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宴席散后已然是三更时分,顾容雅跟在盛怀安身后,许是心急,盛怀安的步速过快。为了能跟上他的速度,顾容雅只能低头快步走着。
到底还是寒冬腊月的北方,寒意料峭,顾容雅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斗篷,缩成一团,却还是被冻得一阵寒颤。
到了前厅,静候多时的侍者看到将军身后竟然还跟着顾容雅,显然有点面面相觑。
盛怀安在迈进门槛前一步,侧身看到顾容雅瑟缩在斗篷里,好笑似的打趣道:“热了也不行,冷了也不行?小娇娇,你还真是不好养。”
他转头做了个用手戳她鼻子的动作,顾容雅躲过去,美眸半垂,神色恹恹,不愿说话,示意他快点开始正事。
盛怀安看她面色不善,知道这多半又是顾容雅又要生气的前兆。
“多放些火盆吧,再去点个手炉给她拿过来。”盛怀安不忍她受凉,吩咐下去,旁人看顾容雅的神色更加怪异。
顾容雅却什么也没有察觉,直接先进了门,兀自坐着等他。几个小厮过来生了火,火盆燃地噼里啪啦直响,盛怀安又给她递上了燃好手炉,耐心地嘱咐她抱在怀里暖暖。
顾容雅却直接掷在桌案上,盛怀安明白她的性子,就像小时候他不小心惹她生气,只要不道歉,就别想过得去。
盛怀安知道她有脾气,只能轻叹了口气,又吩咐侍从守好门,只带着身边宋副将进屋。
看着顾容雅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盯着她,顾容雅如樱花般的粉唇微微扬起,唇畔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使本容色姝丽的容貌就更添几分娇妍。
然而那双眼睛确实泛着寒意,她上下打量着盛怀安和他身后跟着宋副将,哦,就是在宴席上提议投壶取乐的。
在顾容雅的审视下,盛怀安仿佛真的做了亏心事一样,极其不自然。
神色更不自然的是宋副将,本来在席上注意力不在顾容雅身上,此时一见脸上竟立即浮起一片浅红,还有小郎君如此好看怪不得将军喜欢,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可是,宋副将又觉得不妥,迟疑着缓缓开口:“此事机密,将军如此带外人前来……”
他想说顾容雅在场恐怕不妥,最后几个字还未出口,就被盛怀安打断。
“这些人我第一年戍守西南边疆,当时正值战乱,我将他们收编入伍,亲手训练出的护卫队,宋副将宋钦更是我的心腹,你不必疑心。”
“如果有一天我出事,宋副将你完全可以信任。”
盛怀安朝顾容雅介绍宋钦,神色认真。
宋钦听着主将信任,心中高兴,等听完转说到念一想,好像有什么不对不是应该解释这个新人吗,怎么反倒是介绍起他了。
盛怀安转头又向宋钦道:“宋钦,你也不必避讳,这是顾安,与我年幼相识,也算……情同手足,是我兄弟。”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盛怀安也是很勉强说才出那句情同手足。
“啊”宋钦反应剧烈,面色震惊,看看盛怀安,再看顾容雅,实在难以相信般,“兄弟只是兄弟”
话都这,顾容雅再不好坐着,虽然脸色仍然很难看,但是仍赶紧起身见礼,对宋钦抱拳:“宋副将,久仰了,以后请多多指教。”
宋钦还没反应过来,但也是拱了拱手。
“宋钦啊,你也不用这样诧异。”盛怀安朝他解释,“虽然我这个兄弟长相平平、体弱多病、脾气古怪、性格执拗、作事一根筋……不及我芝兰玉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但是他确实是我兄弟。”
宋钦眨了眨眼睛,再看顾容雅,这是容貌平平
顾容雅强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怒火,盛琅,你多少得要点脸吧!
