远比封旭延身上的那个怨枷的威力还要强大。
因为在落下怨枷的那一刻，暨宁主动承了其中的三分之二的怨灵。
说起来，暨宁和封旭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得上是同一类人。
比如明明耳边萦绕万鬼同哭的凄厉，浑身承受着如冷冽凌迟的寒风刮骨之痛，可两人面上却分毫不显。
面上不显也就算了，偏生这两人还能跟别人谈笑风生。
这大概多少也让怨枷有些怀疑自我。
……
那日匆匆别过之后，暨宁其实就开始着手了结怨灵的遗愿，并将其送上轮回道。
但其实作为修士，本来就没有办法在一瞬间完完全全送上千怨灵入轮回的。
更何况暨宁还是个魔族。
她往往送走一些，就得休息很长一段时间，如此反复，不知过了多久，身上的怨灵也不过是少了一些。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怨枷在魔族身上越久，就会开始吞噬魔族灵力，一旦得到了灵力，怨枷便会加剧痛意。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她的灵力被吞噬了，能送走的怨灵就越发有限，需要修养的时间就不得不拉长，可时间越长，怨枷就会吞噬灵力。
可这是无解之事。
要说起来，这其实也是她选择生死阵来封印冥君的理由之一。
她掩藏得太好，就连苏明霁也未曾发觉她身上的怨枷。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当时的她深受怨枷其害，倘若对上冥君，必败。
……
在研究出生死阵之后，暨宁曾回去过圣医谷一趟。
但她当时却只是停在南山山巅，站了很久。
那是落下怨枷之后，她少有的静下心。
在山巅上望下去，只能看见在长风之下飘飘扬扬的杏花，还有远远望去映着长空万里的湖面。
就在她要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眼前湖面倏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高耸入云的昭清阁和同记忆里一般无二的圣医谷。
杏花林道的道口有一道身影，在一片纷纷扬扬的杏花花瓣中，那抹深松绿着实显眼。
只听见师父沉声道：“既然来了，为何不递信入谷？”
暨宁愣了愣，随即恭敬地朝师父拱手：“师父安好。”
师父蹙着眉，打量了一下她，招了招手：“随为师来吧！”
暨宁不敢不从，老老实实跟着。
圣医谷内，少有人入谷。
因而一旦有人入谷，基本上谷内的人都会知道。
暨宁也不是生人，一入谷，暨安连同其他几位师兄师姐便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她。
暨宁许久未归，早就想他们想得紧，刚要答话，师父便沉沉咳了一声，师兄师姐们便瞬间噤若寒蝉。
师父道：“你们晚些再聚，我有事要问你们的师妹。”
师兄师姐连连点头：“当然，师父先请！师父先请！”
暨宁抱歉地朝他们点了点头，暨安偷偷凑到她耳边：“晚点给你准备你最爱吃的菜。”
暨宁笑着应下，快步跟上师父的脚步。
两人坐在书房内。
师父的脸色很难看，但师父不先开口，暨宁也不敢开口。
片刻，师父道：“你这一身怨灵，从哪里来的？”
暨宁一怔，答道：“我之前遇到一个小少年，我见他怨灵缠身，心有不忍。后来询问之后，发觉有些怨灵本不该跟着他，但不知为何成了他的怨灵。”
师傅默了默：“所以你就这般糟蹋自己？你身上的魔族灵力已有枯竭之象，这样下去，你迟早要出事。”
暨宁一听见魔族二字，便迅速起身跪下：“暨宁并非有意欺瞒师父。”
师父顿了顿：“起来吧，为师早就知道你是魔族人了。”
暨宁一愣：“师父早就知道？”
师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为师活了那么多岁数，要连魔族人族都分不清，那我岂不是白活了。”
他伸手扶起暨宁：“眼下这怨枷，你打算怎么解决？”
暨宁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我打算慢慢解，毕竟怨枷和怨灵这事儿本来就急不来。”
师父叹了口气：“要知道你这怨枷会用在自己身上的话，为师就不传授你怨枷之术了。”
暨宁不知该如何作答，于是干脆沉默。
师父也不在意她的沉默，而是起身拿起了一块石头，塞到暨宁手里：“去昭清阁一趟吧！”
说罢，便推开了一扇门，门外是通往昭清阁的近路。
……
昭清阁的外观同之前没什么两样，依旧高耸入云。
师父带着暨宁进了昭清阁，明明里头的摆设并无不同，暨宁却明显感觉到阁内有所不同。
暨宁：“师父，昭清阁出了什么事情吗？”
师父一怔：“并无，你为何有此一问？”
暨宁道：“没什么，就是感觉昭清阁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师父沉默了半晌，忽地又问道：“你这次出谷那么久，可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或者什么奇怪的人？”
暨宁想了想，问道：“师父口中的特别又是怎样的特别？这几年遇上的人太多，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一个万千怨灵缠身的人算特别的人吗？。”
师父道：“罢了，也没什么，你在这里坐下吧。”他指了张椅子。
暨宁安分坐下。
“握紧我方才给你的石头，无论如何不要松手。”师父道。
暨宁点头应下。
只见淡淡且隐约透了些深松绿的白光在师父闭眼那一瞬间，自他身上倾泻而出，用不着眨眼的功夫，白光缠绕上她，她身上的黑雾渐渐被白光给淹没。
下一瞬，白光大盛，暨宁被强得晃眼的白光刺激地猛地闭上眼睛，随后耳边的万鬼同哭渐渐歇了下来，就连凌冽刺骨的寒意都稍有纾缓之意，一时之间，她竟有些如沐春风的错觉。
手中的石头倏地大震，隐约泛热，不过顷刻之间便有了灼热之感，炙热得开始有些烫手，暨宁这才明白师父那句无论如何不要松手因何而出。
小半刻钟后，暨宁手中的石头才静下来，暨宁也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折磨也倏地轻了。
暨宁慢慢睁眼，就在那一刻，忽然想通了这昭清阁的怪异之处。
暨宁道：“多谢师父出手相助。”
师父摆了摆手：“下次别再干这么傻的事情了，再有下次，看我削不削你！”
暨宁连连拱手：“暨宁不敢了。”
师父伸手拿过暨宁手里的石头，笑了笑：“行吧，跟他们玩去吧！”
那石头微微有黑雾紧绕，石头表面上竟也有些泛红的刻痕。
再看暨宁的灵神，那本该锁在灵神之上的怨枷竟消失无踪了。
那让她日夜深受折磨的怨枷，在师父手中，竟然也不过短短小半刻钟就彻底解开。
暨宁由衷惊叹：师父不愧是师父！
敛了敛思绪，暨宁又道：“可我还有事情想问师父的。”
师父点了点头，示意她问。
暨宁便道：“这昭清阁是不是空了许多？而且，我记得以前昭清阁内有阵法压制灵力，可方才师父释放的灵力汹涌澎湃，这又是为何？”
师父怔了怔，转头看了看昭清阁，脸上倏尔有些难过的情绪，但又似乎带了些缅怀。
这让暨宁觉得不解。
师父看她，脸上又是慈祥的笑意：“早些年的妖都走啦，那阵法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啦，这昭清阁也空了好多年了。”
暨宁迷茫：“走了是什么意思？”
师父笑了笑，刚想开口说什么之时，门外蓦然响起叩门声。
随即，门外传来一把男声。
“听说暨宁回来了？”
听声音，那正是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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