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走到人行道侧面去河边的阶梯，赵勇把自行车停靠在第一级台阶旁，带后面两人往下走几级，在拐角处停住。
他明知故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陈北贞寒着瞪他，“你跟我们装傻是吗？你是不是临阵脱逃了？”
“怎么会，说好了就不会变。只是家里面最近事情多，没找到合适的空闲时间。”跟陈北贞说话，眼睛却盯着自行车车头。
她顿觉心碎，他现在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想必是厌弃了她，她忍着哽咽说：“你要是改了主意，直说便好，不用一直拖延时间，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赵勇收回目光，被她的眼泪勾出烦躁。他现在两头受气，在这头要受她们姐妹俩的步步紧逼，在家要受母亲的□□强硬。
陈雾看出他的躁急，心里不屑，既然自己没能力处理那事带来后果，当时怎么不管好自己的下半身。
靠拖延，事情并不会自动解决，反而事态会愈发严重，陈雾不给他含糊拖延的机会，“你定个日期，具体哪一天你能带上父母能上我家。”
“我也想尽快，可是……我妈她对我们俩的事有点意见，不过我在尽力说服她，她已经有点松动的迹象。”他苦着脸，半遮半掩说出自己面临的困难。
实际上，可不是“有点意见”这样简单，他母亲觉得陈家处处透着寒酸，几个女儿也是徒有一张花枝招展的脸，言谈举止中露着小家子气，登不了大雅之堂。
陈北贞发怒推他一下，质问道：“说服？哪天能说通？我能等，我肚子里的这坨肉能等吗？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把这事当要紧事来对待？”
陈北贞这下发了狠，赵勇往后踉跄几步，抵着石壁才稳住。他心里窝火，低吼，“我什么办法都用了，她就是不答应，我能有什么办法？”
“好啊，我来想办法，我这就去把肚子里多余的肉去掉，一了百了，你也不用为难了……”陈北贞踩着阶梯，踏踏踏往上跑。
陈雾看得心惊胆战，跨着大步走到她身旁，拉着她的手，限制她的步速。“冷静点，伤到身体后悔就晚了。”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容不得她做这样激烈的动作。
“伤就抢咯，最好是现在就没了，正好能遂某人愿。”她无所谓道。
后面的赵勇也追上来，挡着陈北贞的去路，左移右挪都避不开，陈北贞推他，这回对方有防备，用尽全力也推不开。“好狗不挡道！”
赵勇没皮没脸说：“你把我当狗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不在意，我只求我们可以好好说话。我也想早点娶你过门，但我们面临着困难，一起想想办法好吗？”
听到他是想娶她的，陈北贞的态度瞬间软下来，“那是你的父母，你自己都搞不定，我一个外人能有什么办法让他们点头。”
“什么外人不外人的，将来都是一家人。”赵勇凶她，“以后别随随便便说些伤害孩子的话，别看ta在你肚子里就以为ta察觉不到，说不定ta现在有多伤心呢。”
初听到陈北贞怀孕，他没有真切感，下班回家躺床上才咂出一丝喜，想到不久后一个有他一半血脉的小家伙会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他爸爸，心里的骄傲满得要溢出来。
陈北贞随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腹部，涌起一股难言的愧疚，她近来控制不住情绪，时常冒出对孩子不好的念头。
陈雾在旁边看得一阵恶寒，刚才还剑拔弩张，这会儿又甜甜蜜蜜了，能不能分清形势。
陈雾拉回正题，“我二姐怀孕这事，你跟家里提了吗？”
“没有。”他哪敢提啊。他父母是盼着抱孙子，尤其他大嫂生侄女伤了身体，日后不可能有第二个孩子。
父母是对大哥的小家没了指望，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但依他父母好面子的性格，要是知道他让人姑娘未婚先孕，他肯定逃不了一顿。
没说也好，要是知道二姐未婚先孕，赵勇父母会更加看轻二姐。世道如此，对女子更为苛责，这种事明明是两个人共同造成的，但更多的流言蜚语会落到女子身上。
“你想到说服你母亲的办法了吗？”
陈北贞喜上心头，“小妹，你有妙招吗？”小妹脑子活泛，家里最近遇着的几件大事都是她想办法处理的，她肯定有解决的办法。
陈雾不理二姐，直直看着赵勇，“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你要真想娶我二姐，不妨考虑下我的办法。”
赵勇忙不迭点头，他现在被这事弄得焦头烂额，自觉出格不好意思告诉朋友讨主意，要是陈雾能帮他想办法解决，他能记她一辈子好。
“你母亲是不是信佛？”
