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148章
妙妙与萧启赶到文氏墓园时，已近正午，炽热的阳光穿林而过，却照不进满园的幽森，徒留一地寥落，只有他们踩在积叶上的沙沙声。
这一大片土地早被朝廷划为私属，明令禁入，因此墓园终年人迹罕至，只除了每年文家祭日的时候。
那一天，皇帝的车队会浩浩荡荡的来，一番不知真情假意的或嚎啕或抽泣或掩面后，那群人便会再乌泱泱的走个干净。
“阿启，你说人死后，还会有知觉吗？”
再一次走在墓园中，妙妙的心中除了难过，还有无尽的悲凉。
金雕已经传信回如意山庄，想必此时家里已经收到了，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可想而知。
这么多年了，外祖一家连死后的清净都没能保住，被皇帝利用的干干净净。
身为后人，却毫不知情，妙妙只觉愧疚难当，还有，娘亲若是知晓自己的父母亲人，在这污秽之地埋葬了十八年，只怕心都要碎了。
“外祖他们若是泉下有知，会不会怪我们，怪我们没有早些发现，没有早些来接他们？”
萧启伸手握住妙妙捏紧的拳头，“不会的，现在也不晚。”
他这一生，从未有过家人，仅有的温暖是小七一家给的，不是亲人却也胜似亲人。
小七孤零零被埋在苦寒荒寂的野地里那么多年才等到他回去，但他相信，小七若是有灵，定然也不会怪他的。
亲人之间，是不会互相怪罪的。
此时墓园中匆匆走出几名青衣汉子，妙妙眨去睫上的泪花，已然认出，那是如意山庄的人，打头的正是爹爹的徒弟。
“如空师兄？”
妙妙有些诧异，连忙拉着萧启迎了上去。
“如空师兄，你什么时候下山的？”
妙妙是知道小哥带了不少弟子进京，但没想到连如空师兄也来了，他平日都是跟在爹爹身边的，非有大事从不远离。
什么时候……当然是小祖宗你刚下山的时候！
杜如空苦笑，当初他奉师命暗中保护下山游历的小师妹，哪知道刚到云州便将她弄丢了，那些日子他就差把地皮都翻下三尺，也没将人找到。
后来妙妙传信说是受了伤，与人接伴进京。他与萧澄便带着人一路沿着进京的方向追赶，这一追便追到了平安京，却连妙妙的影子都没摸到。
提心吊胆一个多月，才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妙妙。
若是再等不到，他只怕要跪在师门前以死谢罪了。
“没多久，刚到、刚到……”
杜如空高大的身子再配上一脸的憨笑，瞧起来甚是憨厚老实，完全看不出他练的是威猛霸道的武功路子，更没了平日与师兄弟们切磋时的狂放勇猛。
他是萧长空最小的弟子，也是性子最好的一个，自小刚见妙妙时连话都不敢说，熟了之后每每也只是呐呐地叫声小师妹后便跑，腼腆的不得了。
也正因如此，萧长空父子才选定了他来暗中保护妙妙，换别人他们不放心，生怕自家宝贝被狼叼了去。
只可惜妙妙刚一下山，便被最狠最凶的野狼扒拉到了自己窝里……
“阿澄与林奚他们在那边，我带你们过去。”
杜如空领着妙妙两人向墓园深处走去，边介绍这里的情况边偷偷看了一眼传说中的萧启，一望之下，他不由怔了怔。
这人身上杀气好重！
他与萧澄关系极好，这段时间没少听萧澄提起萧启，知他身手奇佳，毕竟能把萧澄打服的人可不多，如今一看，果然深不可测。
普通百姓遇到习武之人，会觉得有一种压迫感，因为寻常武人周身气息与普通人完全不同，实因内力无法收放自如之故，所难免外溢有迫人之感，可萧启，普通人一眼望去，或许只会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冷淡。
只有习武之人才能察觉到萧启身上那重重的危险气息，那是只有见过血的人才有的直觉，对杀气的直觉！
杜如空暗自吸了口凉气，小师妹这是捡了个什么煞星回来？
若是师父瞧见了……这场面，想想都刺激！
“如空师兄，你们这些日子都住在哪啊，我怎么没在兰苑见到你们？”
妙妙一路走过，瞧见了好些眼熟的人，想来都是庄内的弟子，她是知道京中有家里的人手，但委实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他们藏的可真够隐秘的。
杜如空被妙妙的问话拉回神智，挠了挠头：“京里人多眼杂，我们便一直留在城外的庄子上，阿澄许是忘了和你提。”
事实上，他们这些人一半是要暗中护送妙妙进京的人，还有一半是萧澄带下山寻找妙妙的人，最后两伙并一伙，足足近百人手，兰苑哪里住得下。
