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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势均力敌


换好睡衣躺在床上,舌头在口腔里打了结,紧张致使说话有点结巴,我学着季母喊她的样子,迟疑着开口:“夏、夏夏……”

        “嗯?”她扭头看我。

        “苏远程……”我一时不知道该怎样跟她开口。

        季夏皱了眉头,我有些紧张,噤声不语。

        她有些无奈地看着我,嘴角扯上去,有些哭笑不得:“我就知道,小秘密被你发现了。”她笑着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你啊你,就是憋不住事!”

        少女季夏躺在我的身边,灯光熄灭,她的眼睛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她说:“阿朽啊,我从前都觉得男孩子脏兮兮地,喜欢奔跑玩篮球,聒噪话多,可他,是不同的。”

        不同的苏远程在季夏眼睛里已经被懵懂情动加成了,她仰头看着他,就觉得他哪儿都是好的。

        “阿朽,你认识他吧?”

        “嗯,以前一个学校的。”

        “咦!阿朽你给我说说他吧。”她握住我的手,有些不好意思,“没敢在学校找人打听,只知道他的名字,画画很棒,其他一概不知了。”

        声音里带着些微甜意,浓浓得抑制不住,我心下一颤,开口相对客观地评价他。

        “性格有些内向,不爱说话。”

        “他性子是沉稳了些……”

        “在班里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没什么爱好。”

        “嗯,寡淡内敛了些……”

        “但是,学习一直很不错!”

        “对呀对呀……”

        “……”

        “……”

        “是是是,很好,都很好!”我不由地笑出声来取笑她。

        季夏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笑着冲我挥挥拳头,骂道:“阿朽,你怎么这么讨厌!”

        “阿朽,你再给我讲讲吧。”

        我在黑暗里冲她点点头,开始讲苏远程小学那为数不多的糗事和闹出的笑话。

        季夏乐不可支。

        直到轻微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响起来,我轻轻唤了她一声,没人应我的声,季夏睡着了,可我却怎么都无法入睡了。

        随口一说的谎言,此刻开始在脑子里乱窜,我并没有和母亲说今晚不会回去。

        她此刻回家了吗?会被发现吗?明天回家以后要怎么办?带着满脑的忧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沉沉睡去。

        其实,担心都是多余的。母亲并不知道我没有回家,她依旧深夜醉酒回家,第二天睡到很晚才醒,我回家打开门的时候,母亲正在客厅倒水喝,看也没看我一眼,我低头走进卧室里,一会儿就听见高跟鞋打击地面的声音“嗒哒嗒哒”得响起来,门“吱呀”一声响起来,然后“啪”得一声关上。

        外面安静了。

        我松了一口气,却莫名其妙地觉得难受。心酸漫上心头,对比之下,更觉委屈。季夏有人艳羡的母亲,优越的家境。我的母亲哪怕只有季夏妈妈十分之一的温柔,我也能满足啊。

        脚上穿的鞋子是我一贯不穿的粉色,那团粉色在视线中已经模糊起来。

        清晨醒来的时候,季母已经做好了早餐,坐在桌旁喝热牛奶的时候。季母出声道:“早上起来,想给你们俩擦一下鞋子……”

        被发现了!捏着玻璃杯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那双脏兮兮的球鞋以及鞋底的洞都被看见了吧。

        人生第一次体会到,“无地自容”是什么感觉。

        “玄关鞋柜上不知道谁放了瓶墨水,没有拧紧盖子,全洒在你俩鞋上了。”季母的眼睛里有浓浓的不好意思和抱歉。

        “没、没事。”

        季母拿出来一双新球鞋,有些歉意地说:“我看夏夏同学的脚比我们家夏夏小一些。正好,夏夏以前买了一双,有点小就一直搁置着。扔掉有些可惜,也不知道该给谁。就当赔礼道歉了,夏夏同学你先凑活着穿吧。”

        “刚好合适的话就帮大忙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处理。”

        十足的客套话,理由和借口也找得并不高明,但是,妥帖到让人心无负担。

        试了试,刚好合适,抬头看着季母。

        和季夏一样漂亮的眼睛,里面没有恶意和同情,只有歉疚和拜托。

        找不到可以拒绝的理由,便点头收下了。

        季夏还在嘟囔埋怨:“妈妈,你真是的,那么粗心!帮倒忙!”

