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周淳
等进了茶馆,许宁才真切感觉到那说书先生应当是当真厉害的。偌大一个茶馆竟零零散散也几乎坐满了人。
许宁与容穗包了个雅间,坐在二楼往下看。
没一会儿,那说书先生便来了。一袭青衣翻飞,手中折扇不停,倒颇有几分江湖中人的潇洒。
“生得倒是不错。”许宁手中捻着一颗瓜子,一手撑着下巴,懒洋洋道。
“怎么,殿下想要收了做面首?”容穗亦懒洋洋道。
许宁好笑道:“这是什么话,”她凑近容穗,讨好地笑,“国公爷吃醋了?放心,这位先生呢,虽然清秀,却不及国公爷十之一二。”
少女身上清甜的香味猛然萦绕在鼻间,容穗蹙了蹙眉,不自然地侧过头。
哼笑一声:“我吃什么醋?”
“一个小小的说书先生罢了,”容穗眸里划过一丝不屑,“殿下若喜欢,带回去就是了。”
……呵呵。
许宁坐回椅子上,转头不想理他。过了会儿,又装模作样道:“既然国公爷都这么说了,那本宫再推辞就显得不懂礼了。”她抿了口茶,又拿帕子压了压嘴角,吩咐道,“雀云,拿本宫的令牌下去,叫那先生今日收拾收拾,与本宫一同启程。”
雀云弯了弯唇,应了“是”,却并没有动作。
“怎么不去?”许宁余光瞥到,不悦道。
“他今日跟了我们走,明日,”容穗顿了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本侯就让他去见祖宗。”
见祖宗,真有你的。
能把死说的这么清新脱俗,真有你的。
许宁顺着台阶下:“好吧,那我想先生应该也不愿那么早见到自己的祖宗,还是算了吧。”
容穗又哼笑一声,目光转向楼下。
说书先生已经上了台,准备开讲。
“各位看官,今日咱们来讲一讲这云河将军的故事。”说书人清透的嗓音悠悠飘至二楼,许宁听得浑身一抖。
云河将军,不正是容穗的母亲么?
她悄悄看了容穗一眼,后者依旧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没有什么反应。
“这云河将军的大名,我想在座各位都有耳闻。巾帼不让须眉,云河将军哪怕放在男人堆里,那也是一等一的厉害。这宋家满门儿郎,却无一个能比得上云河将军,可最后却还是陨落在了战场上。”话到最后,说书人的语气颇有几分可惜。
“陈先生,这事儿咱们大家个儿都知道,”底下有人道,“还是讲重点吧!”
“各位看官莫要急,”陈先生笑眯眯道,“重点这就来了。”
“这云河将军于七年前陨落,这是大家都晓得的事儿,但是,这一代女将是如何陨落的呢?这里面的事儿要细细说来,怕是说个三天三夜都不够。”陈先生故意卖关子,“那么今儿,在下就来说说这里头的玄妙。”
“那年谟国与我大黎开战时,正是云河将军带兵前往,人人都以为云河将军依旧会凯旋而归时,回来的却是云河将军的尸首。”顿了顿,他道,“并且是不太光彩的。”
“应王当时陪同赴疆,在那战场上发生了什么,只有应王与其身边之人知晓。”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有人喊道,“莫非这里头有什么蹊跷不成?”
陈先生道:“这可不是在下所能得知的了。”
“不过——”他道,“云河将军这般厉害,尝五战于墨,四胜而一败,这一败,正是七年前那一战。这一战,败的快,败的惨,在应王嘴里,更是败的愚钝自傲。然云河将军的为人,想必各位都有所耳闻,不喜金银、好施善行,在盛京是人人都称赞的。”
许宁听了会儿,还没说到要点,心里有些不耐烦,又想到这事也许正是与容穗心中难过处极为有关的,便道:“看来这传闻中的陈先生也并非那般厉害,依我看,国公爷,咱们不如回府吧。”
容穗懒懒地笑,眉眼轻佻:“殿下急什么?”
与此同时,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
“怎么了?”许宁顺势扯开话题。
“殿下,好像是有人在追一位女子。”雀雨道。
许宁起身,倚在木栏边往下看。
一名身着妃色纱裙的秀丽女子匍匐在地,哭泣声止不住地散出来,乌发落在地上,露出后背大片的雪白肌肤。她身旁有个黑色锦衣男子狠狠踹了她一脚,立刻在美人背上留下一道红痕。
“贱人!跑什么?让你伺候周少爷是你的福气!”那男人嘴里吐出脏言,恶狠狠地盯着她。
“我并非烟花女子,是你将我掳……”那女子话还未说完,脸上便又挨了一巴掌,将她半个身子打歪了去。
“哎,董公子,对美人可不能这般粗鲁。”旁边一位红衣男子笑道。
被唤作董公子的男子立刻讨好地笑道:“是是是,论训美人的技术,还得是周少爷您。”
二人的话语实在不堪入耳,许宁听那女子未说完的话,大抵是被掳来的,便怒气冲冲地往楼下走:“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般事情,我倒要看看这两人口气这般大,是何来头!”
