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张安扬走到陈雾面前站定，目光落在板车上，开口问：“都装好了？”
陈雾嗯了声，又问他怎么来了。在她的印象中，他应该是第一次出现在服装批发市场。“要买衣服吗？”
装车时间长，他要在一旁盯着核对数目种类，要是有差池，公司要扣他的工资来补偿客户，他一直很细致，从头盯到尾，所以他基本每次都会踩着时间或超时到约定位置。
“我衣服够穿。一直从外面经过，还没走进来看看，今天恰好装车快，有点时间就进来看看。”张安扬背过身抓着板车把手，“我们走吧。”
真是个怪人，说要进来看看，也没见他认真看，刚来就要走。
“你刚来，还没好好看看里面，要不要我陪你逛逛？”陈雾好心道。
“下次再来，我们早点出发也能少走点夜路。”他握着把手，弓着腰开始努劲儿，手背青筋鼓起，小臂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陈雾见状，绕道后面去推。之前几次，都是青姐帮着陈雾一起送到公交车站，今天青姐不在，在张安扬来之前，她确实正在犯愁，自己一个人如何把小山包拖到位。
江楠也犯愁，她带着孩子走不开，建议陈雾先去公交车站等着，等司机张安扬来了，让他一起来拖。
陈雾心里犹豫，这时来了客人，江楠跟她指着客人的背影，示意她先进去招呼顾客，陈雾点点头。
她试着拖了拖，勉强能拉动，但很费劲，估计走不出几米就没力气。她考虑起江楠的提议的可行性，反正受他帮助这么多次，也不多这一次……
心里想着，那人就毫无预兆出现在她眼前，他是她的救星吧。
男女力量悬殊，陈雾明显感觉到不需要自己用很大的力量推动，板车就稳稳前行。青姐拉车时就不同，自己要铆足劲才行。
关于还板车，两人还起了小小的争执，张安扬说他跑一趟，原因是他走路速度快。陈雾不同意，她说她跟江楠还有几句话要说，这都是托词，她只是不想自己跟个地主似的，没心肝地压榨别人，自己能做的还是想自己做。
张安扬被她说服，坐上车等她回来。晃神间，眼前又出现那张倔强的小脸，仰着头固执地同他争辩，与睡着完全是两个模样，哪个他都招架不住，唯有依从她。
回程路上，陈雾精神饱满，与张安扬说话，赶跑他的瞌睡。
“你手上的疤怎么还这么明显啊？”时间过去好几个月，走向蜿蜒的疤痕没有颜色变浅，疤记消减。
张安扬看一眼，看不出有没有变化，他也不在意这些，“没事，不耽误做事就行。”
人家伤主都不在意，她这个旁人自然无话可讲。
她引出他果园的话题，他果然又打开话匣子，红光满面地说着果园的相关。
晚上九点过，两人回到安城。陈雾跟着张安扬开车回运输公司，在临近的路口停下，张安扬徒步走向大门，等门卫大爷打声招呼，进去驾驶他的三轮车出来。
等衣服全部挪到三轮车上，他把装有大半车货的车开回运输公司。里面有保安把守，不担心有人险中求富贵。
驾着三轮车到江岁家门口，江家已经熄灯歇下，陈雾站门外考量，不想敲门打扰祖孙俩。
张安扬看出她的苦恼，“我从我家内墙翻进去。”她轻轻点头。
陈雾之前注意过，两家共用的院墙比其余几面要矮，个高的人的视线都能越过院墙看到隔壁院子。
重物落地声，接着响起抽动门闩的声音。陈雾轻手轻脚推开门。三轮车就停在大门外，两人悄声一趟趟往屋里搬。
做完一切，陈雾退到门外，等张安扬原样锁好，再从他家大门出来。
“上车。”
陈雾从善如流，这次没坐后车厢，临着驾驶座后面的位置坐下。
她总觉得张安扬怪怪的，说话时目光落到地上，车上，衣服上……反正就是落不到她脸上。
他以前也很少直视人说话，但还是会有与她对视的时候，不深究会觉得与往日无异，仔细回想今天一整天，张安扬与她没有一个眼神接触。
陈雾反省自己，有没有无察觉冒犯他，脑子转一圈，没有异常，而且他也正常说话，说到果园兴致很高，不像有不高兴的情绪。是她想多了，她暗骂自己神经病，没来由胡思乱想。
四月底的夜风还保留着冷意，她裹紧身上的衣服，懒散地看着窗外如幻影掠过的鬼魅树影。
张安扬停靠在陈家门外，陈雾下车跟他道声再见。
“等一下。”张安扬突然开口。
陈雾不解地看着他，后者从口袋里掏出支药膏，送到陈雾面前，听到他解释说：“这是我一位医生朋友给我的，治疗擦伤划痕很有效，你拿去用。”
在车上，他只能看见她的左脸，在海城吃饭，两人相对而坐，他才看到她右脸颊有道结茧的口子，在她白净的脸上有些触目惊心。
陈雾愣愣接过道谢，他今天视线就没落到她脸上过，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还特意送她药膏。