再者这么多人同时入城，只怕太招人眼，所以他便带着庄上弟子住到了城外，如意山庄在平安京也有一处产业，就在城外，面积颇大的庄子，地方也清净。
那里本是为着萧家进京祭扫时能有个落脚的地方置办的，一直有专人看守照料，生活起居一应事物俱全，如今正好可供他们暂住。
本以为此次下山除了搞丢小师妹外一无所成，不想竟撞上了魂殿复燃这等大事，前些日子闲得满山追野兔打野鸡的弟子们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跟着萧澄上山下河，折腾的云山日日不得安宁。
尤其听说如今还牵扯上了朝廷，这百十来人更是摩拳擦掌，斗志高涨，让杜如空颇有几分头疼，就怕他们跟着萧澄胡闹起来不好控制。
文氏墓园的西南角，直接与山体相连，山壁下是一片嶙峋的碑林，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这片偏僻的角落，连坟茔也比正中间那十几座高大气派的主墓小上许多，只有简单的坟头和质朴的石碑。
连名字都没有的石碑……
这是当年文府下人的坟地。
文家当年遇难者共计一百三十七口，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府中的下人。
事后收敛遗体时，因文家已无活口，除了文家人和几个有名有姓的管家，剩下的那些尸体早已无人知晓姓甚名谁，只能依着穿着确认是府中之人而葬在了此处。
没有姓名，只有碑上的忠仆二字，代表了他们曾经的存在，十八年来，再无人问津。
即使皇家每年例行的祭拜，也根本不会光临这处小小的角落。
谁又能想到，就在碑林后的一处隐秘石壁中，竟会藏着一处暗门，直通墓园下的地宫！
“那日阿澄带着我们追到这里，寻踪蛊没了方向，我们便知这里有问题，只是却一直找不到机关。”
杜如空示意妙妙注意脚下幽暗的石阶，引着她徐徐向下，“幸好有那位三七姑娘指出这道暗门所在，否则只怕我们此时还在园中打转。”
如意山庄中只有二师伯门下弟子通晓奇门之术，但都是性子孤僻之人，只喜欢窝在山上研究那些机关秘术，极少下山，因此此次随行的弟子中并无善于此道之人。
这里怎么说也是师母家人的安息之地，他们又不能破坏，因此明知下面就是地宫，他们也不得其门而入，只能一点一点小心搜寻。
若不是有三七，还不晓得要找到什么时候。
墓园里的这处地宫入口，远比妙妙掉落的那处地道要精细很多，俱是用青石打造，石梯规整，两壁每隔数丈便设有灯龛，将原本不见天日的秘道照的灯火通明，可见当初修建时费了不少心思。
连出口都是一处精巧的石室，内中陈设布置样样俱全，再推门出去，竟是一处宽敞的大厅，转过几个弯，妙妙才看出了当时自己进来时的那条长长的石廊。
此时的地宫中，除了如意山庄的弟子，早已没有魂殿的人。
当时妙妙与三七被魂殿发现，追击她们的人在七杀下折损了大半，其余都死在了盛怒的萧启手中。
其余留在地宫中的人手也没逃过如意山庄弟子的围捕，被尽数擒获，最后，都被萧启拆了骨头，挂在了平安京的四门上。
杜如空说得小心翼翼，生怕内容太过血腥吓到了娇柔体弱的小师妹，不想妙妙却面色如常，完全没有半分惊骇之感，反倒还夸起了身旁一直沉默的男人。
“阿启，你好厉害，我都晕了你还能找到魂殿的地宫！”
小师妹，地宫是我们沿着一路的痕迹反追回去才找到的……
杜如空无语，萧启当时杀完人抱着昏迷不醒的妙妙就走了，根本没有管什么地宫不地宫的事。
他干巴巴的笑了笑，没有出声提醒，只又往旁边闪了闪，庄子上的师姐师妹们曾经非常亲切友好的“教育”过他。
做人呢，要懂得知情识趣。
打扰别人恩爱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杜师兄，二公子找你过去！”
一个小弟子远远从石廊外跑来，隔着一段距离便扬声唤杜如空，面上的神色明显有些不对，杜如空一愣，“出什么事了？”
“下面发现了一间密室，”那小弟子喘匀了一口气，急急道：“林师兄说，那里肯定藏过人，而且看痕迹，应该是最近才被带走的！”
“他怀疑，在我们之后，还有人进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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