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熙盛之野
这次瞬移阵的出口落在了东陆和北陆的交界处。
不巧，这里的生死阵落下之时，造就了十里死地。
而他们落地之处，便正正在死地之外。
还需要他们多走个十里。
这十里路两人走得十分沉默。
暨宁是不想说话，尤其不想跟苏氏人说话。
恢复了所有记忆之后，她暂时还有点缓不过劲来。
而苏若晨则是想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于是一路沉默。
暨宁大步流星地走着，苏若晨欲言又止地跟着。
一直走到阵心。
死地中心依旧是依然精致的阵心。
解过数个生死阵加之恢复所有记忆了的暨宁没有多少犹豫，屈身弯腰，指尖又是灵活跳动。
不消几瞬，生死阵就在她手下解开。
这是封印三魂七魄的最后一个生死阵。
阵内的残魄被解开时候，如同脱缰的野马，飞速地横冲直撞，就像欣喜终于能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一样，越过暨宁往外扑。
但很不巧。
它一冲出去，就直直撞上虎口。
正是苏若晨本人。
苏若晨一脸嫌弃地捏住疯狂骚动的灵魄。
他迟疑着问道：“冥君……有那么活泼吗？”
暨宁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暨宁递出新的养灵囊，苏若晨接过，将冥君的最后一抹灵魄面无表情地塞了进去。
但苏若晨不打算递给暨宁。
暨宁稍不注意，苏若晨便将养灵囊收了起来。
暨宁伸手却始终不得养灵囊，也懒得同他争执，尤其当下她头还有点晕，就越发不想说话。
暨宁低头，仔细地拆解掉整个生死阵。
随后站定，就站在死地的正中心。
暨宁默默地眺望着。
这荒草丛生的十里死地，在生死阵被拆解之后，虽还弥漫着荒朽的气息，一时之间也不会马上散掉，可春风稍稍拂过，暨宁忽然看见远处一片朽木之间，似乎隐隐约约有绿意在探头。
她不由得莞尔。
想来，那必然是死地复苏的好征兆吧！
暨宁本想准备开瞬移阵，尽快回到南柒的客栈里。
毕竟跟众人回合之后，还得商讨关于应对冥君，以及解开封印着冥君肉身的生死阵之事。
然而她偶然一抬眸，却忽然发觉，这地着实太熟悉了一点。
虽然眼前的春景被死地覆盖，可要认真细究起来，真的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她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那是转世之前的事情。
这个地方一开始的并没有名字，百姓初初提起此地的时候常用“东北之界”来称呼它。
当时还没有划分地界，但沧溟城在沧溟大陆上向东，而他们来自北方，每每北方人要去沧溟城之时，无论北方的哪个方位，都得经过这里，于是以此地为界线，划分东北，因而称为东北之界。
后来只是因为常有百姓路过，不止是从北方去沧溟城的人，还有沧溟城去往北方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人提起这个地方之时，都会唤它为熙盛之野。
所谓熙盛，即为兴隆。
那是长长久久，日日夜夜总有人走过致使此地开始繁盛起来之时，倒也贴切。
而暨宁对此地还有印象是因为这里就是她和苏明霁初次见面的地方。
……
那是暨宁出谷的第一年。
当时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幽族人，是幽族最正统的唯一血脉。
但那时候的她确实很纯粹，不为什么而做什么，只是单纯凭心而行。
那也是她后来少有的自由岁月，一个人一把剑，负剑走过万千之地。
一手握剑，一手拿针，好不惬意。
路上遇到不平之事时，便拔刀相助；遇到受伤的百姓时，便拿起医箱救人。
做完这一切，便挥挥衣袖离去，深藏功与名。
……
那日她正是刚救了一个百姓，将对方安置好之后，便准备离开，继续她的助人之路。
谁知她走着走着，忽然感觉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毕竟习武之人，对这些事情总比较敏感。
但她想着也有可能只是同路，便不动声色地往偏僻之地走去。
然而，身后的小尾巴却紧紧跟着，半点也没有掉队的痕迹。
她再三确定身后的那人确实是在跟着她之时，倏地回身，长剑出鞘，银光一闪，朝着来者的脸冲去。
所幸她及时看见那个小尾巴是个小少年，眼疾手快地挽了个剑花。
那剑尖在他脸上一寸之近地划过，险些伤了无辜之人。
小少年当场就吓懵了，腿下一软，跌坐在地。
暨宁眉眼一凛，冷淡地问道：“你是谁？为何跟着我？”
小少年飞快回神，从地上爬起来，眼里恍若落入了昭昭星野，熠熠生辉，惊奇地看着她道：“我叫苏明霁！姐姐，你好厉害啊！”
暨宁一噎，一脸无语道：“怎么就厉害了？”
苏明霁模仿着她当时挽剑花的动作：“就这个啊！”