没错，她是信佛，可这事藏得紧，除去家里人，外人一概不知情，紧挨着的邻居常来他家走动都没察觉，“你怎么知道？”
“你母亲第一次来我们家，我闻到她身上有檀香味。”这完全是她胡扯的一个借口，只为避免过多的口舌解释。
她知道赵勇母亲信佛是在上辈子，儿时去赵勇家走亲戚，进门就看见摆着佛像的香案，檀香袅袅燃烧。饭前，赵勇母亲虔诚地净手拜奉佛祖。
据说她年少时候突发疾病，好长时间不见好转，父母无奈忍痛放弃，不再带她四处求医问药。她自己也觉得大限将至，可就在她吃完最后一副药的晚上，她看到佛祖了。
佛祖点化她，称她命不该绝，拇指扣着食指一弹，她失去意识。隔日醒来，身上的病症神奇地去了大半，父母燃起指望，又送她去问医，很快大好。由此，她开始信奉神明。就是破除封建迷信那几年，她都偷着供奉，可见其虔诚。
可从另一些方面来看，她也不是那么虔诚。她信佛祖，佛法主张不杀生，但她饮食上荤素不忌。佛法倡导慈悲为怀，但她自视地位尊贵，对家境普通的人看不上眼。可见她也只做到形式上的礼佛，言谈举止没受到点化。
赵勇信了，他母亲天天烧香拜佛，身上粘上气味也属正常，只是她平时很注意，出门会更换衣服，不防还是被鼻子灵敏的陈雾给闻出来了。
他想，回去该提醒母亲一句。若是被有心人闻到，拿这事大做文章，家里就惹上麻烦了。
但现在还是问出法子要紧，“这跟我母亲信佛有什么关系？”
陈雾自信微笑，“关系大着呢。她既然信佛，你就让佛祖告诉她，你们的婚事是天作之合，她要是执意反对，会受到佛祖的惩罚。”
旁边的两个人懵懵懂懂，听着有道理，可他们上哪儿去找佛祖啊，也许就蹬腿儿那一天能交好运看到。
陈北贞说：“佛祖又不是人，我们怎么让他帮忙？”她觉得陈雾神神叨叨的，说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佛祖不是人，但人可以是佛祖啊。”
“什么意思？”
话说到这份上，这两人还没明白她的意图，她叹口气说透，“意思就是，可以找人假扮佛祖。”
赵勇提出质疑，“我妈又不傻，要是人扮得跟她梦里见过的不同，她一眼就能看穿。”
陈北贞看着陈雾直点头。
“我也不傻，当然知道这点。我的想法是找个信得过的人，借他的口说出佛祖想说的话。”
“这能行吗？”他母亲可不是蠢笨没脑子的人，“再说我去哪儿找这么个人？”
“我话说到这里，至于采不采纳就看你自己。”陈雾抬手挥开飞来眼前的蚊蝇。
赵勇沉思良久，眼前也没更好的办法，不妨按陈雾说的试试，可具体怎么操作呢？他自己想不出来，虚心求问，“小妹，这办法好，可是怎么能让这人出现在我妈面前，并能顺利传话给她呢？”
这人倒是会顺杆爬，八字没一撇，也好意思跟着陈北贞称呼，硬跟陈雾套近乎。
“对啊，小妹，要是直接找人到她面前说，她肯定不会信的。”
“那就给她点能让她相信的条件，”陈雾扫视两人求知若渴的好学生模样，往下说，“比如，找的人能说出家里某个东西坏了，称说是佛祖给她的小惩，你母亲肯定会回去验证，只要她亲眼见到她最近一次看到还完好的东西确实坏了，那这个人的话在她心里就变得可信了。”
本就信奉神明的人，家里有异象，还被陌生人打着佛祖的旗号道破，很容易就能攻破她的防线。
“也就是说，我只需要配合人弄坏家里的物件，让我妈确信那人的话属实就行？”赵勇茅塞顿开。
孺子可教也，陈雾欣慰点头，补充说：“一个，她可能觉得是偶然，你可以多创造两个条件，以备万一。”
陈北贞激动地扑过来抱着陈雾，马后炮地说：“我就知道你帮我渡过难关。”
陈雾给她泼冷水，“别高兴太早，事情没办成之前都有风险，还是想想怎么找个可靠的人演戏吧。”演戏不过关的人，自会漏洞百出，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会发现不对劲。
赵勇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个交给我，我下班就去找人，保证把事办得漂亮。”他想起朋友家附近有个性格和顺的老鳏夫，他跟对方打过交道，求他帮忙不是难事。
办法也有了，总能得到个期限吧。陈雾旧话重提，“你需要多久办成这事？”
赵勇这几天受尽折磨，好不容易找到解决方向，他也想立斩立决，发狠立下军令状，“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一定带着爸妈上门。”
他含情脉脉对陈北贞许诺，“北贞，你等着，我要让你风风光光嫁给我。”
陈北贞红着脸回应，“嗯，我相信你。”
陈雾不想看这郎情妾意的场面，过于黏乎，无情说：“过上班时间很久了，再不去就要记旷工了……”
两人又是一番黏腻告别，陈雾别开头，看河水中散满的碎金。
等他们终于舍得分开，陈雾警告赵勇说：“这是最后一次，错过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后者郑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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