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厌火

　　一行人安安静静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那牧赤把手里的缰绳往阿贡手里一扔，几步走到巴尔召蒙身边，猫眼大大地盯着他。

　　“就这么，走了？”

　　牧赤是孤松氏的小那颜，孤松氏在乞秦古部十几个大氏族里也是数得上名号的，就这样退走，他的骄傲让他不能答应。

　　他可是清楚巴尔的几分来历的，否则这次族里也不会一个护卫都不让他带。

　　巴尔回头看了眼其他同样盯着他的几个小家伙，不由得摇了摇头，“呵！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这几个拖油瓶？”

　　“这里是殇州，是夸父的地盘，天池山脉更是经营多年，能如此快寻来，”巴尔似笑非笑地瞟了眼乌乐依，“大抵从我们离开静错湖时便盯上了。”

　　“何况守山战士起步便是兽眼战士，论品阶等同五星大武师，方才那个叫虎牙的当是其中的佼佼者，离突破六星都不远了。”

　　众皆失声，没想到那个在巴尔面前低眉顺眼的家伙居然如此强大。

　　一直喜怒形于色的阿贡立时抿紧了嘴，牧赤直接回头死死盯着来时的方向。

　　“不服气？憋屈？就给我好好修炼，以后自己把场子找回来！”

　　此后阿贡几个的修炼肉眼可见的又拼命了几分，离开殇东森林后，他们照着既定计划乘船南下，穿过涣海，在瀚州朔方原边上的仰沁城靠岸。

　　一行人打算去雪嵩河口乘船，路过青茸原的时候恰好碰上一位和术氏的大那颜嫁女儿，于是他们选择暂时停留，因为这代表着会有一场激烈而又热血的叼羊会。

　　蛮族的叼羊会起初是部落在战争获胜后庆典上的一种游戏，战士们再次显示出马背上的勇猛和顽强，整个游戏一直在争斗和欢乐中并行。

　　获胜的往往是战士中的佼佼者，彩头当然也很丰富，一场胜利从来不缺战利品，从牛羊到奴隶，当然，有时候这种游戏因为蛮族战士的血性和冲动也会异常激烈，甚至于埋下相互仇恨的种子。

　　关于叼羊会从何时起演变成一种婚俗活动，已经无法在蛮族历史的长河中得到准确的答案，必须承认，即便是龙渊阁也无法承担记录下九州万物的重任。

　　史学家们曾经有过研究和争论，因为缺乏史料的支持而不了了之。最为合理的一类解释是某位大君一时兴起，在叼羊会上许诺了重赏，他的公主。

　　最昂贵的礼物配给最勇敢的战士，这完全符合蛮族的观念，从此，叼羊会逐渐演变成一种婚配的风俗。

　　时下的蛮族叼羊会是一场喜庆热闹的盛会。并非所有人家都能举行叼羊会，往往只有部落的贵族和富人才有这样的财力。

　　首先会有一场盛大的酒宴，主家摆上最好的烈酒和肥硕喷香的烤羊招待客人，待酒过三旬，主人会亲自牵出一只束上红绸的母岩羊，在众人眼前往羊臀上猛扎一刀，早前岩羊已被喂过浸泡药酒的硬豆，让这个可怜的家伙能够有很强的爆发力却不能持久。

　　岩羊亢奋加上受惊，立刻奔跑疾走，早已按耐不住的年轻人们纷纷跳上自己的战马，追奔而去，其后就是骑手和岩羊、骑手和骑手之间的较量，直到一位骑手脱颖而出，独自将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岩羊带回主人的帐篷。

　　这位勇敢而又幸运的胜者将就此迎娶主家待嫁的女儿，于是后面又是一场更大的盛宴。

　　要战胜所有的竞争者并非易事，除非是万里挑一的勇士，大多数时候，那些有意于追逐这场婚配的青年人会邀请好友们作为伴当助赛，人数当然会有所限制，尤其是来自其他部落的竞争者，最多也只能配上一两位伴当。