        季母连连道歉:“是妈妈错了。”

        出门的时候,季母递过来一个袋子,装着鞋盒,温柔地开口:“装着你的旧鞋,真是不好意思啊。”

        真温柔啊。

        好到让人心生羡慕,温柔到让人嫉妒。

        咬着唇,把鞋脱下来,连同旧鞋一起,扔进垃圾桶里。

        连同那份心意。

        自卑作祟,心意太过炽热,烫伤了手,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越是重视,越是在意,越是没办法接受来自对方的一点点同情。深怕,自此以后,永远站在不同的高度。

        唯独来自你,来自你的世界的善意,像一把刺刀,难以拥抱入怀。

        12月,学校报送市里的129晚会节目,除了一个合唱,还有一个钢琴伴奏独舞。

        季夏的独舞和苏远程的钢琴伴奏,作为晚会开幕热场的活动。

        我这才明白,季夏突然改变主意的缘由——苏远程。

        台上正在彩排,季夏走了一下场,配合苏远程串了一下音乐。

        晚会导演安排季夏和苏远程最后给领导献花,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导演身旁,听导演安排。

        真真是才子佳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赏心悦目。

        季夏的脸认认真真地绷起来,盯着导演的嘴巴,眼神却一个劲儿地偷瞄。

        结束下台的时候,我递给她衣服,调侃她:“刚刚距离那么近,有搭讪吗?”

        季夏掐了一下我的腰,威胁我:“你这样,我就不理你啦!”

        “好好好,怕了你啦!”

        苏远程确实长得白净,可是性格并不讨喜,有才华有相貌的男子在s中不算少见,一抓一大把,他又有哪里异于常人叫季夏给看上了?

        好奇心使然,我转头问还在看着台上苏远程的季夏:“夏夏,你喜欢他哪里啊?”

        季夏羞红了脸:“就、就是喜欢啊。长相,性格、声音……他哪里我都喜欢。“

        仙女脱下仙女衣,仙女换上粗布衫,仙女坠入爱情海,仙女不再是仙女。

        仙女成了凡人。

        “你变了……”

        “啊?”

        “夏夏,你从高冷女神变成邻家小妹了!爱情的力量啊!”

        “你讨厌!”季夏红着脸,捶打我。

        一番笑闹,季夏有些乏了,支着脸问我:“阿朽,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愣住,半晌回答她:“有,有啊!”

        “咦~阿朽你隐藏得太深了!是谁是谁?”她同那些青春期的普通女生一样,这样八卦。

        随口又扯了一个谎:“也、也是三班的。”

        季夏睁圆眼睛,狐狸一般的笑容:“没想到啊没想到……”

        隔天的晚会非常成功,季夏身穿青灰色红军军装,长发变成两个麻花辫垂在胸前,舞蹈柔韧有力,与苏远程的钢琴配合的很好。故事背景是红军长征走泥潭,季夏柔软的身躯和极有力量的舞步将战地女红军的柔软坚韧表现得淋漓尽致。

        舞毕,掌声雷动,季夏一战成名,台上独舞的照片上了校报。

        一时间,风头无二。

        可是,季夏开心不起来。

        舞蹈结束的时候,季夏拿出来提前准备好的饮料打算递给苏远程,顺道感谢一下他的伴奏,再称赞几句。

        她在洗手间练习了好几遍,用若无其事的表情,听起来温柔礼貌的声音。把喜欢和紧张努力藏起来,深怕让人瞧出来什么,对着镜子默默鼓励自己几声:“加油。”

        走进休息室的时候,苏远程却走了。

        季夏有些着急,捏着饮料瓶子追出去。

        会展中心的楼道拐角,远远看见苏远程正站在那里,季夏心下一喜,正准备走近开口唤他一声。

        眼睛捕捉到一抹白,个子小小的一个小姑娘,拉着苏远程的衣袖,递给他水。

        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苏远程笑得很开心,揉了揉女孩的头顶,接过水喝起来。

        季夏有些愣神,猜测着女孩与他的关系。

        直到苏远程转身返回休息室,从拐角走过来。

        季夏停下的脚步,不得不立马迈开,迎面碰上苏远程。

        对方冲她微笑点头示意问好。季夏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冷着一张脸,不动声色不做回应,头不转眼不偏,直直与他擦肩而过。