容穗看着她的背影,抬手唤惊巷。
“主子。”惊巷凑近他身边。
“你也下去,保护好她。”容穗吩咐。
“是。”惊巷也随之而下。
“住手!”
董公子和周少爷正欲命人将那女子带回去,却听得一声呵斥,便抬头看去。
一名身着茜素青色软烟罗裙的女子正款款而来,眉目似玉精心雕琢而成,唇瓣柔软绯红,乃于冰天雪地中而绽的一点红梅。美人在离他们十步出而停,清亮剪秋眸盯着他们。
董公子率先开口,语气温柔:“这位姑娘,可有什么事儿?”
雀云正欲上前斥责,被许宁拦下。她微微抬了抬下巴,指着地上的女子道:“我要将她带走。”
“美人,你将她带走了,那谁来陪我呢?”
自许宁出现,周少爷眼里便没了地上那人,色咪咪地打量着她,说出的话也是毫无规矩可言。
许宁蹙眉,道:“那你想如何?”
“不如……”周少爷上前两步,搓了搓手道,“以一换一。本少爷可以放了这人,但美人,你得跟我走。你放心,本少在这九堰尚且能说上两句话,定不会亏待了你,保准让你穿金戴银,过快活日子。”
许宁没理他,转头扫了眼周围看戏的人:“你们就这般放任他欺辱女子么?”
良久,才有人道:“周少爷有权有势的,姑娘你跟了他也不错。”
闻言,许宁脸色微沉,道:“雀云,将本宫的令牌拿出来。”
周少爷正欲笑她竟敢自称“本宫”,下一刻就见她身边侍女拿出了安阳长公主的玉牌。
周少爷与董公子的脸色瞬间变得白不白黑不黑。
——大概就是那种五彩斑斓的黑。
“怎么,周少爷不是叫本宫跟着你,穿金戴银、过快活日子么?”许宁讥讽地道,“依本宫看,不如还是周少爷随本宫回盛京,去见见皇兄更好。”
周少爷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却强装镇定道:“安阳长公主出行怎么可能身边仅寥寥几个人?本少爷看你就是在装神弄鬼!”他越说越觉得有理,不自觉地抬高声音道,“安阳殿下那是什么人?可是大黎的金枝玉叶,怎么可能如你一般粗俗无礼?我劝你还是乖乖跟了我,否则,本少爷把你告到盛京去,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许宁气笑了。
这时,忽然飘来一缕极淡的松木香。
——是容穗。
容穗今日一身黑色锦衣,眉眼淡淡,随意一站,就宛若一柄未出鞘的宝剑。漂亮,亦危险。
“动这么大怒?”
他的嗓音温和清润,微垂着头替她理了理鬓边散发。
“你又是谁?”见有人对着自己看上的美人行这等逾矩之事,周少爷颇为不爽地道。
容穗反问:“你是谁?”
“我?”周少爷挺了挺腰杆,道,“我可是九堰周府三公子,周淳。”
别叫周淳了,叫周蠢吧。
许宁在心底冷笑。
“周淳……”容穗收回了手,指尖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你父亲可是周少杰?”
“正是。”周淳洋洋得意,“你竟然识得我父亲,看来也并非全然是乡下鄙夫,既然知道本少爷是谁了,就赶紧将美人送过来。”
“惊空,去请周少杰过来。”容穗语气淡淡。
周淳还在不屑:“请我父亲过来?旁人想见我父亲一面都见不到,你又是哪来的脸面请他过来?”一顿,又恶狠狠道,“你算什么东西,敢直呼我父亲名讳?!”
许宁不气了。
真的。她为周少杰感到悲哀。
她看向周淳的目光带上一丝怜悯,被周淳捕捉到,又笑:“怎么样,美人,考虑好了吗?”
许宁没理他,转眸看向地上的女子,柔声道:“还有力气吗?”
那女子点点头,借着雀雨的手起身,垂着头站在许宁身边。
周少杰很快到来,周淳心下一喜,才欲唤出声,却见他朝着那对陌生男女跪下行礼。
“下官见过殿下,见过国公爷。”
周淳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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