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通麦天险

顾长青发现跑的眼光独到，有些拍摄角度完全在自己意料之外，但是从取景器看来简直美极了。她越来越觉得跑不像漂在藏区做义工的，他身上有一种沉静自信的气质，一种内敛成熟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霸气，不是常年做义工就能锻炼出来的。

        而且这一路上跑的见识、思维、审美都是高规格的……“梅里时光大厅墙上的那些照片是你拍的吗？”顾长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

        “嗯！”跑没有否认。

        “你是专业摄影师吗？拍的真好！怪不得你随便给我一拍都是大师的水平呐，我应该早就想到的！”顾长青似乎恍然大悟。

        “常年行走在藏区的人，只要会操作相机，谁都是大师。”跑不以为然。

        “你一定不是个简单的义工，你一定有更瞩目的身份？”顾长青盯着跑的脸问，希望从他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到点什么信息。

        但很遗憾，跑依旧一副淡淡的冷冷的神情说：“什么瞩目的身份？虚浮的标签罢了，我就是一个长期混迹游荡在藏区的一个流浪汉。”

        “反正我觉得你不简单！算啦，我管你是谁呢，你现在就是我的司机加向导！”顾长青欢快地说。

        “对啊，这才是我目前最瞩目的身份！”

        路上的车逐渐多起来，甚至很多时候都需要停下缓慢通过，西藏的公路限速很厉害，但和内地的方式不同，这里是区间限速，就是从一个地方领到限速条，在规定时间内到达下一个点，不能早到。所以一般在一个限速点附近都会等着很多等时间的车。

        路越来越窄，车开始拥堵，左侧的帕隆臧布江越来越浑浊，水量很大，汹涌的江水撞击着巨石，发出轰鸣声激起阵阵水雾，虽说此刻并没有下雨，但整个江道两侧都是湿漉漉的，右侧的山崖上有小股的山水渗出，流下，还伴着小沙石噗嗦嗦的掉下来，有几处明显有山体垮塌的痕迹，路面上堆积的泥浆沙石刚被清理出一个车道，需要往来车辆互让通过。

        跑说快到通麦大桥了，看样子前方路况不容乐观啊。顾长青顿时也就紧张起来，这个传说中的“通麦天险”“天然坟场”果真气场如此诡异，还没靠近，就让人闻风丧胆。

        她紧张的盯着前方，不时看看左边的汹涌的江水，不时又抬头看看右侧头顶高悬的山石，暗自庆幸，这次如果没有跑，她不知道怎么通过，仅是这种情形，估计早都吓的瘫软了吧！

        车缓缓地前行，没走一会儿干脆停了下来，跑说前面就是通麦大桥，需要逐一放行，并提醒她不要拍照，通麦大桥是一座临时的保通性工程，每次只限一辆车通过，车行驶在桥上时，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感觉整个大桥整辆车都在颤抖。在桥的两头都有武警指挥通过，好紧张啊，路况紧张是一方面，人为制造的气氛更让人紧张，顾长青心里想。

        过了大桥，路况能好点，车也不多。看见一辆侧翻的大货车，车上的货物还没清空，过往车辆需要贴着悬崖边才能小心通过。顾长青虽然在副驾驶，靠近里侧，但还是能感觉到车体悬在崖边，车轮胎压在崖边松软路基上的感觉。

        驶到稍微宽一点的路段，跑说：“本来路基离江面也就两米多高，每次塌方都会垫高，现在已经高出江面十几米了。这里的山体始终处于活动状态，用钢筋水泥浇筑的挡土墙也挡不住山体垮塌滑坡这些自然灾难。不过，不久以后，通麦隧道一通，通麦天险就正式退出川藏线的历史。到时，几小时的天险十几分钟就能通过。”

        “那会少了多少风景和魅力啊！”顾长青有些遗憾“川藏线的魅力就在于危险的美感，那种充满着惊险与惊喜的未知的美感，人们永远不知下一秒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色，会遇到什么样的天气和状况，这都是川藏线摄人魂魄的诱惑啊！隧道一通，是方便安全了，原本要几个小时的路分分钟就通过，再也体会不到历尽千辛到达的幸福感了，再也看不到那些奇异美妙的风景了！”

        “是，所以，发展有时就是毁灭。发展和坚守需要平衡。”

        说话间，车又堵上了，很多车上的人都下车聚在一起，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动不了。跑下车去打探情况。

        顾长青坐在车上，觉得躲在这样一个小空间里视乎有自欺欺人的安全感。

        忽然，站在路边的人喊起来，并有人向前跑去，好像是出了什么状况，顾长青心里又一紧，连忙下车，也跟着向前跑去，她抓住身边一个貌似长跑此线的司机问：“师傅，师傅，前面怎么了？是出什么事故了吗？”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有人掉下去了！”听口音是四川人。

