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147章
文府罹难那晚，京中各高门皆有所察，但当时人人自危，和文府交好的几个府上也皆有骚乱发生，根本无暇他顾。
那时叛军里应外合攻破了两处城门，在平安京中四处烧杀抢掠，城门下的尸体堆得几乎比人都要高，京中守卫全数被调去守卫宫城，纵有心也无力施救。
直到三日后平叛的援军赶到，收拢皇城军、禁军残部，这才成功将叛军弹压下去，夺回了皇城的控制权。
而那时，文府的残肢遗骸都已经腐烂大半，几乎连一个全乎的尸体都找不全。
只有事变当晚，死在东宫之中的文太傅的遗体，倒还算体面周全。
因京中各处死难者甚众，皇城军也只能将文府众人的遗骨草草收敛后，暂时存放于城外的朝云寺中。
当时的景德帝尚是太子，事变之后，荣王被擒，帝后又惊又怒之下双双病倒，太子主理朝政，他不但亲去朝云寺迎回文家人的棺木，还特令礼部于云山脚下修建墓园，以期妥善安置文府众人的身后事。
文氏的墓园规模宏大，直到太子登基后一年，才修建完成，新皇不顾天子之尊，率宗室重臣扶灵出城，可谓极尽哀荣。
至今仍有人为景德帝的仁义之举赞不绝口，时不时便要赋诗撰文歌颂一番。
如今看来，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我倒要去问问狗皇帝，文家到底哪里对不起他，满门屠尽还不够，人死了都要被榨干最后一丝骨头渣！”
萧澄满心怨愤，言语间显然已经认定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定是景德帝无疑。
除了一国之君，谁能在文氏的墓园下动这种手脚。
而且文府已然灭门，唯一逃出的文茵那时也是生死未卜，自然再无后人祭扫，他只需以不打扰文氏安息的名义封锁住那片区域，就是魂殿余孽最佳的藏匿地点。
想必从一开始，景德帝便谋算好了这一切！
萧澄只恨林奚阻拦，否则他此时已冲进宫墙，新仇旧恨与狗皇帝算个清楚。
妙妙小脸煞白，眼圈却红得惊人，扣着椅把的指尖早已没了血色，半晌才哑声道：“小哥，我同你一起去！”
十八年来，娘亲对已逝亲人的思念从未有一日消退，最初的几年因为身子孱弱，只能由哥哥们进京祭扫，这几年虽然有所好转，可心结难解，始终不愿再踏进这伤心地。
爹爹曾经提议，将外祖一家的遗骨迁至如意山庄，可娘亲却拒绝了。
她说，外祖父一生为朝廷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毕生所愿唯有海清河晏天下长安，就让他留在平安京，守着他心心念念的百姓江山，如此也可含笑九泉了。
而家人，就是要守在一处，才算安息。
所以这些年，纵隔千里，他们也不曾起过迁坟的心思，却不想，竟是将亲人们留在了那般污秽之地！
是初入京城时，妙妙便亲见过那些所谓的皇子皇孙对文家那副虚伪的嘴脸，早就不愿再将外祖一家留在这冰冷的皇城。
无论景德帝在魂殿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身为后人，她都要代外祖一家向他讨回公道！
只是……
“林奚哥哥，你便只当不知，我与小哥去便是了！”
话已说开，妙妙也知林奚夹在中间分外难堪，一边是血脉相连的亲父，一边是朝夕相处的他们，他无论站在哪一方都不合适。
与其左右为难，不如两不相帮。
林奚闻言，脸色微白：“妙妙，你也觉得，我拦着阿澄，是为了帮那人？”
他从未有一刻像如今这般痛恨身上的血脉，偏偏这却是他斩不去的牵连，他甚至不敢去想，他那个所谓的父亲究竟在暗处做下了多少恶，如果可能，他宁肯没有这个父亲，也不愿看到阿澄与妙妙对他失望疏远。
“自然不是！”妙妙飞快的否认道：“林奚哥哥，我知道你拦着小哥，是怕他有危险。”
“小哥也不会怪你的，对吧？”
妙妙扯了扯萧澄的衣袖，示意他赶紧出声。
只是萧澄还在气林奚拦他，气哼哼的撇开了脸：“不阻我，就还是兄弟！”
林奚此时终于有机会把拦他的原因说清楚，“阿澄，宫城中禁军足有三千，宫外还有五千皇城军，再加上城外驻军，可调动的兵力少说也有三万人，以你的身手，闯宫自然不难，但你也不想想，一旦惊动这些兵马，你到时候如何脱身？”
“况且妙妙也在这，纵有萧启护着，她又如何能轻松出城？”
“还有，你若真杀了那人，朝廷必然全力缉凶，平安京距如意山庄千里之遥，这么多道关口，她又如何得脱？”
“你一时冲动倒是出了气，却将妙妙和自己陷于危险之地，又如何对得起父母兄弟？”
