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直至在座位安坐，陈雾才拉开姐姐捂着的手，小声说：“都上车了，放松些，你这样反而招人注目。”
“车上人多，不怕的。”
“要是坏人跟着下车呢？”陈雾反问道。
这趟绿皮列车的起始站在南城，途中要经过很多个大大小小的城市，此刻停靠的安城站是其中的一个站点，终点站正是陈雾姐妹俩的目的地，海城。
安城距离海城并不远，坐火车约四个小时，坐客车也才近六个小时。若有足够的车次，一天能来回好几趟，可交通运输尚在发展中，目前一天只有上午八点十分这一趟。
许是不是国家法定节假日的缘故，列车上不算拥挤，但座位上也满满当当的。这时候火车都是无座票，属于先到先得。两人运气好，寻到了两人座。
陈西玉被问住了。她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对小偷的猖獗程度有所耳闻。
国家遭受了前些年的大动荡，百废待兴，一切刚刚起步，包括治安管理。
在人群密集的场所，很容易被小偷钻空子。他们很多是团伙作案，训练有素，相互配合，屡屡得手。在整个过程中，失主无知无觉，等发现时，贼人早已逃之夭夭。
报警也没用，辅助办案工具有限，没有监控，身份也不是实名制，若没有抓到现行，公安人员也束手无策。失主除了盼小偷再次犯事落网，详述犯罪事实，只能自认倒霉。
陈雾清楚，出门在外，一旦被小偷盯上，丢财事小，最怕小偷一路紧跟，找到时机，实施侵犯行为，那才是后悔莫及。
陈雾从随身包中取出事先准备的熟食，让姐姐吃，“我们表现自然点，不会有事的。吃点东西吧，你早饭没吃两口。”
陈雾带了几个煮鸡蛋，还是看陈西玉吃不下早饭，特意煮的，以备不时之需。
陈雾把剥好的鸡蛋递给姐姐，自己打量起周边的环境。
对面坐了一位微阖着眼的年轻妈妈，紧搂着怀中沉睡的婴孩，手掌不时轻拍两下，面容疲惫，发丝凌乱。
婴儿突然的啼哭，惊得女子身躯一震，猛地睁开眼，低头查看孩子的情况。她熟稔地把手伸进小被子，检查孩子的尿布，应该是干的。哄了会儿，孩子还是哭闹不休，她从餐桌上的袋子里拿出油纸裹好的糕点喂孩子。
她抬起头，看见陈雾姐妹俩都看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歉疚道：“不好意思啊，打扰到你们休息了。”说完又把桌上打开的糕点往她们跟前推。
“吃点点心，味道挺好的。”有着赔礼道歉的意味。
陈雾看见她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猜测她很久没得到良好的休息。
“没关系。孩子小，哭闹都是正常的。要是饿了拉了没反应，家长就该着急了。”独自带着孩子出门不容易，陈雾表示理解。
孩子妈妈见两人不动，又把糕点往前递了递。
盛情难却，陈雾伸手拿了一小块，掰成两半，一半分给姐姐，剩下的塞嘴里，淡淡的奶香在嘴里弥漫。
氛围活络，几人就着绿皮火车行进的声响开始闲谈消磨无趣的时光。
女子和丈夫在海城工作，怀孕后回了老家南城，孩子现在八多个月，可以出远门，所以她才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去海城找丈夫。
从起始站上车到现在，她和孩子在火车上待了近三天，陈雾咋舌，难以想象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也太厉害了！换成我，我肯定做不到。”这句感叹发自肺腑。
火车上环境恶劣，座位是木头的，坐上一天，人都要散架。厕所是简易木板围成的，里面放个木桶，毫无私密性可言。热水供应时有时无，想喝口热的也不是易事。
更遑论，鱼龙混杂，小偷人贩子横行，脑中的弦得时时紧绷，夜晚也得熬着，加之孩子小，不时哭闹，简直是非人的折磨。
“想着以后，也就过来了。”孩子妈妈轻描淡写，把孩子吃漏的碎屑拂去。
陈雾的眼神肃然起敬。
“你们去海城干什么？”
“去办点事。”陈雾不想透露太多，防人之心不可无。
坐车久了，孩子妈妈不停扭着脖子缓解身体的酸楚僵硬。
陈雾心软，主动说：“要不我帮你抱会儿吧？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坐着，你完全可以放心。”
孩子妈妈没想太久就同意了。
“那真是太感谢了。虽说凭一股劲儿撑着，但身体确实有些吃不消。”
孩子吃饱了很乖，吮着小手指，滴溜着眼睛四处看，一逗就咯咯笑，露出牙床上冒尖的小白点，口水顺着嘴角流，衣服上别了小手绢，陈西玉顺势拉起边角擦。
“孩子开始长牙了，口水多。对了，你们结婚有孩子了吗？”孩子妈妈好奇。
两人齐齐摇头。
“看你们这熟练的架势，以后肯定是好妈妈。”她笑着打趣两姐妹。
陈西玉羞红脸，而陈雾也神色坦然。
临近中午，乘务员推着小推车吆喝叫卖。火车上的东西又贵又难吃，买的人寥寥无几。
一路上没有发生意外，应该不会晚点。陈雾算着时间，快要到站了，和姐姐商量后，决定下车吃饭，孩子妈妈也是同样的想法。
火车一声长鸣，海城站到了。还没停稳，乘客已经躁动起来了，人声鼎沸，取行李的取行李，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
