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梁云
周淳有些迷茫。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美人当真是安阳长公主，那个极美的男子当真是瑾国公。
“竖子小儿！还不快快给殿下与国公爷赔罪！”周少杰气的吹胡子瞪眼，转头对周淳喝道。
周淳茫然无措地缓缓跪了下去，哑着嗓音道：“是周淳有眼无珠，唐突了殿下与国公爷，请殿下与国公爷不要放在心上。”
他这模样实在滑稽，许宁没忍住弯了弯唇，眉眼带着嘲讽：“周少爷方才不是还让本宫跟着你，说是……准保本宫穿金的戴银的？”
“殿、殿下说笑了……呵呵。”周淳干笑两声。
“周少爷还说……”容穗悠悠地补道，“说本侯算什么东西，也配直呼周大人名讳，也配见到周大人？……周少爷，本侯没说错吧？”
这两人，你唱我和的一出好戏！
周淳愤愤咬牙，却只得做出更谦卑的姿态来，“是我的错，国公爷大人有大量，应当不会与我一般见识吧？”
抬头见容穗一笑，周淳心里一跳。
果不其然——
“不巧，本侯肚量小，最是斤斤计较。”
“……”
周淳仰头，眼中有泪光一闪而过，望向周少杰。
“呵呵，殿下，国公爷，”周少杰打圆场，“此事确实是小儿之错，待回府后，下官定狠狠责罚他。还请殿下与国公爷饶他一回。”
“至于这位姑娘，原就是一场误会，全然是这董仄欺骗诱哄了我儿，下官也定不会手软。这位姑娘既与殿下有缘，那也是这位姑娘的福气，跟了殿下，定然是最好的选择。”
许宁缓缓扯开一抹笑，直直地对上周少杰的视线：“是么，你的意思是说，本宫被周淳出言侮辱几句就这么过去了？”
“这……”周少杰原是这般想的。传闻中安阳长公主性情温和好说话，他便想不了了之，这么过去就算了。但如今看来，好像有些棘手。
“本宫是长公主，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整个大黎，周淳这么侮辱本宫，岂不是在侮辱大黎？”许宁冷声道，“周大人可知，若是在盛京，有人这般对本宫，下场是如何？”
“去大理寺走上一遭都算轻的，”她一字一句道，“更遑论，盛京也无人敢这般对本宫。而周淳——说难听些，也不过只是个地方官的公子哥儿，若本宫想处置他，你说，谁敢拦？”
顿了顿，许宁道：“子不教父之过，既然周少爷是这般品行，那想必周大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本宫应当是有必要修书一封给皇兄，讨论讨论官员整改一事。”
“等等，殿下，”周少杰慌了，“您想如何？怎样都成，只是千万别革去下官的职务。下官上有老下有小，全家人都盼着下官才能吃上口热饭呢……”
说着，他走到周淳身边，看似极狠踹了一脚，但实际却是轻飘飘的。
“孽畜！还不快向殿下与国公爷赔罪！混账！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混账！”周少杰恨声道，“我周家迟早要败在你手上！周淳，我平日是如何教你的？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东西！我平日总说，要为人和善，心性要平良温顺，待人要极有礼的。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真是……天要亡我周家啊！”
周少杰也往地上一跪，哭道：“殿下，国公爷，这本是周家之错，就该由周家赔罪，周家绝无任何怨言！”
“……”
独角戏唱的倒是不错，许宁腹诽。
周围渐渐有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这周家其实平日也不错，周大人温和有礼，对我们也好。”
“是啊是啊，这不过是周少爷一人之错，何至于连累整个周家？“
“周家还总是布粥行善事，是户极好的人家。”
“这京里来的贵人都这般不讲理么？”
“皇室中人难道都这样么？”
周少杰自然也听见了，低下的混浊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哼，这安阳再怎么蛮横跋扈，总不能不顾百姓之言吧。
“周大人大抵误会了，”容穗懒懒地将这烫手山芋丢回周少杰手里，“殿下之意本就是要追究周少爷之罪责，而非周大人的。周少爷之罪责不可逃脱，但周大人先前之言却是将周少爷说成不谙世事的幼儿弱童，妄图将周少爷择的一干二净，这才使殿下发怒。”
“周大人的为人，我与殿下自然相信，只是现实摆在眼前，周少爷的为人，也让我们不敢恭维。”
三言两语，局势又变。
周围的人迟疑了下，又低声议论道：“国公爷所说倒也确实。”
