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一个人的名字是他曾经存在过的最后印证，若是有一天，连这个名字都再无人提起，那他就真的消失了。”
“左右，我也无人在意，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关系？”
夜风打着旋儿吹过屋顶的茅草，哗啦啦作响，如泣如诉，他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与小七彼此相依为命的日子。
那时自己也不过十岁出头，带着小七一路颠沛流离艰难求生，日子过的极苦，不知遭了多少白眼与欺辱，那孩子却始终没折了心性，依然单纯温善，可也是因为这副好心肠，才引狼入室，无辜送了性命。
纵使他将那恶鬼千刀万剐，可那孩子终是回不来了。
多年之后，也不过只余一副小小的骨架，孤单地躺在冰冷的地下。
这世上，从来都是良善之人不得善终，如小七一家，扶弱济贫，乐行好事，最后还不是家破人亡，曝尸荒野。
那时他便知道，什么好人自有好报，全都是世人自欺罢了，唯有投身鬼域，化为厉鬼，才能随心所欲，不再任人鱼肉，而小七这个名字，不过是他努力给自己留下的最后的人性。
他眼中浓墨翻涌，阴沉的似要淬出毒来，整个人如坠森罗鬼殿，鬼气森森，直到一只软软的小手轻轻地搭上了他的胳膊，小姑娘眼中满满都是担心，“你怎么了？”
黑暗中，有光渗了进来。
妙妙方才只觉他周身的气息越来越凛冽，好似放任不管便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想不也想，她便已抓住了他的胳膊。
看清他眼中的阴翳，妙妙顿时内疚不已，觉得是因为自己多嘴，提起了他悲痛的往事，才让他这般失态，“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些的，你若是不想提，我们便不说了，你不要难过好不好？”
“我没有难过，”男人见她眼中满是担心，便知是自己吓到她了，立时便将心中的暴戾之意收得干干净净，故作轻松道：“与你说说也好，好多年都没有人能让我聊聊小七了，我都快忘了，他是什么样子了。”
“真的吗？”妙妙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继续这个话题，他方才的表情，真的很吓人。
“真的，”男人点头，努力放缓心绪，挑了些轻松的话题，“你不是曾经问过我，为什么不喜欢种田，却还是坚持要种吗？”
妙妙点头，她这些日子早就发现，他与其说是在种田，不如说更像是在完成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对于他来说，种的对不对、好不好，都没什么要紧，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种田上，似乎只要是种了，便能交差了一般。
“那是因为，种田是小七最大的梦想，他曾经对我说过，希望将来能找到一个地方，有一片大大的田地，种上满满的粮食，而我，曾经答应过他，要陪他一起种田。”
虽然，这里并不是小七心心念念的如意镇。
魂殿覆灭以后，他端掉了所有的野鬼窟，便又回到了这座满是回忆的云州，却不知自己接下来还能再做什么。
他在小七的坟前坐了三天三夜，终于想到了小七曾经提过的如意镇，那个在他心中，富庶平和，有房住、有田种、还有饭吃，再也不会挨饿，而且也没有坏蛋会欺负人的世外桃源。
所以，他挖开了小七的坟，将那副小小的骨架仔细地包好负在身上，带着他开始四处打听寻找那传说中的如意镇。
曾经，他并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般美好的地方，而现在，他却希望真的有如意镇，能让他带着小七实现曾经的梦想，也给小七寻好最后的安身之处。
他相信，小七会很愿意葬在那个地方的。
他按着小七当年说的只言片语，四处寻找，却还真的被他查出了关于如意镇的只言片语，也找到了那处所在。
只是，他在到达那处山门时便再也无法寸进。
不过是片寻常的山地，却满是奇门遁甲的机关术，将他牢牢挡在了山门之外，拦人的，还有两名守关之人，对他道，“如意镇只渡有缘人，而阁下却并非那个有缘人。”
语气温和，拒绝之意却不容商量。
他本想硬闯，也有信心那两人绝对拦不住他，最终他却在对方戒备的眼神中，转身离开了。
魂三那人说的没错，他早已一脚踏入了无间地狱，便不该再妄想为人，纵使魂殿早已灰飞烟灭，可他身上的血腥却再也洗不干净了。
又何必脏了那处地界。
后来，他便寻到了这里，一直隐居到现在。
“你知道吗，你和小七很像！”
妙妙闻言，好奇道：“很像？哪里像？是长的像吗？”
男人含笑，“你们俩个都特别爱吃包子！”
妙妙……
