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个上元节·上
流光抛人容易去，爆竹声中又一年。
这是新年的上元节。
上元节可谓是“情人节”，只有在这个节日，夜禁取消。灯会自夜达旦，给年轻男女提供了一个交谊、相会的好机会。
夜晚，千门灯火，映得黑夜似昼，笙歌处处，烟花如星雨。游人如织，熙熙攘攘，到处都洋溢着欢快与热闹。
丰乐楼在所处街道的两端分别放置了长长的架子，上面挂满了风格各异、做工精美的花灯，供未婚男女挑选，每人只能领取一盏，并且，一端只能由男子领取，另一端只能由女子领取。
这是京城元宵灯会的一个固定活动，据说，拿到相同图案花灯，并且今夜相遇的男女，有着天定的姻缘。
苏姮和苏锦行讨论此事后，达成共识：这不过是丰乐楼当年用来打响名声的手段。
不过，其他人不这么想。
怀春男女希望挑到与意中人同样的花灯，已彼此相许的恋人也会想通过此事，验证两人之间的默契。
殷晴见苏姮从路的那一头走来，心急问道：“他拿了什么灯？……唉，算了算了，我先自己挑……相处有段时间了，总有默契不是？”
她浏览了一下灯架上的花灯，最后选了盏图案为镶玉兰花金步摇的四角花灯。
见苏姮颔首，她惊喜道：“呀，成了！”
她冲苏姮和陪她来的王婷道：“你们俩去玩吧，我找他去啦！你们俩也不要浪费这良宵佳节呀！”
她朝苏姮与王婷眨眨眼，挥挥手走了。
苏姮和王婷看着殷晴远去，看着她遇见苏谨琛、手挽上对方的臂弯。
王婷感叹：“你说，公主和你兄长，是不是好事将近？”
“肯定的。”苏姮点点头，眼神中是坚信。
她想起，上一次，也就是去岁冬至那天，得知兄长要去一书斋，公主便让她领着自己去。
公主在书斋“偶遇”兄长后，便将兄长拐跑了，留下她和陪同兄长来买书的苏锦行在原地。
苏锦行觉察到她所做的事，不赞同道：“你不该帮着公主亲近阿兄。”
苏姮记得当时自己是这样回答的：“我看公主殿下没什么坏心眼，就是突然看到漂亮的男子，想靠近……”
少年老成的苏锦行依旧皱眉：“苏家并没有尚公主的打算与需要。”
“哎呀，”苏姮道，“这种问题就交给父亲和母亲去操心吧……再说了，阿兄也没拒绝啊，你不能为他做决定。”
“走，我们去参加民间的踏歌活动吧！先去挑个面具！”她转移话题道。
“幼稚。”
“你是弟弟！你可以幼稚！”苏姮推推苏锦行，语气转为和蔼，“听阿姊的话。”
“你算哪门子阿姊？”苏锦行顿了一下，“诗写的比我差，文章比我差，下棋还是不如我……”
“……”苏姮好气，“比你大一个月，就是你的姊姊！”
“哼。”苏锦行转过脸。
苏姮思绪回笼，王婷已经挑好花灯了，是一盏竹梅灯。
王婷看向苏姮空空的双手，问道：“你呢？”
“哦哦马上。”苏姮绕着花灯架打量着，她并不知道自己喜欢哪样，每一盏都有每一盏的美，但也没有一盏能完全入她的眼。
直到发现一盏“三义炸鬼”灯，她没忍住，一下子乐了。
“三义炸鬼！”她拿起它，展示给王婷看。
《三义炸鬼》是民间流传的一个滑稽故事，讲一位名叫“三义”的卖鞭炮小贩，如何机智地将一个鬼炸了。
王婷瞥了她手中的灯一眼，复又看向自己手中的竹梅灯，道：“不知道你的笑点在哪里……那灯也太丑了，一个黑漆漆的鬼，谁会在上元节拿那样的灯啊……还是我的灯好看。”
这时，苏姮注意到一位美丽的女郎正盯着自己，女郎身边的婢女正低声与她说些什么。然后，这位女郎直直向苏姮走来。
“这花灯给我，你不介意吧？”女郎指着苏姮手中的灯，语气傲慢，“我要它。”
这位女郎是京城贵女圈中的出名人物，怀化将军之女周蔷。她容貌明丽，骑射佳。
怀化将军是除谢、桓派系以外颇得圣心的武官，而周蔷，很受周将军宠爱。
苏姮不想与脾气大的周蔷起争执，左右不过是一盏灯。
于是她：“你拿……”
“去吧”二字还没说出口，她手中的灯就被周蔷夺走了。
周蔷转身便走。
“什么人呀。”王婷不忿，“她以为她谁呀……要我说，你就不该将灯递给她。”
“没事，安啦。”苏姮无所谓，“不就是一盏你眼中很丑的花灯嘛。”
最后，苏姮选了盏栀子花灯。
路上有一对对拿着相同花灯的男女，携手同游。
王婷叹道：“原来传说是真的呀，这花灯确实能带来好姻缘。”
而苏姮心里想的是：人们挑选花灯，其实“挑选”的是自己的喜好，甚至三观。挑到相同花灯的男女意味着他们有相同点，自然容易亲和——这才是这个活动能促成佳偶的原因。
并且，若有一对男女彼此明白对方的喜好，挑选花灯时顾及对方，便有很大可能选中同样的花灯，比如公主和兄长。
但以上分析，她并没有告诉王婷，不想打破王婷心中浪漫的幻想。
她听见王婷嘴里嘀咕道：“赐我一位如意郎君吧……品性高洁，翩翩君子，品行高洁，翩翩君子……”
突然，苏姮看到前方有位大腹便便、一看便知是酒囊饭袋的中年男子，拿着一盏与王婷相同的竹梅灯，便指着他道：“阿婷，那人手中的灯是不是和你一样？”
王婷定睛一看，大惊失色：“天呐！”
她抓着苏姮一路狂奔，拐入了一条冷清的小巷，只有零星几位挑着货担的过路小贩。
两人停下脚步。
王婷又气又委屈地将花灯扔在地上，拼命踩它：“不准的不准的！吓到我了……我的有缘人，怎么可能那种人呢……”
“这种活动，本就不乏有些男子故意来勾搭女子，故意挑那些寓意高雅又好看的花灯。”苏姮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所以，本来就只是个游戏，不当真的。姻缘什么的，不过是人们附会在花灯上的意义。”
“可还是好伤心，怎么办？呜呜……”
这时，一个绯色身影从巷口拐进，步履匆匆。因为道路狭小，苏姮与王婷又并排站着，对方差点撞到她们。
这人停了下来。
他神色有些高兴。
“王九娘子。”
“二二……二殿下。”王婷为自己突如其来的结巴，涨红了脸。
男子转头往街上瞧了一眼，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又似乎是提防着什么。
然后，他又看向面前的姑娘。
他见王婷手中没有花灯，便将自己的花灯递给她：“送你了。”
眼前人玉容花貌，微微俯身的姿态风度翩翩，眉眼间含着春日笑意，风流蕴藉，令王婷忽略了他语气中的敷衍。
她面红耳赤之余，有些惊讶：自己与二殿下交集不多，没有熟悉到他赠灯给自己吧？
她的目光移到他的灯上——是一盏“三义炸鬼”灯。这是……之前周蔷要抢另一盏“三义炸鬼”的原因吗？
“谢殿下……”
王婷正要接过灯，一道悦耳的女声在男子身后响起：“殿下，我的灯与您的一样。”
男子神情不自然了一瞬，但转身后，已是语气舒雅：“周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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