“对啊，这个周淳整日仗着有周家撑腰，调戏姑娘，已不是什么罕事了。”
“可不是嘛，如今他有眼无珠，竟敢对长公主出口无礼，也算是个惩罚了。”
许宁眉梢微挑，看向周少杰：“本宫自然不会与周大人为难，只是这周少爷，却是得处置的。本宫呢，念在周大人勤勤恳恳一心为民的份儿上，就从轻处罚周淳，周大人觉得如何？”
“是是是，殿下大恩大德，下官没齿难忘。”周少杰也顾不得其他了，只好顺着许宁的心意走。
“如此，那便请周大人将周淳迁出族谱，赶出周家吧。”许宁淡淡道。
周少杰猛地抬头。
“殿下，这不可！殿下，淳儿好歹也是下官的亲身骨肉，下官怎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府独活呢？”周少杰老泪纵横，好不凄惨道。
“周大人府中不是共有三位公子么？少一位，想来也无妨。”容穗道。
周少杰确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然其中最疼爱的便是周淳。
这周淳是他的幺儿，从小跟在身边长大的，对他的所作所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把他惯成如今这个性格。
而许宁让他把周淳迁出周家，无疑是在他心上狠狠插了一刀。
“怎么，周大人不愿意啊？以下犯上，罪责重的便是处死都无碍。难道周大人不希望留着他一条命，反而希望他死？”许宁笑。
“爹，爹，”周淳慌乱地扯着周少杰的衣摆，“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爹，您救救我，您救救我！”
周少杰低头看了他一眼，狠狠心道：“那便依殿下所言，今日回去，下官便将这不孝子迁出族谱。”
许宁点头：“可。”
顿了顿，周少杰又勉强扯出一个讨好的笑：“下官今晚在府中设宴，望殿下与国公爷能赏脸前来，让下官好好赔罪。”
怕不是赔罪，是鸿门宴。
许宁刚欲拒绝，却听容穗应道：“周大人诚心相邀，那我与殿下自然是要来的。”
——个屁。
许宁在心里骂。
她狠狠瞪了容穗一眼。
后者恍若未睹。
周少杰骂骂咧咧地带着周淳走了，许宁和容穗也准备回府。
“殿下，这位姑娘如何安置？”雀云问。
许宁看了她一眼，道：“我送些银子与你，你且自行离去如何？”
谁料那女子却是摇了摇头，泪眼朦胧道：“小女子已是孤身一人，亦无处可去。”
“那你便去想去的地方，”许宁有些苦恼道，“我身边也不安全，不能留你。”
“殿下身边怎不算安全？”容穗慢悠悠地开口，“殿前十二锦衣卫，个个武功高强，更遑论还有——”他凑近许宁，“暗卫、死士不计其数。”
“再不济，本侯也能稍稍为殿下挡些刀。”
“殿下，小女子尚会些医术，平日里也能做活，求殿下留小女子在身边。”那女子跪道。
“周家人个个都是记仇的，你若是今日不留下她，恐怕她明日就见不到太阳了。”容穗道。
许宁有些动摇。她这一路不会平坦，皇家与权臣之争从来不是和平如诗一般的，她虽并非真正的安阳，但如今处在这个位置上，不可避免地会直面许多事。
因此，她不希望把其他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她叹道：“也罢……你若想跟着我，便暂且跟着我，等哪日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你想离开了，我便给予你一笔银两，还你自由身。但我也不要你的卖身契，我身边的丫鬟已经够多了，你便……”许宁突然想到了肖锦，“正巧国公爷身边有个医术精湛之能人，你既然会些医术，便跟在他身边学习学习吧。”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那女子磕头道，“小女子梁云，无以为报，愿以此命侍奉殿下。”
今日之事已经够多够乱，晚间还要去周府周旋一番，许宁有些心力交瘁，疲倦地摆了摆手，转身往外走。
“我有些乏了，回府暂作歇息吧。”
纤细的身影渐行渐远，容穗站在原地，神色有些不明。
“等哪日若是我出了什么意外……”
意外？她会出什么意外？
莫说皇宫里头那位，便是有他在，又有谁敢把手往她身上伸？
容穗顿了顿，又似觉得好笑。
一桩交易罢了，他怎么会想着要护着她？他可是最怕麻烦的。
——大抵，是瞧她长的不错吧。这样的美人，若白白陨落，也是可惜。
勉强找出了一个原因，容穗抬步跟上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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