　　主家倒是没有限制，甚至偶尔还会做些手脚，确保早已被主人相中的年轻人最终体面地成为如意快婿。

　　虽然叼羊会被归于蛮族的古老传统，实际上只是盛行在瀚州、殇州的草原蛮族之中，在彤云山区生活的山地蛮族和草原兄弟完全不同，虽然灵气复苏后，为了种族延续山地蛮族选择向草原大君归附，但依旧保持着自己的传统。

　　年轻的山地蛮族会通过独自狩猎一只猛兽——主要是熊、豹之类——作为送给女方的聘礼，如果中意，女家会大方地收下，反之则意味着一次求婚失败。

　　和术氏这次倒也没有意外，那追赶岩羊的勇士里钦定的人选是一望皆知的，正是来自邻近的赫兰氏，与和术同为七大古部之一的大族。

　　当打听到这个消息，乌乐依便心知肚明了，就算那位来自赫兰氏的女婿拿不下岩羊，他和和术姑娘之间的婚姻仍旧不会割断，这场追逐更像是盛典前的造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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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就算是做戏，追逐仍旧是激烈的，那位年轻人更展示了出人意料的悍勇，在围观的客人看来，即使没有伴当保驾护航，岩羊也是他的囊中物。

　　当英俊的草原汉子高举着羊头向主帐这边飞驰而来，乌乐依看着那位待嫁的和术姑娘陡然嫣红的脸颊，微微一笑，或许这的确是一场部落联姻，但兴许也能带来一段两情相悦的姻缘。

　　两日后乌乐依一行人继续出发，由雪嵩河口乘船，横渡潍海，前往厌火城。

　　潍海，身处天拓海峡与霍苓海峡之间，是九州三大内海之一，分别毗邻中州、瀚州、宁州、澜州，是联系九州北陆与东陆的重要海域。

　　在人蛮羽三族关系微妙的时候，谁能掌控潍海的海面局势，谁就能在三族争锋中占领先机；而在人蛮羽关系和睦的时候时，潍海则又成为了黄金海域，来往通商船只川流不息，寄托着每一个商人和水手的黄金梦。

　　潍海与所毗邻的各个州之间，瀚有嵩辽渡，中有毕止港，澜有霍北郡，宁有厌火城。

　　厌火，正是宁州最著名的港口城市，身处宁州西南，勾弋山脉南北纵横，分隔宁瀚两州，山势走向南部之后分为三支，其中东麓延绵向东南，直至尽头处与三寐河的入海口相接，而厌火城，就坐落在这山水相接的翠渚半岛上。

　　之所以会取这名字，是因为掌控宁州的羽人过去是不喜欢用火的。

　　它仿佛永远笼罩在汹涌的海潮带来的灰暗雾气里，是这片孤傲派大陆对外联络的枢纽，也许正因为如此，厌火城并不像其他的羽族城市那么干净、明丽、单纯，它是一个半黑半白的巨人，一个半善半恶的混血儿。

　　厌火城的港口建造在三寐河的入海口，那里被称为洄鲸湾，是一片宁静而美丽的海域。

　　顺着港口口岸向厌火城的城区走去，能感觉地势陡然拔高，花岗岩的城墙筑起了一座坚硬的城市，与依附于树木而建立的城镇相比，厌火更加冷漠和强硬。

　　由巨大的花岗岩分隔开的外围的下城与内围的上城静静屹立在山脊上，连同举目即可眺望到的平缓港湾一起，组成一座富有层次而且风格鲜明的三叠城池。

　　这是一座贸易的城市，也是一座鱼龙混杂的城市。它绝对没有其他羽族城市共有的静谧、端庄和自然气息，烟火和杂乱充斥着这座城市，或者说，至少充斥着这座城市的下城区。

　　阳光再灿烂绚丽，也照不亮厌火下城里那上万条纠缠不清的小巷、歧道、螺蛳路和死胡同，它们共同组成了一只被猫弄乱的线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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