她又咬着牙道:“没错,宋副将,我和盛琅盛将军是兄弟,结义兄弟。我跟你讲,他幼时总装病想逃学,有一次被盛伯父发现了,追着他满街打,诶呦,他一不小心被就驴蹄子踢到了护城河里,他命大,被捞上来了。”
“谁知他一心想逃学,趁此机会,赶紧装死。他躺那一动不动,还学闭气。盛伯父盛伯母吓坏了,最后一向也没办法,就定了一口小棺材。直到他被关在棺材里,才开始扑腾着喊救。从此以后他脑子就不大好使。”
“盛伯父也没有办法,就拉着我的手说:‘贤侄啊,我这儿子就算养废了,以后还得靠你帮衬帮衬。’我这个人就是想心善,才这么捡了个兄弟。”
宋钦听完,强忍住没笑,用余光偷瞄了几眼盛怀安。盛怀安脸都要黑了。
“行了,说正事。”到底是盛怀安最后打断了这一话题,“顾安他本是江陵的少爷,可惜一家忠良被陷害,如今只有他一人独活。他来投军,既为了自保,也为了替父平反昭雪。”
“从今以后,顾安他与你同为我的副将,他自幼在江陵养的娇惯,不过如今下了从军决心,你要多予她一些帮衬。”
宋钦听完,不禁对顾容雅改观,甚至肃然起敬,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也真愿意投笔从戎,还是以一己之力为家族平反,不容易。
盛怀安突然冷哼了一声:“也不知到头来是谁帮衬的谁”
“不是说正事吗,盛琅,你先解释一下你今天到底想干什么”
“京北路远离江陵,但是官场上的腌臜事可是一点不少。他们那个不与江陵在朝的大员互通音信,藕断丝连。”盛怀安向她解释,“难就难在,此地毕竟远离江陵,他们更对我这个年轻的将军缺少敬畏。”
“而且,守旧派的势力之大,我们的力量还是太小势单力薄,朝中多少人还是主和不主战的”
顾容雅仍是不解道:“你明知道,你还故意给他们留话柄不是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说那些话,随便一个都够……”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盛怀安抬头直视顾容雅,“我在这一天,他们何愁抓不到把柄。”
“既然如此,我何不如他们所想便演一个纨绔子弟。像今晚一样,扮猪吃虎,岂不有趣”
“我从到此地开始,就连奉旨募兵也多遭推诿,他们这是摆明了像拖着我。那我自然也得让他们着急,多拖一天,我便想方法多让他们出一天的钱。”
顾容雅贝齿轻咬着樱唇,还是摇了摇头道:“这也不是办法,你也不怕,谁写了信发往江陵,最后被参上一本。”
盛怀安浅笑,眉宇间又带上了玩味之意道:“那就要看看到底是他们传书的信鸽快,还是军营的信鸽快了。”
盛怀安灯下执笔,草草修书一封,顾容雅凑上前一看“今以书寄予白,详言事之始末。”,她微微皱眉,予白,倒似乎很熟悉的名字,但却一时想不起来。
前面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客套话,顾容雅看不下去,在一旁思索着到底在哪听过那个名字。
盛怀安写完了书信,却没停,翻出一旁的账簿,又将打了欠条的诸位官员名字和金额重写誊录了一份。
顾容雅一看,倒是临摹真像,她不解开口:“你这又是在干什么?”
盛怀安不答,将紫毫重新挂起,等字迹阴干,递与宋钦道:“帮我寄给谢大人。”
“你说的是谢……左相”一个名字闪过顾容雅的脑海,但是她有点不相信似的抿着唇轻声询问。
盛怀安取浅浅点了头。
谢予字仲栢,出身寒门,乾元十三年新科状元,初封枢密都承旨,屡进官爵,超腾不次,乾元十六年封为左相。也是他主导了变法,大量京官外放,凭一己之力劝说官家主战。
顾容雅一双美眸流光般转动,像是不相信似的蝶翼般的长睫低垂,在双颊留下浅浅的阴影。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顾叔父被贬,和谢大人真的毫无关系,顾……安,相信我,谢大人深明大义,是靖朝百姓之幸。”
顾容雅低头迟疑片刻,又抬眼看盛怀安,道:“父亲在世时,也曾称赞谢大人,我自然相信。”
“只是,盛琅,你确定……盛伯父不会”
盛伯父一向守旧,与左相不和,人尽皆知。
盛怀安又朗声一笑,恢复到之前那种放浪于形骸之外的态度:“管那老头子干嘛,他还不愿意让我习武呢。”
“再派几个人,按着他们名义,分别给工部左侍郎张大人,度支副使曹大人,少府监判监事孙大人等这几位送些钱去。”他白皙纤长的指节有节奏般地一下下叩击着桌面。
“记得一定要正大光明的送去,这可是京北路长史傅大人的一片心意。”盛怀安低头一边翻阅些卷宗,一边吩咐道宋钦,“我到要看看,最后是谁能被御史参上一本。”
宋钦应了声“是。”,也便退了下去,心下想着将军真是太可怕了。
顾容雅不要他送,自己回了房。
房门再一次被关上,盛怀安微阖上眼眸,半晌,从胸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桌案上烛光摇曳,把他映在门扉上的影子拉得时远时长,这乱世,哪一年该是终点
道阻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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