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暨宁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便干巴巴地拱手回了句：“多谢！”
苏明霁稍稍靠近暨宁，眼睛死死盯着暨宁手上的剑，一脸兴奋：“姐姐，你能教我用剑吗？”
暨宁顿了顿，问道：“你要学用剑？为何？”
苏明霁眨着大眼睛：“我觉得会用剑的人好厉害好酷，我想学用剑，想惩奸除恶，想打跑那些坏人！”
暨宁哑然失笑：总感觉第一句才是真话。
暨宁伸手摸了摸苏明霁的头：“小孩子家家的，快回去吧！”
说罢，转身就要走了。
苏明霁却反应极快地扯着暨宁的衣袖角。
暨宁：……
她微低眸看了眼苏明霁，耐心地道：“学剑很辛苦的。这世间如此太平，你也不是一定非要学剑吧？”
苏明霁紧紧拽着她的袖角，嗫嚅道：“我只是想……想变强大。现在的世间自然太平，可倘若有一日，不太平了呢？总有人得站出来做这些事情，保护百姓的吧？”
暨宁不得不承认，她有点被说服了。
的确，总有人得站出来。
等到不太平的时候，才让他们学，也未免太迟了些。
于是她点头应下，跟苏明霁约好，每日两个时辰在此地学剑。
直到开始教苏明霁的时候，暨宁才发觉，苏明霁出乎意料地还挺有天赋，就好像天生就是吃这一碗饭的人。
……
她在此逗留了两年，看着苏明霁的剑法一日比一日精进，且逐渐有了自己对剑法的理解，也自创了一派剑法。
暨宁看着他着手准备成立门派之事，这在她的能力之外，既帮不上忙，于是她也不再多留，再次踏上救人之路。
只是偶尔经过的时候，会去苏氏坐坐，陪他聊聊天。
苏氏里的人都知道，说起看着苏氏从无到有的，暨宁能算得上是一位，她甚至偶尔还会特地到苏氏传授医术。
只要是为了百姓好的，暨宁从来都不吝于分享。
……
事实上，认识苏明霁没多久之后，暨宁便无意间觉醒了幽族血脉，但暨宁从未在苏明霁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一来，她确实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二来，她并没有非要告诉苏明霁这些事情的理由。
一直到冥族入世。
尘世间一时之间一片混乱。
尤其冥族人跟幽族人的外表着实跟普通人族没什么两样。
冥君入世后，就掀起了腥风血雨。
苏氏救援不及，暨宁方才表明自己的幽族身份，并提出跟苏氏联手，还这世间一个太平盛世。
苏明霁确实很惊愕。
一个自己认识了很多年的人，突然向自己表明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而这个身份还是魔族，极有可能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这让他忽然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好像不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了。
但百姓深受冥族其害，而他们的宗旨一向是以百姓为先，因而幽族正式跟苏氏联手。
从这个时候开始，两人就开始忙于奔波，在沧溟大陆内到处跑，就为了跟冥族一杠到底，保护沧溟百姓。
再后来，冥族大规模掳走百姓。
没过多久，就传出来冥族正在研究冥傀。
暨宁和苏明霁只能彼此约定好一个时间来讨论研究冥族的炼傀之地，其余时间都利用传讯之术交换信息。
也许是暨宁的幽族血脉缘故，她总比苏明霁早发现冥族的炼傀之地。
某年，她连续捣了冥族其中三个炼傀之地。
第三个炼傀之地就是她遇见封旭延的那一个地方。
当时作为阿宁的时候，记忆恢复不全，恰好断在了封旭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之前。
但如今暨宁完全恢复记忆了，也总算知道了当时封旭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他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她当时下意识怔愣了。
她努力回想，印象里似乎没见过这般满身是疤，且怨灵缠身的人。
于是，她回了一句没有。
封旭延的表情似乎有点失望。
但她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
后来，她替他祛除伤疤，并亲手为他烙下怨枷。
说来真是奇怪，阿宁想起了那日在南山脚下的山神祭之后，就能笃定暨宁见过封旭延。
可当时的她，在见过封旭延的全貌之后，却依然没有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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