“姐，咱们再等等，等人下得差不多了再走，没必要抢这几分钟。”陈雾主要担心太过拥挤，给小偷创造顺手牵羊的机会。
孩子妈妈也收拾好东西坐在位置上等候。透过窗户，陈雾看到乘客像开闸的洪水，一泄而出，再漫向四周。
人流渐渐平缓，乘务员声嘶力竭催促车上的余客下车。陈雾几人起身排队下车，见孩子妈妈行李多，手忙脚乱，开口帮忙。
“我帮你拿吧？你顾着孩子。”
她有些犹豫，下了车，人要是拿着东西跑了，她带着孩子也没法追。
陈雾理解她孤身一人的戒心，建议说：“要不我们一人握一半的提手？帮你减轻点重量。”
孩子妈妈似是有些羞赧，“那谢谢了，孩子爸爸在车站外等，麻烦你们帮我提到车站出口。”
一走出出站口，果然有一干瘦的年轻男人迎上前来，把孩子妈妈带来的行李悉数接过去。
“这两个妹子是我在火车上认识的，给我帮了不少忙。”孩子妈妈笑着跟丈夫介绍。
“正值饭点，我们找个馆子吃饭，我请客，就当是谢谢你们帮忙。”男人很客气。
陈西玉看向陈雾，后者笑着摇头，“太客气了，就顺手的事，值不上一顿饭。你爱人和宝宝在车上待了好几天，没怎么合眼，回去好好休息吧。”
男人看了眼妻子，面带菜色，怀中的孩子也昏昏欲睡，想了想说：“你们去哪儿？顺路的话，捎带你们一程，我开三轮车来的。”指了指不远处的三轮车。
“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附近，就不搭便车了。”挥挥手，和姐姐转身离开。
“有缘再会。”孩子妈妈说。她对两姐妹的印象很好。
陈雾和姐姐离开后，找了家价格适中的饭馆填满肚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肚子饱了，才有精力干正事。
“姐，想吃什么？”左侧墙上贴着毛笔在红纸上书写的菜单。
“火车上待久了，没什么食欲，就想吃点汤汤水水的。”
陈雾的视线在菜单上从头扫到尾，符合的有米粉有汤面有馄饨，指着那一块，回头问：“米粉、面、馄饨？”
“馄饨。”
陈雾朝门口忙碌的老板下单，“老板，一碗面一碗馄饨。”
“好咧，面和馄饨要几两？能不能吃辣？”
考虑到下午，两人得不停奔波，“二两，要辣椒。”陈雾也不问姐姐，陈家人都爱吃辣。
一口汤喝下肚，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两人同时发出喟叹，莫名的默契，相视一笑。
几筷子下肚，唤醒了休眠的味蕾，两人忙着进食，没再说话。
等吃得差不多了，陈西玉问妹妹接下来的去向。
“去批发市场。”陈雾斩钉截铁。
“你知道在哪儿吗？”
“别担心，待会儿就知道了。”
付钱的时候，陈雾给姐姐使了个眼神，陈西玉一头雾水，回过神，陈雾已经跟老板攀谈起来。
“您手艺真好。面条筋道弹舌，没几十年功夫，扯不出来，面汤应该是熬的高汤吧？”
老板很是得意，“识货啊，姑娘。我从小拉面，拉了有三十年了。不是我吹，全海城，我这拉面功夫也是排的上号的。我这人讲良心，用的都是真材实料，底汤也是棒骨吊的高汤……”
陈雾给他竖大拇指，随后步入正题，“海城，你熟悉吗？想跟您打听个地方。”
“我土生土长的海城人，你随便问，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儿。”这会儿客人少，老板不介意跟这位懂货的“知音”多聊两句。
“服装批发地在哪儿？”陈雾期待地看着他。
“那地儿啊，刚兴起来的，你换个人问还真不一定能说出来。”
“您知道吗？”
“那当然！这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儿。就在东北桥那一代。”顿了顿，接着说，“嗯……有点远啊，不过坐八路公交车能直达。”
得到想要的信息，能少走很多弯路，陈雾姐妹喜不自胜。
“谢谢您，下次还来尝您的手艺。祝您生意兴隆！”做生意的人最爱听这话，陈雾信手拈来。
姐妹俩去站台乘公交车，陈西玉这才明白陈雾看她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小样儿，瞧好吧您！
陈雾先前还担心，假使这时候服装批发市场还没建成，免不得去厂子批货。原本去厂子批货价钱上能更实惠，可她批的量少，人家不一定愿意批。
从实际出发，她更愿意去批发市场，量多量少都能批，可选择的款式还更多。万幸，批发市场已经存在了。
“妹妹，海城好像比我们安城好一点？”陈西玉从周围的建筑，各种公共设施得出的最直观的感受。
陈雾赞同，可不止好一点，那可好太多了。海城这座有国家政策扶持的老城，近几年发展势头迅猛，隐隐有势不可挡的趋向。
陈雾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来这座城市，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散发着旺盛的活力。
“车来了！”陈西玉提醒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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