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盛怀安的这一席话使花厅中本就紧张的气氛更为微妙，仿佛一触即发，然而他依旧神色如常。
“诸位大人可以慢慢考虑。”盛怀安重新落座主位，抬手让身旁的近卫重新斟满酒杯，又继续说道道，“今晚还长，不急。”
说罢，他又是一笑，夜色之下，他笑意发冷，宛如鬼魅。
顾容雅觉得如果是盛伯父在场估计早就上前扇他一巴掌，再拧着他耳朵拎回家。就连她也是强忍着才没有冲上去给他一记爆栗。
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官家任用寒门子弟为新相，盛家也是守旧派之一。官家还是看在贵妃娘子的面子上没有将盛伯父谪出帝京。
如今他这不是上赶着给旁人留把柄吗，倘若假以时日这话传到江陵，又不知能搅起一番怎样的腥风血雨。
坐席处各位官员早已色变，他们带来的随从都被控制住，换成了盛怀安特意调来的精锐。
顾容雅侧立在他身旁，指节已被捏得泛青。然而这种场合，她出言阻止并不合适，只得轻咳一声以示不妥。
可是这样一来，她却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盛怀安离席之后，身后跟来一个衣着考究小厮。
这小厮还偏生得皮肤白嫩，唇红齿白，娇艳欲滴，此刻还感公然打断主家的宴席。
再结合这坊间传闻，盛将军好男风，实在引人遐想。
底下的官员心中一阵唏嘘，却不敢表露。盛怀安的近卫也不知该不该阻止。
盛怀安转头看她，轻声道：“嗓子不舒服我给你盛碗汤喝，坐。”说罢又一把揽她同席而坐。
顾容雅只觉得要被他气晕了，看着面前的竹荪鸡汤别说喝了，她简直就想直接往他脸上泼。
盛怀安却死皮赖脸的舀了一勺，轻轻吹凉，递到她唇旁，在她耳畔低语：“我自有分寸，你不必管。晚些时候，我派人送你回房。”
他本就面色泛红，凑近顾容雅又是喂汤又是耳语这个动作实在是过于暧昧。
席下的人面色更加难看，只能低头假装非礼勿视。
顾容雅想着什么时候能揍他一顿，请尝了一口汤，还很是鲜美。
盛怀安也不管席下各人已面色青白，反而自顾自地哼起坊间新制小曲，好不惬意，却又不知为何突然开口抱怨：“可惜没请个清竹坊唱曲的来，现在也没个乐子。”
顾容雅也学着他的样子暗中轻轻扯了下盛怀安的衣袖，示意他不妥。
她又低声道：“你就真一点不怕这传到江陵，你会被编排成什么样子，流言可畏啊！”
盛怀安却置若罔闻，甚至还转了转酒杯，同她低语：“若我还需要流言编排，就真配不上横行公子四个字了。”
顾容雅咬牙切齿:“你还敢提！”
席下的诸人里倒是有机灵的，直接起身作揖道：“将军大人若是想听，下官这就去请，亲自去请。”说完，便要离开。
盛怀安头都未抬，在顾容雅这个角度看去，他勾唇一笑，就和他小时候整她之后的表情一模一样。
果然，那大人还未离席，盛怀安的亲卫直接上前抽刀拦住。那人吓得直接瘫坐在地，动弹不得，一旁的官员也被吓的不轻，叫苦不迭。
“诸位，既来寒舍赴宴则为客，主家还未结束宴席，客人怎么能离开呢，这是不想给我盛琅的面子了”盛怀安声色俱厉，“都给我坐好了，我看谁敢走”
亲卫扶起那位大人来，又重新扶他入席。
顾容雅瞧着他也太不像话了，道:“我知道你不在乎自己的名声，盛家的前程和贵妃娘子的恩宠，你也不顾了吗”
盛怀安不语，顾容雅实在气急，伸手掐了一下他的大腿。
盛怀安猝不及防之下，惨叫一声，引人纷纷侧目。他却眨着无辜的眼睛，用口型跟顾容雅说:“顾家阿囡，你玩真的。”
顾容雅看到这样结果，无从解释，又气又恼。
盛怀安看到近卫的眼神惊讶中带着同情，有点生气道:“都听到了吗，什么清竹坊，以后谁也不准提。”
众人才纷纷移开了目光。
“将军，小人倒有一个提议。既是宴饮，何不投壶，行令为戏”盛怀安身侧的近卫突然提议”
“哦”盛怀安抬眸看去，笑意玩味，“倒是有趣，你提议不错，当赏。”
他解下腰间的佩玉，便随手扔向那人，又话风一转道:“既是游戏，又怎能无彩头，各位大人愿意出多少彩头”
盛怀安转头用眼尾扫视席下众人，眸光冷冽如刀子一般。
有了之前那一万两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宴厅内立即一片死寂，众人噤若寒蝉。