萧澄被这一连串的质问怼的哑口无声，为外祖家报仇同妹妹的安危比起来，孰轻孰重，他想都不用想也会选妹妹。
林奚见他终于听了进去，才放缓声音：“我知你是为文家报仇心切，我同那人……”
他停顿了下，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继续道：“你疑心我，我无话可说，等一切事了，我自会回如意山庄向萧伯母请罪，但现在，我必须先保证你们的安全。”
林奚心中悲凉，若那人真是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只怕如意山庄，他再也回不去了。
即便萧伯伯夫妇不怪罪，他也没脸回去。
“阿澄，妙妙，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但此时确实不是进宫的时候，”
见萧澄的眉毛又竖了起来，林奚抬手止住两人的话头，继续道：“你们信我，待到时机成熟，我同你们一起进宫！”
萧澄却不干了，“他是他，你是你，他做的恶事和你有个毛关系！”
“我就是气你非要拦我，再说了，要讨债也是我们去，你个当儿子的还真能去打老子不成？”
萧澄从始至终，都没有把林奚看成是皇家的一份子，哪怕怒极，也没有把文家之事怪罪到林奚身上过，自然听不得他如此自苦。
林奚勉强勾起唇角，只要他们信他，那便够了。
“我是如意山庄的人，文家的仇自然也有我的一份！”
一连几日，妙妙都未再见过林奚，连小哥萧澄都没了踪影，两人打了那么惊天动地的一架，转天就和没事人一样，双双离开，只留她在兰苑日日悬心。
她挂心文家墓园的事，索性跑去找三七，想同她打听一下那墓园下地宫的情况，不料到了那院子，却扑了个空。
门口的侍卫说三七被林奚带出去了，妙妙转念一想，便有了答案。
“阿启，我们去墓园。”
三七是目前除了布仇以外，对地宫最为了解之人，也是唯一活着的人。
布仇被抓来这些日子，一直闭口不言，如今听说也只剩一口气还在，愣是半个字都未吐出来，小哥他们想从地宫中挖出更多秘密，也只能靠三七了。
想必他们此时，肯定是在外祖家墓园附近搜寻更多的线索，她此时前去，说不定还能帮上些忙。
萧启向来对她言听计从，自然不会反对，说话间两人便出了兰苑，向城外赶去。
出了兰苑，妙妙突然发现，不过短短几日，平安京中的气氛却是截然不同，街面上寂寥了许多，少少的行人也都行色匆匆，满面戒慎，连往常林立的摊贩散铺都少了许多。
尤其是出城的时候，她明显能察觉到，无论是巡逻的皇城军，还是站在城门口的守卫，看向她与萧启的表情都是又惊又惧，活像他们两个下一秒便会当街吃人一般。
“阿启，你觉不觉得，他们一直在盯着我们？”
妙妙有些紧张，佯装镇定的凑近萧启，小小声道：“会不会是皇帝在打什么坏主意？”
萧启冷厉的眼神一扫，顿时让那些暗中窥探的目光齐刷刷移开了，“无事，不过是因为奉天门的事，他们害怕罢了。”
说到奉天门，妙妙更紧张了，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阿启，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你将那个布公公挂在奉天门上好几日，可皇帝却只当没看见……”
“他真的没有过任何反应吗？”
虽然在妙妙看来，皇帝一家子都是虚情假意欺软怕硬的大坏蛋，但皇家可是最要面子的，那布仇又是大内总管，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人，没道理阿启那般挑衅，宫里居然连个声都不吭！
事出反常必有妖异！
景德帝要么是心虚，要么便是在搞鬼！
萧启：“一切如常，毫无异动。”
他暗中进宫探过，景德帝每日皆专心处理政务，整个宫城内没人提及布仇的事，仿佛挂在奉天城门上的不是皇帝面前的第一红人，而是一摊烂肉。
一摊无人问津的烂肉。
妙妙厌恶的皱眉：“亏心事做多了，脸皮都比旁人厚！”
地宫最深层，林奚皱着眉头站在一处满是污垢的石室前，打量着这处狭窄的空间，虽然只是站在门口，可还是无法远离那扑面而来的恶臭，他的目光在墙壁上的四条腕粗的铁链上打量了半响，方开口问三七。
“这里……关过什么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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