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天擦黑，街头巷尾的路灯倏地亮起暖黄的光晕，整座城市覆上一层轻柔的黄纱，格外温婉祥和。
此时，陈雾姐妹正在厨房整治一家人的晚饭。两人分工明确，姐姐洗切，妹妹翻炒。
狭小密闭的厨房滞留着食物的腾腾热气，在头顶灯泡的映照下，好似蓬莱仙境，朦胧中的两姐妹犹如画中人。锅中食物噼啪，这一动静拉回人间，富有烟火气息的尘世鲜活。
大门传来轻叩声，两姐妹不用管顾，自会有人开门。果然，片刻，外面响起交谈声。
陈北贞喊人，“大姐，快出来。”
陈西玉应声，搁下手里的菜刀，掀起门帘走了出去。
陈雾好奇访客身份，在饭点，很少来客，而且还是找陈西玉的。
按耐不住好奇心，陈雾揭开锅盖，翻炒两下，离收干汤汁还早，顺势放下锅盖铁铲，去一探究竟。
来人是赵勇，此刻拘谨地同陈家姐妹坐在长椅上，屋内陈父就着大敞的房门与赵勇说话。
“叔叔，您身体不方便，不用起身。”屋内陈父费力撑着拐杖下床，赵勇听见动静，进屋阻止。赵勇扶着他躺回床上。
陈父心里熨帖，笑呵呵说：“家里刚好在做饭，留下下来吃顿便饭。就是不知道你来，没准备好菜。”
说完看向门口的陈北贞，吩咐道：“北贞，你拿钱去买点你妹妹昨天买的那个卤肉。”
视线回到赵勇身上，“附近新开了家卤味店，味道特别好，待会儿你也尝尝。”
“爸，我不知道地方啊！”
陈雾拉了下陈北贞的胳膊，说：“二姐，我去吧。你替我去看着锅里的菜。”
赵勇半天插不上话，这才寻了个空，说：“叔叔，不用麻烦了，我回家吃，家里都做好了。”
陈雾回屋掏出床底的存钱盒，取了两块钱，又放回原位。家里公用的钱由赵母保管支配，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藏的位置。
刚出大门，恰巧碰到下班归家的赵母。
赵母推着自行车，疑惑问：“大晚上的，你这是上哪儿去？”
“爸让我去买点卤肉，赵勇来了。”
赵母满脸喜色，“没大没小，那是你大姐夫。”急冲冲加快脚步往里走。
“乱点鸳鸯谱，是二姐夫才不是大姐夫”陈雾撇撇嘴。赵母已经进屋了，她也不担心她听到这没头没脑的话。
迈开腿没走几步，赵母又追了出来。
“多买点，看到有什么好吃的小菜也买点。”说着把手里的钱塞陈雾手里，“省着点，剩的给我拿回来。”
赵母推她一下，催她抓紧时间，自己风风火火往家走。
陈雾张开手心，把皱巴巴的钱抻直。
赵母大手笔啊，足足五张一元的，平时一分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的人，为了未来女婿竟舍得剜肉。
陈雾回来的时候，人都聚在陈父房间。赵母张罗摆桌吃饭，翻查陈雾拎回来的东西，发现没有卤肉的影子。
“怎么没买卤肉？”
陈雾回看赵母，解释说：“太晚了，自己买完了，就剩下几个卤蛋，全被我买了。绕了一圈，发现一家凉菜小摊，买了些油炸花生米，麻辣土豆片，泡椒藕片给他们下酒。”
又掏口袋里，主动把剩余的钱交给赵母，“喏，剩下的钱都在这儿了。”
陈家夫妻执意要留赵勇吃饭，赵勇执意要走，推说家里今晚请赵父水电站的同事吃饭，他不在场不好。
陈家父母不敢耽搁他家的大事，遗憾道：“那你忙你的，今儿个不赶巧，改天婶子给你露一手，尝尝婶子的手艺。”
“那先谢谢婶子了。”又看向赵西玉，“明天我来接你。”
饭间，陈雾才知道，赵勇是来约姐姐明天出去玩的，怕空闲合不上，特意提前一晚确定好时间。
第二天一早，临上班前，赵母特意拿了二十块钱让陈西玉买件新衣服，惹得陈北贞直呼偏心。
“你姐定下来，就张罗你的事，还怕到时候少了你的？”
陈北贞羞臊不已，捂着脸撒娇，“妈，还没影呢。”
“别说废话，还走不走了？”赵母一巴掌拍在她背上，看着重，落到身上轻飘飘的。
“走走走，我不想走路……”
两人说说笑笑骑着自行车上班。
陈雾姐妹俩收拾好家里，挽着手出门买战袍。
第一站，百货大楼。
两人不赶时间，一层一层逛，等到了二楼。陈雾想起自己在这里还有熟人，张晓娟。
一个多月过去了，陈雾关心张晓凤和孩子的后续，直奔糕点区。
“妹妹，你咋来了？”张晓娟打陈雾姐妹俩一上楼就看见她了，就是隔着人群，不敢确定。
“我跟姐姐来买衣服，都到这儿了，想来打个招呼。”
“有段日子不见了，又长漂亮了。”张晓娟听见这话很高兴。
陈雾笑着说：“晓娟姐，又哄我。”想起自己的目的，“晓凤姐和宝宝还好吗？”
“挺好的，小闺女白白胖胖的，特别乖巧。晓凤也好，精气神好了不少，性格也硬了些。”
“孩子奶奶和爸爸没找麻烦吧？”陈雾对那胡搅蛮缠的老太太和唯唯诺诺的男人印象深刻。
“来闹过几场，我男人和儿子领着亲戚朋友找到他家门上，孩子奶奶自那以后老实不少。反正现在妹妹孩子都跟我住着，不怕受人欺负。”
提到孩子爸爸，笑意淡了些“孩子爸她爸也规矩起来了，下班后就来家看孩子。没他妈在跟前，他还算是个人。”
陈雾很欣慰，母女俩处境好就好。张晓凤性格柔弱，有个强硬的姐姐做依靠，只要她听得进姐姐的话，就不会受大委屈。
