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顾容雅静立在积雪的庭院，看来客走路踉跄且不择方向，显然是醉了酒的模样。她心下正有疑虑，欲快步离去。
来客却突然疾步上前，欲作纠缠，还好一只手臂却阻了他的去路。
顾容雅趁机溜出他的视线，暂时躲在庭中已凋零的梓树后，不时抬头张望着发展的动向。
“傅大人走错了，宴席在这边。”
盛怀安紫金冠束发，身披黑裘大氅，脚踏金丝登云靴。
明明是将领的常见装束，却让他生生穿出了一副江陵纨绔子弟的模样，熟悉又欠打。
尤其是他那双眼睛，顾容雅完全看不出他前几日眼里那种锐意与血气，全然像是被酒气蒙住。
若不是他身后还有两个近卫跟着，顾容雅都害怕他哪下失足摔倒。
雪中盛怀安显然呈现醉态，面色发红。绛红的额带松垮垮系上，左手持着白玉杯，右手作势去勾傅大人的肩头。
“大人怎么急着要走，来来来，这宴席还没结束呢。”盛怀安拿着酒杯就往傅大人唇旁递去，傅大人面色惶恐，连连推拒。
盛怀安一失手白玉杯中酒液尽数洒在了傅大人的衣襟上，他也索性将酒杯一掷，缓缓道:“承蒙几位大人连日款待，琅不胜感激。”
“可如今琅请大人赴宴，大人提前走了，岂不是琅招待不周”
盛怀安面上一副醉态，扯这傅大人的袖子，往宴厅那边拉。
傅大人神色惊恐，像见了鬼似的，双股站站，赶紧作揖请辞:“下官、下官，不胜酒力，远不及……大人英伟。还请大人准了下官离席去吧。”
盛怀安一摆手，身后近卫就上前直接架起傅大人就往宴厅去了。
顾容雅半蹲在梓树后方，双腿微麻，以为所有人都已经走远，便先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双腿，又准备起身。
正在这是，却看见面前一双金丝登云靴。
她沿着面前这双靴子，往上抬眼一瞧，正对上盛怀安那双眼睛，好像和刚才看到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冷静、担忧、以及疲倦。
顾容雅一瞬间为他周身的气势征住，心虚地笑了笑。
她回过神来，起身想跑，却被一把抓住手腕。由于身体的惯性，顾容雅险些摔倒，却被盛怀安一把扶住。
“顾家阿囡！”
这是盛怀安责问的语气，带着几分冷意。
顾容雅却在此刻耍起了性子，一把挣脱他的手，直接就假摔在了地上，任凭他怎么叫也不起来，一副闹脾气的样子。
盛怀安自知惹不起这位小祖宗，一时间骂也不是，哄也不是。
“地上凉，快起来，别着凉了！”他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妥协了似的扶她起来。
顾容雅却一个不小心前额撞上了他的鼻尖，疼得“哎呦”了一声，又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盛怀安微微皱眉，伸手去揉了揉顾容雅的眉心，突然极小声地说了句:“是啊，以后你这小脾气也就只能跟我一个人耍耍了。”
顾容雅没有听清，抬头问了句:“嗯？你说什么了”
“我说我捡了一只流浪的小笨猫，偷听被抓包了不说，还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顾容雅最受不了他这种仿佛是她兄长的语气，当即还口道:“我倒是觉得那小狗才去不可理喻呢，明明先是一只家犬，偏生的认识了一群狐朋狗友，还要请回家里。”
盛怀安被她的话逗笑了，不想和她争辩。
他帮顾容雅拍掉斗篷上的残雪，又看她头发被树枝挂上，凌乱不堪，实在忍不住笑出生来。
顾容雅气恼地拍打他的手臂，睁大眼睛瞪着他，跺着脚问他:“你笑个什么再怎么也比你好看！”
盛怀安十指插入她乌檀木般的头发，为她细心地拢发，又重新用木簪为她束好。
顾容雅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注视盛怀安，月色之下少年面庞如玉，眉宇间英气十足，眼神清澈且坚定，又因为饮酒的缘故，面色微红。
顾容雅显得有些局促，耳尖也泛起异样的红色。
看着顾容雅的情绪逐渐安定下来，盛怀安唇角微微勾起，还说不是小花猫呢，顺顺毛就开心了。
“所以，你这次到底打的什么算盘。”顾容雅微微踮脚，拎着盛怀安的衣襟发问，“快说，我不许你再卖关子了。”
盛怀安只能安抚着她，道:“我说，我说还不行吗，容雅快松手，这料子蛮贵的呢。”
“那些老狐狸真以为我就是江陵的纨绔公子哥呢，处处给我使绊子，想要拿捏我。我要流民安置名册，都一拖再拖。”
顾容雅玩味似的上下打量他，道:“所以呢他们说的一点也没错啊。”
盛怀安知道她这又是玩笑，就顺势说了下去:“所以我就按他们的想法，当一个纨绔，就做到极致。”
顾容雅嘴角抽搐:“盛琅，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不过就是让他们交点钱，那些个老狐狸肥着呢，不宰一下真是可惜啊。”
顾容雅是跟在盛怀安身后入席花厅的，席上金盏银盘，九肴八碟，酒菜精美。然而坐席之上的官员却是个个都叫苦不跌，一旁的盛怀安的近卫更是剑拔弩张，严阵以待。
“各位大人可考虑清楚了，可有人愿意为我大靖之师尽绵薄之力。这一万两白银，诸位可愿意缴纳。”
顾容雅在旁边听得都眼皮一跳，一万两，他想钱想疯了。
盛怀安端着酒杯直奔傅大人，道:“傅大人是京北路长史，理应先做个表率。”
傅大人闻言起身道:“北地贫瘠，下官……委实拿不出这些钱来。”
“诶，傅大人前日可不是怎么说的，傅大人可是说这有不少油水可捞呢。罢了罢了，我记得傅大人家有良田百亩，立个契转让一下也行。”
席上的气氛更加紧张，顾容雅不由得微微抿唇。
“盛大人如此费心为我朝之师实乃用心良苦。”左下首位有位青衫官员起身朝盛怀安作揖，“只是不知，官家是否首肯如若没有，大人岂不是……”
可是盛怀安忽然仰天大笑，打断他的话。
顾容雅在一旁扯了扯唇角，盛琅果然要发疯。
“官家自然应允。”盛怀安轻蔑似的瞟了他一眼，“我盛家累世公卿，我祖父两朝拜相是为帝师，我姑母是当今贵妃，算起来官家还是我皇姑父，你又算什么”
盛怀安此言一出，顾容雅是想拦也拦不住。
“实话告诉你们，官家派我来此外放，不过是想寻个由头，让我得些功绩，假以时日，位列九卿。”
“你们若是识相，便赶紧孝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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