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裴先生

　　六岁之后阿妈终于给乌乐依安排了单独的帐篷，她学完了通史，因为学得快，先生额外教了她《对韵》，开春之后便拿着丰厚的束脩回雍朝了，因为按照族内的规划，此刻该寻门路送她入大氏族的族学了。

　　大氏族的族学虽比不得大贵族的单独延请，但对东陆风俗文化等等的教导，可就远胜一般氏族了，不过族学每年留给外族人的名额很少，常常是百中选一，每年公布名额的时间又在秋末，所以乌乐依现在算是闲下来了。

　　她打算用这段时间来学骑马，阿爸给她准备了一匹半岁的青逐日，虽然她只举得动二十鼎，可她未来毕竟要去大氏族求学，会骑逐日马是基本要求，再难驯服也只能咬牙上了。

　　呼伦本想着先用一个月让幼女能够适应马匹，坐在马上不摔下来，没想到乌乐依虽然没骑马的经验，但她有系统啊，加上她的感知出乎意料的敏锐，于是半个月不到，她便骑着这匹青逐日和塔雅一道去了溟朦海。

　　篝火会非常热闹盛大，几座火炬堆了有数十米高，火光映在湖面上，周围全是穿着族里服饰的各部落人在那尽展所长，歌舞喧天，当然，还有不少远道而来的异族商人在那兜售特产，她甚至还发现了几艘东陆来的云舟。

　　云舟是由河络族和华族秘术师近年合作研究出来的空中飞行工具，速度极快，只是限于目前的技术需要的材料非常昂贵，难以普及九州，暂时只能是大世家大贵族才享用得起的奢侈品。

　　“塔雅，好像很多人都认识你？”乌乐依很是惊奇姐姐的知名度，这一入篝火会的范围，塔雅仿佛龙入大海，天南海北的人都在和她打招呼。

　　塔雅撇了撇嘴，道：“谁叫我和阿贡是双胞胎？以前雅加带我们过来的时候总是被围观，”她甩了甩手里的马鞭，偏头看向一旁的红发少年，“幸好我和阿贡现在长得不像了，阿贡，额齐格是在那边吧？”

　　“对！”

　　阿贡朝着前方火堆下影影绰绰的一堆人打了个手势，那群人似乎也早就注意到了他们，阿贡一打手势便立马挤过人群走了过来。

　　领头的人正是额齐格，他比乌乐依记忆里高了很多，少年稚嫩的轮廓正在褪去，暗金的长发下是一张渐渐显出刚毅的脸。

　　“你是…乌乐依？”他望着黑发的小姑娘，神色里居然有点被吓到的慌乱。

　　乌乐依偏头不理他，她知道蛮族人都发育早，只比她大三岁塔雅已经和前世十一二岁的少女差不多高了，深栗的肤色和立体的五官更带着草原少女特有的野性美，可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长得矮又不是她的错。

　　幸好额齐格只是稍微怔了怔，很快便回过神了，立刻便道，“乌乐依，过去是我说话不谨慎，我向你道歉。”

　　“嗯。”乌乐依朝他点了点头，便被塔雅拉着开始向其他人打招呼。

　　作为一般氏族里少见的龙印武修，雅加如今在乞秦古部的北边大小算个名人了，阿贡和塔雅常年跟着他厮混，一个圈子的大都认识，唯一陌生点的也只有不怎么出门的乌乐依了。

　　天谴之子实力羸弱，尚不及常人，未来和他们注定不在一条路上，加上和乌乐依有关的传言大多是负面的，故而她来或不来大家都不怎么看重，但看在雅加的面子上，既然这次来了，过来礼貌性打个招呼肯定不会少的。

　　这一群人可再不是几年前的莽撞顽童了，隐藏在平静应答下的惊诧腹诽，肯定是不露分毫。

　　只是，这次腹诽的对象不是乌乐依，而是额齐格。

　　趁着乌乐依和塔雅在和另外几个人打招呼，离额齐格最近的损友忽然扯了扯他袖子，低声道:“额齐格，我们都被你蒙骗了，你只说塔雅的妹妹是只弱兔子，怎么不提她嗯，是不是故意的?”