“呵！一群没用的东西，扫兴。”
盛怀安斜倚胡床，架坐主位，仰着下巴对着诸位官员，情绪激时，甚至折箸抛杯，往下首官员掷去。
看着众人连连躲闪告饶，狼狈不已，他在一旁取乐，窃笑不止。
顾容雅有了之前几次的教训，也不敢直接开口阻止，就等着听之后的发展。
那近卫再次发言:“小人还有一个提议，可让将军玩的尽兴。”
“讲！”盛怀安一杯接一杯的斟酒饮下，还嫌不过瘾，索性直接提起玉壶，仰头直接倒入口中。
“既然诸位大人的都不愿意出彩头，不如大人作判，败者当罚，赢者有赏。”
此言一出，场上的官员面面相觑，却又迫于威压，不敢发声，只能低头听便。
盛怀安却嘴角噙着笑意 ，饶有兴致地追问：“赏如何赏，罚如何罚。”
“让各位大人投壶为戏，最终赢者，将军便行个方便就放个大人归家；其他大人便罚……”
顾容雅的眼睛直直盯着他们，似乎想要从他们身上洞察出什么。
“或唱曲或奏乐，表演些什么，以供将军取乐，可好”
此言一出席，上列坐诸人再也顾不得许多，一片哗然。
“将军，下官再身份低微，也是天子朝臣，怎能同那伶人相同。”
“是啊，将军这实在有辱斯文。”
“还是请将军收回成命。”
盛怀安听罢，朗声一笑，道:“玩乐是好的，就是这罚的太轻，要么就罚输的一人再添一千两纹银。”
顿时席下有重归寂静，无一人再出言。
盛怀安就要命人重新布置宴厅时，傅大人勉力起身，强笑着起身:“将军新任，下官孝敬也是应该的，只是北地实在贫瘠，下官们实在拿不出这么多。”
“下官先做个表率，让我带的侍从回去到库房先去五千两，余下的大人按官职大小先交大人各三千两、两千两、一千两等递减。”
盛怀安一瞥他，想要质问。
傅大人却先出言:“将军大人金口玉言，自是不能轻易更改，余下这些下官们先打个欠条，日后尽数交给大人。”
盛怀安仍然得寸进尺，冷哼一声:“照你怎么说，倒是不想玩了”
那傅大人倒也是个机灵的，赶紧答言:“将军大人面前，下官们怎么能赢呢，下官们都是输家，这一千两也算欠将军的。”
盛怀安这才略微满意了点，有点不耐烦的摆手，道:“就这样吧，你们先派人把钱送到府。”
他又唤了管家过来，让这些大人在账簿签下名字和欠钱数目。
最后他才大发慈悲地道一声:“各位，滚吧。”
宴席散了，盛怀安吩咐他的近卫到前厅等着，那人欲言又止看了看盛怀安，又看了看顾容雅，还是退下。
“顾家阿囡，我送你回房。”
盛怀安起身，神色疲惫，却还是装作不经意的模样。
“所以，今晚这一出，你是不准备给我解释了。”
盛怀安重新认真帮她系好斗篷，安抚似的摸着她的头道：“顾家阿囡，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
人都散了，顾容雅实在忍无可忍，端起桌上的茶盏就作势要往他身上泼。
盛怀安连忙认错道:“我错了，什么都是我的错，行吗？别泼我啊，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别闹好不好”
“是我闹，还是你闹盛琅，你今天诽谤朝廷，公然收受贿赂”顾容雅一听他的话，更加生气，“我还能听你解释，传出去，旁人谁还能听？”
顾容雅扯着他袖子不让他走，盛怀安对着面前这个即将炸毛的小猫实在是没有办法。
“好，你跟我去前厅，我告诉你，行了吧。”说着他又摸了她的头安抚，顾容雅发质很好，摸起头来触感极好，真的有一种抚摸小猫咪的感觉。
顾容雅却直接打掉他的手，盛怀安悻悻地收手，心想：谁让他就是这个命呢，从小时候顾容雅追着他打，他就早该明白的，顾妹妹和别家的妹妹大不相同呢。
夜色沉寂，唯有府外长街有时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北地苦寒，即便是不下雪也阴冷异常。
前厅却不燃炭火只点几盏油灯，阵阵冷风卷起，有如刀割，可是那些近卫却宛若浑然没有知觉一般，如雕像般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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