        “啊？是车还是人啊？”顾长青感觉自己的声音发颤。

        “不清楚，前去看一哈嘛。”说着那人就绕过车阵不见了，顾长青楞了一下，也往前跑，她看见前面不远处的崖边上聚着很多人，看不见跑的影子，她喃喃道：“跑？！”

        她挤进人群四处寻找，就是不见跑，她向崖下张望，山崖下江边上有辆侧翻的大货车，车身已经被江水几乎淹没，只有一部分货物和车头路出水面，因为江水过大，撞击在侧翻的车体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和溅起两米高的巨浪。

        有人试图下崖去救人，顾长青到处都找不见他的身影。很快有武警战士赶来，开始拉起警戒线，疏散聚集在一起的围观的人，指挥过往车辆缓慢通过，并阻止后续的车辆继续前进。这个路段实在危险，头顶高悬的巨石和摇摇欲坠的见了根的大树随时都有可能垮塌，更令人担忧的是，天气阴沉，随时都有可能下起雨来。

        顾长青打跑的手机，没有人接。只好一边再打，一边向车上走。顾长青一上车就看见跑的手机在座位上。

        就在顾长青胡思乱想的时候，看见跑从前面跑来，顾长青跳下车迎上去激动地问：“你去哪里了呀！你也不带手机！”说着顾长青的声音就哽咽起来。

        跑摸了摸顾长青的头说：“傻丫头，我没事，我去前面打探情况去了。”说着，把顾长青送到车上，自己也上了车说：“前面有辆车翻下去了，正在救人，武警在疏通道路。”

        顾长青看见跑平安回来，心里顿时就踏实了，“这种情形会堵很久吗？”

        “说不定，这种情形只要路是通的，会快速疏通，因为堵久了反而更危险。”

        正说着，有武警过来指挥后面的车开始后退，退到相对宽敞一点的弯道地带，然后指挥对面的车一点一点的通过，司机们听从指挥，小心通过。武警摇着旗子给对面的车辆给信号，那边的车停下，这边的车辆再有序缓慢通过。

        顾长青四顾望去，果然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侧是刀削斧砍般的石壁，一侧是万丈悬崖滚滚而下的江水，像一条龇牙咧嘴的巨蟒，随时等着吞噬失足的车辆，中间是一条两米多宽的土路，只能通过一辆车，车身必须紧贴着山壁才能慢慢穿行而过，这样的情形，要是技术不高，经验不足，不懂得谦让，再遇上恶劣天气，不就酿成灾难了吗？顾长青心里开始发紧，默默祈祷能平安通过。

        这样揪着心在武警战士的指挥下慢慢挪动错让，14公里本该两小时通过的路，走了六个多小时。终于走过排龙，走出通麦天险，驶出泥泞坑洼的烂路，驶入平缓的水泥路，路况一好，车又能重新通畅地跑起来，顾长青终于可以放松一下，舒了一口气说：“哦天呐，我们还活着！”

        “今天还算幸运，常走318线的，尤其是雨季，几乎很少有不堵车的时候，据统计自通车以来葬身该路段的车辆有两千多辆，而且一旦坠下，基本再无生还的可能。”

        听跑这样说，再看见擦身而过的重装大货车，顾长青真为他们捏把汗，恨不得下车告诉他们别过去，很危险。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生活的不容易，可是谁的生活是容易的？就说常年行驶在这鬼门关的司机们，每次都拎着脑袋养家糊口，他们的内心压力该有多大？

        顾长青不敢想象，这次如果没有跑，她将怎样熬过这段路，怎样面对漫长恐惧的六个小时。经过这一段路，这几个小时，顾长青觉得两个人之间多了一份一起出生入死生死相依的亲近感，尤其在那会儿四处找不见跑的时候，她的恐惧和慌乱，那不仅仅是对同伴和向导的担忧。

        看见顾长青默默不语，跑伸手摸了摸顾长青的头发，握住她的一只手安慰道：“放心，有我呢，我会一直都在的！”这一次顾长青没有躲避，任由跑攥着自己的手。她没有说话，她忽然觉得好委屈，怕一张嘴，眼泪会流出来。

        跑关切地说：“饿不饿？很快就到鲁朗了，要是能坚持就到鲁朗了吃饭，吃石锅鸡，要是饿了就先垫一点。”

        被跑这样一提醒，顾长青顿时就觉得肚子饿的前心贴后背了，这大半天时间一直悬着心处在高度紧张和恐惧中，连饥饿感都没了，她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多，自早上吃了早餐就再没吃。一听石锅鸡，更是口水都止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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