“你进去，我回去了。”目的达成，他毫不留念地离开。
陈雾看着渐行渐远的车屁股，原地立了几秒才打开家门进屋。
家里人都睡下了，就陈西玉等着妹妹回来，她听到门外车轮压过石板的声音，跑到客厅打开灯，掀起窗帘一角，看到两人在说话，没去开门打扰。
“你吃晚饭了吗？”
陈雾疲惫地摇头。
“我去给你热，知道你今天回来晚，多做了一些放在锅里。”
陈雾说：“姐，你别忙了，我吃不下，就想洗洗睡觉。”不知道是不是季节的缘故，她这段日子觉出奇多。
“饿着肚子哪能行啊，半夜就要饿醒。”
“不会，我明早起来吃。你快去睡，明天够我们忙的。”后天就是五一节假日，她们明天就需要把衣服整理好挂出来。
陈西玉如言进屋睡觉。陈雾去洗漱一番后，跟着上床睡觉。
第二次一早，陈雾睡眼惺忪打哈欠，打到一半发现床边站着个悄无声息的人，吓得瞌睡一下奔逃。
待看清楚，她抱怨说：“二姐，你干嘛，干站着也没个动静，我都快被你吓出心脏病了。”
陈北贞坐到床沿，小声解释道：“大姐说你太辛苦，让你多睡点时间，还让我不要吵醒你。我就站在旁边等你醒来。”说着她自己也有点委屈，等了她好久，腿都酸了还被她吼。
“好了，打住，有事说事。”陈雾瞧见陈北贞眼睛泡着水花，连忙叫停，她听说过孕妇因体内激素水平发生变化，情绪波动会比较大，她也没想过二姐会因为这一点小事就掉眼泪。
“都两天了，赵勇他家还没来，他是不是反悔了？”她的秘密家里只有陈雾是知情人，她只能跟她倾诉心里的忐忑不安。
“你这两天就没见过他？”陈北贞休完那一天病假，第二天就复工回厂上班。
“我去老地方等了，他没来。”她的眼泪淌下来，越想越不安，他那里肯定生了变故。
“再等两天，如果还不来，你就去他单位找他问问。”陈雾伸手擦她的眼泪，“要当妈妈的人了，坚强一点，给孩子做个好榜样。”
这两天，陈雾一股脑扎进店铺的生意，只在睡前问二姐跟赵勇见到面没，每次得到的都是否定答案。
连赵母都开始怀疑了，“北贞，你说赵勇家会来提亲，这都好几天了，怎么还没看到人？你别是被他骗了？”
陈北贞六神无主，哀求地看着陈雾。陈雾无声叹气，接话说：“他家里可能还在商讨彩礼这些，再给点时间，好饭不怕晚。”
“赵勇就没漏点口风，跟你说说进展？”赵母看着陈北贞追问。
“没有，我们这两天没见面。”陈北贞扁着嘴委屈道。
“他家怎么个意思？不会是寻我们家开心吧？”说好的事，久等不来，赵母心里窜着火苗。
陈雾说：“明天我陪二姐去问问。”
“不许去，女方家主动上门去问？不至于这么不矜贵，他爱不娶不娶，我还不想把女儿嫁到他家呢。”赵母对赵勇家的态度和诚意极为不满。
“我们不去他家，去赵勇单位，找他问问情况，看他家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陈雾话语为赵勇家支援，心里却清楚，多半折在他母亲那一关。
赵母这次没驳斥，“要是他变了主意，不用强求，我就不信我赵珍萍的女儿还能找不到好人家。”
赵母心胸豁达，陈北贞就没这么容易想开，被爱情愚弄的悲愤感时刻萦绕着她，她恨不得马上到明天，要是从赵勇口中听到反悔的话，她能当场撕了他。
睡前，赵母来陈雾姐妹俩的房间，陈雾正用食指沾一点药膏往伤处涂。
“你这是哪儿来的？怎么不搽我给你的那个药？”
陈雾说：“朋友给的，效果很明显，就用了两天，您看，”她把右脸转到赵母面前，“是不是好多了？”
“我那个效果也好，用了还不留疤。”
陈雾知道她的心思，不高兴自己的好意被别人打败取代，哄她说：“我明天用您给的那个，用这个不知道会不会留疤，还是用不会留疤的好。”
赵母闻言果然又欢喜起来。
赵母的药膏涂上有颜色，陈雾又不能躲着不见人，一旦涂上走出去，很难不引人注意她脸上的疤。
隔日，陈雾和陈北贞提前一小时赶到水电站堵人，想拦截住上班的赵勇。
距离上班不到十分钟，赵勇才不慌不慌骑着自行车出现，陈雾往他目光所向的地方一站，也不叫他，只冷冰冰看着。
赵勇往路边看，如他所想，陈北贞的身影就藏在树身后。对姐妹俩的来意，他心里跟明镜一样。
周围同事往来，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跟陈雾说：“借一步说话。”
陈雾过去拉着二姐走在他身后，想听听他会使用什么借口来搪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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