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厌火（2）

　　“这就是，厌火城。”

　　乌乐依站在溯鲸湾的港口，向上仰望，可以看见整座厌火城呈两个相互咬合的半圆形，自高而下地铺展在翠渚半岛指掌状的陡坡上。

　　上城高耸在翠渚坡最高的地方，都用白色整洁的石块砌成，无数白色的高塔矗立在云端，飞檐上悬挂着风铃，一圈白色的城墙在阳光下闪光，仿佛厌火城亮白色的心脏。

　　那是神木园的分支、年木、十姓及城主的府邸，羽皇委派的官员均驻扎在上城区，他们的使命是维系厌火城作为羽族城池的使命，并彰显羽皇与神木园在这座城市的权力。

　　但谁都知道，这座城市的权力核心和真正的主人，从来不在这里。

　　另一半被土黄色的低矮的、歪歪扭扭的房顶覆盖的便是下城区，它们包围着白色的上城，一直俯冲到海里，黑色海水则如同一群群要夺取厌火的骚动匪徒，不断向前汹涌进攻，奋力拍打在青石海堤上。

　　乌乐依打量着码头边停歇的各式船只，有负责运送货物的，有负责观光游客的，川流不息，厌火的故事在她的心底慢慢具现了。

　　鼎鼎大名的影者组织便发迹于这下城区，发迹于这负责装卸货物、支撑运输、建造码头船坞等等的下城区居民中，他们或是无翼民，或是华族，或是蛮族，乃至夸父鲛人。

　　毕竟这些工作不是那些高贵的天空子民愿意承担的，于是就成了下城区居民在这座城市赖以活命的资金来源。

　　经由他们的手，厌火城上城区砌起了高大的围墙，下城区搭建了低矮的窝棚，港口的码头不间断地运转着物资来往，送出宁州珍贵的香料和木材，带来皮毛、金铁和牲口。

　　无论这些东西最终去向哪里，它都必须经过下城人的手。

　　无翼民，是指灵气复苏前，一生都无法展翼的混血羽族，羽族内部等级森严，他们因而饱受欺压，在厌火名声传开后他们开始想尽办法向厌火城聚集，而外族的亡命之徒也愿意选择在这里落脚。

　　脏乱混杂的下城区是一个好的掩护，到达这里的人就会死去，用一个新的身份，避开远方的前尘旧事，重新生活，于是一个全新的、特殊的下城就此形成了。

　　慢慢地，这里成为宁州唯一一座外族人和无翼民居民占大多数的地方。

　　一开始它只是厌火上城的依附、佣工，获得金钱，付出劳力，但很快那些穷苦的、不会再失去更多的人们意识到他们对这座城市的重要性，上城与下城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但那些来自于齐格林的贵族并没有重视，他们有军队，有纵横于天空之上的至羽，下城能做什么呢？

　　但是当下城区的王者出现时，他们很快就明白了，这些人可以做什么。

　　下城区的王不是单独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他是一个群体，在厌火城漫长的历史上，这个群体也许曾依附过某些人，又或者为一个家族服务过，但是他们终究有自己的意志，他们的下城区，就是他们的意志。

　　这群人被称为影者，又称为影子，无处不在，无所不能。如果你在厌火城听说过“我身无形”，那你就能明白他们意味着什么。

　　第一个为厌火下城代言，并对外宣称自己下城之王身份的人，叫做铁问舟，一个并不拥有贵族十姓的羽族，人称铁爷。

　　没有人能确切地说明是铁爷创建了影者这个组织，还是影者这个组织造就了铁爷这个人，在历史的记载上，他们同时出现，缔造了厌火城那个时代的传说。

　　那个时代的影者由厌火下城的居民组成，他们平时是普通的搬运工、砖瓦匠、菜瓜子或者跑堂，五行八作，三教九流，遍布全城。

　　但是夜幕降临，他们在这座无比熟悉的城市中奔走，成为信使、刺客、斥候或者守卫。他们身怀绝技，却从不为自己而展露，他们只为铁爷效命，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们只为自己的厌火下城效命。

　　铁爷之下，设有白影刀与黑影刀，黑影刀管理着所有的影者，白影刀位在黑影刀之上，但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这样的分工颇具影者这个组织本身的特质——你永远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底牌，你看不穿人群中隐藏的黑影的含义，你不是死于锋利的弓箭或者隐藏的刀丝，而仅仅是死于无知，在这座城市里，你看不透与你擦身而过的这个人的身份，那你就危险了。

　　如此数百年过去，厌火的城主更迭，人族的政权和羽族的政权互有争锋，但厌火的下城永远没有改变，它混杂、脏乱、没有希望，却又井然有序、生机勃勃。

　　就这样，厌火影者建立起了自己的权威，与通平佣兵、越西盐商、闵中山鲛人海贼一样，成为一个地域标志性的群体。

　　在东陆前朝灭亡直至雍朝建立之间的两百年多年，一直没有一个稳定的中央政权统治兵戈不息的中瀚宛澜，使得中宛两州的人族在一段时间里居然是以一种类似于羽族的城邦割据的方式存续着的。

　　在这段时间里，影者迅速壮大，很多城市的城主或者小国的国主都会重视处理和下层代言人的影者之间的关系，影者成为了普通民众的庇护神，但他们会很慎重地使用自己的力量，他们依旧保留着隐匿的习惯，有的时候甚至感觉不到一座城市里还有影者这个组织。

　　但是黑影刀和白影刀的传承永远不会断，他们只是用最普通的方式，譬如疏通水路、支撑货运、维持秩序等等来保护自己的城市，并随时等待着危急时刻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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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样，即使是灵气复苏，羽人的天赋实力大增后，厌火下城区的秩序也没有被撼动过。

　　但这样迅速的发展还是会让一些事情偏离轨迹，乱世两百年间，有很多次，一座城市的黑影刀或者白影刀选择了与城主合作，成为其爪牙，这显然违背了影者的宗旨。

　　在两百年间，影者的发展迅速，但影魁同时也更加忙碌，他们奔走四方，化解矛盾。由于影者的宗旨中，在一座城市里，外来的影魁也不得擅自更改本地黑白影刀的决策，所以复杂局势中关系的处理，有时极为微妙。

　　雍朝建成以后，影者组织慢慢恢复稳定，而七影魁也在过去的历练中，能力和权力都进一步上升，由于乱世中影者势力扩张，影魁常常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影者，尤其是影魁，开始更加低调地隐藏自己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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