她的小脸瞬间垮了，这叫什么像嘛！
她连声抗议道：“我才没有特别爱吃包子！”她嚷完，便想起了自己这些日子吃掉的那一个个白胖包子，不免有些心虚，只能死撑到底，顺便甩锅，“明明是你一直塞给我的！”
“还有，我又没有每次都吃三个包子！”
男人在小丫头的阵阵抗议声中驱散了眼中最后一点阴翳，偏头瞧着仍忿忿不平鼓着小脸的妙妙，唇角勾起，是真的像。
这丫头的眼睛和小七一样，都是大大的猫眼，单纯天真，没有一丝的尘埃，生气时像，委屈时更像，这才让他在云州城外没有狠心扔下她离开。
眼睛像，性子更像，一看便是在家人细心呵护中长起来的孩子，心善又天真，在他们眼中，只当天下都是好人，也总是能轻易的相信别人。
也正是因为这份天真，让他动了恻隐之心，才捡回了这个小丫头。
曾经的他，没有能力护好那个孩子，如今，他自有信心，能护这丫头周全。
只是，他没想到，本是一时兴起随手施救，现如今，相处日久，自己却不知何时，全部的心思都搭在了这丫头身上。
只是，这份心思，他甘之如饴。
妙妙忿忿地抱怨了良久，才发现这人根本没有在认真地听她说话，顿时泄了气，自暴自弃道：“难不成除了吃，就没别的了吗？”
“嗯……你们都能一口气吃掉三个包子！算吗？”
只可惜后来，直到小七死，自己也没能让他好好吃上一顿包子……
妙妙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低落，有些无措，心口也有些难过。
虽然与小七只是萍水相逢，相处的时间都不到一个月，可妙妙就是觉得，在他身边很是安心，一直以来，在家人面前，她都在努力做一个乖巧听话、不让他们操心的孩子，早早便学会了藏起所有的感受与情绪，只将开心乐观的一面留给他们。
可在小七面前，她可以哭、可以喊痛、可以娇气，以往那些被藏的好好的情绪，在他面前，总是会不设防地溜出来，这种感觉，有些慌……也有些欣喜。
所以，此时见他这般低落与消沉，她的心也闷闷的，只想做些什么让他开心起来。
未几，小姑娘眼前一亮，“小七，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她摇晃着男人结实的胳膊，认真道：“你不是没人在意，最起码，我在乎，死去的小七肯定也在乎，所以，你应该有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她双眼亮闪闪的，比星光还要炫目，此时在漫天星辰之下粉雕玉琢的小脸闪着微光，让小七觉得说不出的好看，此时无论她说的是什么，他也只能乖乖的点头。
妙妙见他应了，脸上绽出大大的笑花，眉眼弯弯，“那……我要好好想想，给你起一个最好的名字！”
“好，你慢慢想，”小七直立起身，看了看天上的月影，估计着妙妙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便伸手扶起还在苦思冥想的小姑娘，“我们该下去了。”
“好。”妙妙乖乖点头，任他托着自己爬下了屋顶，直到快要进门时，她的视线再次划过那个小小的坟茔，突然有了主意，连忙扯住小七的的衣袖，“我想到了！”
“萧启！”
“你以后就叫萧启好不好？！”
萧……吗？小七有些诧异的转回头，看着妙妙。
“你既然不知道家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那……你便同我一般姓萧好不好？我的家人自然也就是你的家人了！我家里有好多好多人的。”
妙妙简直佩服死自己的聪明劲，小七说他没有家人，没有名字，那她便给他一山庄的家人，一个堂堂正正的姓氏。
“姓萧名启，启与七同音，而且又有启始之意，我希望，你能像这个新名字一样，有个新的开始！”妙妙兴奋地摇着小七的衣袖，“两全其美，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男人喉咙滚动了几下，张了张嘴，却几次都没有发出声音，良才，才有些暗哑地出声：“谢谢你！”
不为名字，只为她待自己的这份心意。
“你同意了？太好啦！”
“那以后你就叫萧启啦！”
“我叫你阿启好不好？”
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雀跃地说个不停。
小七，不，萧启只噙着淡淡的笑意，眼神柔和似水，专心扶着只顾说话的妙妙进了屋内。
“随你，想叫什么都可以，不过现在，你该休息了。”
“咦，阿启，我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还睡啊？”
“你不想睡？”
“不想！”
“那再喝些鸡汤吧！”
“……我睡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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