“我劝她离婚，她心软放不开，怕她难过，我也就不提了。现在这样也好，反正我不可能放她娘俩回去，孩子爸爸愿意就来我家住，我总能把他教育好……”赵晓娟肃穆，郑重地说，“妹妹，姐还是要认真谢谢你。要不是你，还不知道我妹妹现在过着什么日子，人被磋磨死了也有可能……”眼睛里隐隐有泪光。
“不用说这些了，有你这个好姐姐，她们的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陈雾安慰她。
旁边来了顾客，两姐妹退到一边，跟张晓娟打个招呼，正打算离开，被张晓娟喊住了。
陈雾以为她还有事，等在一旁。
客人离开了，她走上前去，还没开口，张晓娟塞了一大包糕点给她。
陈雾推拒，两人你来我往，眼看点心要碎了，陈雾还是收下了，掏钱给她，两人间又是一番拉扯。
赵晓娟不高兴地控诉陈雾给钱就是看不起她，陈雾无奈道谢收下，暗自决定，没有重要事，少来二楼，不想再经历一次这令人无法抗拒的热情。
临走前，又告诉陈雾，百货商店的衣服没看中，可以去星河路，那里新开了几家服装店，衣服时髦又好看。
意料之中，百货大楼出售的衣服不仅价格高，而且款式陈旧，员工爱答不理的，就这种购物体验，难怪会被时代淘汰。
两姐妹商量后，决定去赵晓娟所说的星河路探探路。
目的地离百货大楼很远。公交车票三分钱一张，没必要节省这点，两人买了公交车票，坐车去。
陈西玉一下车就感叹，“这里变化好大。”她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一片居民楼，现在已经成了密密麻麻的店铺。
陈陈雾对这里没印象，目之所及皆是店面，服装店都有好几家。
店内装修简单，三面墙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看得人眼花缭乱。
一走进去，店家热情围拢过来，脸上挂着笑，“两位美女，想买什么衣服？裙子、衬衣、外套、喇叭裤……我们什么都有。”
“我们随便看看。”陈雾婉拒，上辈子不喜欢去实体店，就是不喜店员一路紧跟。
“好嘞，有喜欢的喊我帮你取。”店员也不生气，脸上灿笑未减少分毫。
“姐，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陈西玉环顾四周，觉得每一件都好看，选不出最喜欢。
在陈雾看来，颜色太杂，相互干扰视觉，使得每一件衣服特点都不突出，每一件能入她的眼。
见陈西玉百般纠结，陈雾说：“要不我们去下一家看看，还有好几家呢。”
两人去了相隔不远的店铺，款式和上一家大同小异，极可能在同一地方进的货。
一家家逛，款式差异不大，到了最后一家，两人还是两手空空，又从最后一家往回逛，回到最初一家。
陈西玉拿定主意，选了一条格子红裙，薄荷绿开衫。店员取下来，陈西玉拎着衣服在镜子前比划，扭头问陈雾的意见。
“小妹，怎么样？”
两件衣服的色彩饱和度都很高，虽说陈西玉的颜值能够撑得住，但陈雾觉得可以更好。
她在店里逡巡一周，站定在一件米白色镶红边的娃娃领开衫前，让店员帮忙取下来，随后递给姐姐。
“试试这件衣服和裙子搭的效果。”
店员惊呼，“美女，你眼光真好。这两件一搭，整个人都变了，跟电视上的明星似的。”有些夸张，不过确实比薄荷绿开衫更搭。
陈西玉不停扭动身子，从各个角度看效果，最后高高兴兴拍板买下。
两件衣服，报价二十五块，陈西玉惴惴不安，她只带了赵母给的二十块，决定放回去一件，但哪件都舍不得。
陈雾知道陈西玉还停留在去国营商店买东西的时代，一口价，没有讨价还价的可能。可这是私营，中间的差价大着呢。
“十六，同意我们就买下。”陈雾留足了加价的空间。
陈西玉和店员皆是一脸难以置信，店员可能见识多了，很快反应过来。
“美女，你也太狠了。这个价货都拿不来，亏太多了，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给你们优惠三块，二十二。”
“最多十七，要不我们不买了。”
店员痛心疾首，“这样吧，我看这套衣服实在很适合你，我就收个本钱，二十！”
陈西玉正要松口，陈雾一把拉住她，把手里衣服还给店员，作势要走。
“诶，别走啊，我们再商量商量，十八！我亏两块，就当交你们这两个朋友了。”
陈雾得到了心理价位，回头买下来。
“两个美女讲价真厉害！以后多来照顾生意啊。”店员有心把两人发展成回头客。
坐上公交车，陈西玉还没缓过神。她今天是开了眼了，对妹妹刮目相看，居然能说动别人亏本买衣服，心里这样想着，也说了出来。
陈雾好笑道：“姐，她骗人的，这只是她卖衣服的一种推销方式，没有人会傻到贴钱卖东西。”
陈西玉恍然大悟，她就说不可能有这种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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