　　“我和她统共没见过几次，哪知道她现在什么样?这不就一个小黄毛丫头，瘦不拉几的。”额齐格瞟了眼乌乐依，依旧硬着脖子。

　　“黄毛丫头?”损友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继而一脸嘲笑，“孤松家的苏玉儿都没有她的脸明亮，你果然是个笨熊瞎子。”

　　额齐格没有再理他，只是盯着地面出神，直到塔雅拉着乌乐依走到他面前，他才猛然抬头。

　　塔雅得意地看着他，“乌乐依已经骑马来了，现在我要你请我们去巴尔召蒙大叔那吃烤肉，怎样?”

　　额齐格飞快地瞟了眼乌乐依，一口应下，“是我小瞧你了，走，要去大家一起去!”

　　巴尔召蒙大叔是这一带鼎鼎有名的厨艺大家，他的烤肉和美酒滋味绝佳，胜过龙肝凤髓，乃是溟朦海五绝之一，就算定价高昂，去的人仍是络绎不绝。

　　幸而他们去的还算早，没有等很久，很快一头全须全尾的牛被架在一个巨大的烤架上，牛肉的香味和酱料的辣味混合着，刺激着众人的味腺，大家纷纷取下随身的小刀，却没有出手，只等塔雅和乌乐依割下第一块肉。

　　她俩对视一眼，同时在牛小腿那下刀，塔雅早前吃过，割下来便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乌乐依则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只觉肉滑且嫩，口齿生香。

　　一旁的塔雅咽下嘴里的肉，看了眼其他盯着乌乐依的同伴，用刀拍了拍牛腹，“再不动手，这最嫩的部分我全吃了。”

　　“你敢!”

　　其他人如梦方醒，登时齐齐动手，一时刀叉之声不绝，吃到最后，这头价值十五金铢的小牛居然被一鼓作气搞定了，巴尔召蒙大叔还额外请了乌乐依一小壶清酒。

　　偷偷撇了眼走远的巴尔召蒙大叔，塔雅摇头叹道：“啧啧，乌乐依，巴尔召蒙大叔对你真大方！都没送过我呢。”

　　“大方？”乌乐依摇了摇手里的葫芦，“不是赠送的定例吗？”

　　方才巴尔召蒙大叔拿来的那么大一袋子马奶酒也只要三金铢，这一小壶不过两三口的量，应该不到一个银毫吧。

　　“赠送？”塔雅似乎被她的说辞呛了下，“小傻瓜，这可是特制的古尔沁酒，有大氏族的贵族出二十金铢巴尔召蒙大叔都没卖的。”

　　乌乐依的手顿时抖了抖，不觉皱眉道：“这么贵的酒，你刚才怎么不提醒我？”

　　塔雅豪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里谁不知道巴尔召蒙大叔是从北都城来的大人物？？来这摆摊纯粹是个人爱好，你就放心喝。”

　　乌乐依微微恍然，难怪塔雅没拦着了，她偏头看向巴尔召蒙大叔的背影，游戏红尘的隐士高人啊，武侠小说里的必备奇遇，可惜她碰上了也没用。

　　吃饱喝足了，额齐格继续带着他们几个四处游玩，一行人在河洛那买了机械弓箭，坐了溟朦海上的花船，又围观了半晌说书生说书，中途还看了趟应该是其他古部来这演的大戏，直到第二天天明才满载而归。

　　经此一遭，她和额齐格也算是冰释前嫌了，接下来的几个月经常被邀请一道出门打猎游玩，托赖那壶古尔沁酒，不知不觉间乌乐依在溟朦海的周遭有了些微名声。

　　立秋时节裴先生来访。

　　裴先生约莫三十来岁，气度不凡，似乎是来自雍朝的秘术师。

　　自灵潮爆发后，不仅蛮族诞生了祭坛仪式，华族的的秘术师也获得了长足进步，他们建立秘术学府广纳英才，一部分秘术师发现了天地运转的规律并尝试运用，终于形成了一个新的流派，他们被称之为秘纹师和秘阵师，统称秘符师，不过大部分对秘术不通的人还是直接尊称秘术师的，毕竟就算是灵潮爆发后，秘术师还是和星祭师一样，是很稀少的存在。

　　阿爸非常重视他的到来，不仅腾出了主帐作为他的休息之所，就连大哥也被抓回来重读，连海那赫、阿察汗在内的几位部臣也送了孩子过来求学，只是裴先生除了他们四个，其他人都设了考验，最后只有两三个人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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