        过了拐角,女孩早已经走了。季夏闪身入拐角,靠在墙面上,拧开盖子,小口小口吞咽着饮料。

        有些甜,没有其他味道。往日最爱的草莓味,此刻有些甜的发腻,腻得她胃有些不适。

        掐着时间差不多,季夏慢吞吞地走回休息室。

        待会儿,还要和苏远程一起献花。

        季夏本想留一张照片,和苏远程的合照,她想她应该笑得灿烂点。可是眼下,她已经笑不出来了。

        苦涩占据心头。连绵不绝。

        她知晓,盈满心脏的重物垂坠感,名为失落。

        ——要费这样大的力气才敢开口说喜欢一个人。

        129结束以后,大出风头的季夏多了很多仰慕者,每天收到许多零食和情书,也总有人跑来教室门口深谙神龟之道,拔脖只为一睹芳容。

        那些零食,毫不意外,进了我的肚子,为此,我脸上胖了一些。情书一开始季夏还去挑挑错别字,后来就懒得看,让我留意下名字,然后就置之不理。

        除此之外,日子过得很平静。

        2004年快要结束之际,北方迎来冬天第一场雪,大雪飘飘扬扬洒了整个世界。季夏不再耿耿于怀于那个陌生的女孩与苏远程之间的关系,而是孜孜不倦地开始用功。

        十二月的月考结果出来以后,全班的数学成绩都惨不忍睹,听说用了省会城市一所王牌中学的模拟题,数学题出奇的变态。

        可这种变态的题也有人成绩出尘而上,且总是有人的。

        数学老师在讲台上一个一个地念名字和成绩让同学上台领卷子,好像老师们都独爱这种方式,如同行刑,要先划分个等级,优秀的一个等级,及格线以上优秀未满的一个等级,不及格的再一个等级,或者又全凭爱好,划几个区间。

        要么先念不及格的,让下面一群人心惊胆战惴惴不安,直到不及格的都念完了,大家才抒一口气,然后剩下的人中又继续心惊胆战惴惴不安。要么先念成绩不错的那拨,惹的底下的人捏一把小汗,安坐椅上等得心痒痒。

        反正总能让这群从人群中选□□的初来乍到的好苗子们,心焦难耐。

        数学老师念到季夏的时候,顿了一顿,才开口:“112分。”

        教室里响起来一串低低的“哇”声。

        数学老师看起来心情不错,把试卷递给季夏,顺带小小地表扬一句:“成绩虽然不高,但是有进步,还要继续加油啊。”

        这称赞已经是被压得很低了,虽说是150分制的题目,但这超乎平常的难度,加之数学原本就是季夏所有科目里的低谷。在季夏所在的次重点班里,112分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上120分的也才寥寥几人。

        季夏点点头,回了一句:“我知道的,谢谢老师。”然后拿着卷子回到座位。

        季夏并没有仔细看自己卷子上的错题,丢在一边开始安静地发呆。

        用她的话来说,这个成绩一点都不意外,10月的月考结束以后,她牺牲了很长的课外时间去补习,11月的月考成绩让数学老师那个老妖婆才稍稍满意,愿意放她一马。

        怎么说,12月的月考成绩也要堵的老妖婆完全没话说才行啊!

        至于错误,季夏很直白地表示,只要写上去的基本都对,没把握的题她都空出来了,算算成绩也就110左右了。

        季夏调皮地眨眨眼睛:“我啊,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数学卷子依次全部发放完毕以后,照常总结大会开始。

        “你们这种学生啊,我见得多了,一个个心高气傲,觉得进了s中你们就是优秀的啦?以为自己半只脚踏进重点高中的大门就已经可以高枕无忧啦?要我说就该多考考这种程度的题,挫挫你们的锐气,别一个个眼睛都长到脑袋上去了!要知道,还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比你们聪明还懂事的孩子一抓一大把……”

        季夏撇撇嘴,不以为然,在纸上“唰唰”写了一串,悄悄把本子推过来:“这不废话嘛!眼睛不长在脑袋上,难不成还想长在屁股上嘛?”

        我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来。

        老妖婆一记眼球扔过来:“笑什么笑,看看你那丢脸的成绩,还有脸笑?”

        我和季夏低头没吭声。老妖婆继续她的演讲:“这题难吗?”

        “难……”底下传来异口同声的拖长的回应。

        老妖婆拿着教棍“叭叭”地敲着讲桌:“难什么难!这题,要我说,不难!”

        “人家3班的苏远程同学,可是拿了148的高分,那两分还是因为最后一道大题步骤不够完善才扣的!”

        语音刚落,底下沸腾起来——“天,这人变态吧!”,“这样的破题,怎么会有人能考这么高!”

        看着底下好苗子们的军心一片动摇,台上的老师非常满意,身为老师的权威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敲了敲黑板,让底下人安静。

        继续心满意足地打压:“考试是考大家所有人,又不是只考你们,同样的水平线,同样的教学进程,我也没藏着掖着给你们少讲了些什么,人家能考那么好,怎么你们就只能拿这么可怜兮兮的一点儿分?”

        “都是因为你们太浮躁,态度不认真!”盖棺定论,老妖婆最后下结论。

        苏远程啊……

        我眼珠子悄悄地转向季夏那边,果然啊,季夏已经愣住了。

        愣住的季夏低头皱眉拿过来放在一边的卷子,摊开,视线停留在最后一道大题上。

        那道题,她只是粗略扫了一下题干就觉得颇为棘手,尝试做了第一问就停手不愿再往下做。

        那个人,居然做完了吗?而且,做出了正确解答,只是步骤有些问题。

        季夏多年的优越感颤动了一下,对于数学的热情被彻底点燃了起来,似乎是一种一定要势均力敌的挑战。

        能够入她眼中的男孩子,她不允许自己比对方差,一定,一定要能并肩而立,并驾齐驱。

        相貌,才华,以及功课。

        眼下,季夏已经明了,自己与他在功课这一块儿的差距。

        她要把这点差距缩到最短,然后,逼迫他转头看到自己。

        一连很多天,季夏陷入了和数学题血拼的泥潭里,且一去不回头,和各种解题套路玩得不亦说乎。

        各种难题的血拼让我看得极为动容,嘴角颤动很想拉拉她的衣袖,告诉她:“那次月考只是个意外,考试是为了让大多数人通过的,不会遍布神似奥赛题的陷阱拦住一大波人,着实没必要把《初中数学难题易错题全解》这种看着名字就心生畏惧的砖头书摆在桌面上,恐吓惊吓班里的好学生们。”

        那个寒冷的冬天,班里度过了一段全民热爱数学解难题的热潮期,生生把初一过成了初三。

        这股热潮的源头,来自于季夏对苏远程的单方面较量。

        真的是完全杠上了!

        这件事情同样也十分奇怪,班里一向认真努力的孩子不会对那些时常贪玩、考前抱佛脚的人造成什么影响,你努力你的,我玩我的。但一旦贪玩的人群里有一个人倒戈,开始努力,众人先是惊讶围观,若是这人还是雷打不动地继续。慢慢的便会有一两个人效仿,紧接着是一群人的效仿。

        能影响人的从来都不是稳定的极端例子,而是一个突然出现的偶然因素。

        数学老师却乐见其成,深有感触,果然,孩子们都是需要打压的。

        这些需要被打压的好苗子们深受其苦,整日蔫不拉几,挣扎于不做题就会被同龄人甩远和玩耍放松就会被同龄人甩远之间手足无措。

        总之都是要被甩远的,抱着能做一道就远得少点的念头,整整一个月里,自习课没老师的时段里,教室总是安静得可怕,交头接耳与趴桌打盹更是绝迹,就连传纸条也必定是写上问题和回复解题过程的,多次被教导主任点名表扬。

        来自同龄人的压力总是力量惊人地可怕。这种竞争机制,完全符合了人们总是愿意和同等级的人比较获得相对优越感的心态,因而,像点了鞭炮一般,噼里啪啦地在人群中炸了开来。

        对苏远程有了同仇敌忾的不满和敌对,对周围人的努力有了风吹草动的警醒。

        自然而然,那年的数学期末成绩异常出彩,季夏所在的次重点班级的优秀率甩开了其他班级,和重点班的成绩并驾齐驱,隐隐还有超越的趋势。

        老妖婆笑不拢嘴。

        季夏不负所望,数学成绩成为年级最大的黑马,两分之差直逼榜首,苏远程低了一分紧随其后。

        可是季夏并不开心。去学校领成绩单的日子,她站在年级大榜下面,盯着苏远程的成绩一个一个看过去,和自己的做比较。

        语文,低了他一点儿,英语,差了他一点,政治,还有点距离,历史,也是差了一点……

        总之差一点加差一点,再差一点,又差一点,全部加起来,拉开的距离足够让七八十人的名字插进来,这个满是成绩优秀、脑瓜聪明的好学生集聚的学校啊,人可真多。

        季夏有点挫败地咬了咬嘴唇,看着苏远程三个字像个高傲的王子一样压在众多名字之上,稳坐第二宝座俯瞰众生。

        季夏,捏了捏拳头。

        又杠上了……

        落入凡尘的仙女,连喜欢一个人都是高傲的,不肯比他人差了些去。

        喜欢,也要势均力敌。

        于是季夏干了一件事,在我面前,光明正大正大光明地在我的目瞪口呆中,伸手把印刷有苏远程成绩的那页纸从宣传栏里揭了下来,郑重一卷,放入了书包里。

        “季、季夏,你做什么?”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拿回去,下题!”她有些恶狠狠地开口。

        我知道,那个寒假,季夏又要开始她的征程了。

        她的,与苏远程匹配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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