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宋家
“容穗，容穗！”许宁兴冲冲地跑进容穗的屋子，抬眸就看见他倚在窗边，冬日阳光柔软温暖，亦不吝啬地洒在他身上。
她吞了吞口水，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容穗，我给你煮了菌菇排骨粥。”
闻言，容穗睁开眼睛，漆黑润亮的眸子里还带着一丝茫然，看起来无辜极了。
“什么……”
许宁皱了皱眉，嗓子怎么这么哑。
她接过雀云手中的碗，放在桌上，抬手勾了勾，“来喝粥。”
容穗又合上眼，难得强硬道：“不喝。”
许宁也强硬地把碗捧到他面前：“喝。”
容穗依旧闭着眼，不为所动。
许宁气，拿起玉勺舀了浅浅一勺，递到他唇边。
温热的粥散发出阵阵香气，虽然容穗嘴上说着不喝，但实际已有些饿。
他犹豫了一瞬，张嘴吞下。
许宁满意了，把勺子塞进他手里：“自己喝。”
容穗垂眼瞥见她手上的伤，细小的血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他皱眉问道：“伤怎么回事？”
许宁随意扫了一眼，无所谓道：“小伤，你先喝粥。”
容穗也不再追问。
用过午膳，许宁和容穗启程去宋家。
“宋家……到底怎么了？”许宁靠在马车壁上，身下铺着柔软温暖的绒毯，踌躇着道，“被卷入什么案子了？”
容穗直白道：“不是被卷入，是犯了错。太守赵守明说宋家二少爷宋以澜杀了人，被撞个正着。”
许宁疑惑：“杀了人被撞个正着？”
“有些奇怪吧，”她道，“杀的什么人，为何杀人，被谁撞个正着，而且……宋二少爷亲手杀的还是命人杀的？”
容穗勾勾唇，道：“宋以澜命身边小厮旺财在一个村子附近刺杀何家二少爷何涂，不过还没得逞，被人看见了，于是旺财丢下刀子便跑，何涂被救活了。”
许宁嗤笑，眉眼间透着莫名：“更奇怪了，宋以澜既是命小厮杀人的，那便肯定要做好周全准备，怎会让他在极易被看到的村庄附近动手？况且，被人看到了，下意识定是先将何涂杀死，怎会先想着跑？这不是得不偿失么。”
容穗眼里染上稀碎的异光，嗓音微哑勾人：“殿下看来对这方面颇有研究？”
——不，因为大学看过几本犯罪心理学的书而已。
许宁粉面含笑：“这些是暴露出来的很大的漏洞。”
“但是殿下也不必太关心此案，我们不过就是来辅助查案的而已，真正定罪的还是赵守明。”容穗懒懒道。
许宁道：“但宋家好歹是你母家，我总不可能当真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莫须有的罪名往宋家头上扣。”
“况且，宋家也是大黎有名的武将世家，我身为皇室中人，自然不可能看其无辜蒙冤。”
容穗听完了一番话，方才悠悠地开口：“我何时说过要任他冤枉宋家了？”
许宁一怔：“你先前那话……”
容穗哼笑一声：“你觉得，赵守明敢跟我们对着干吗？”
……好像也是。
许宁放心了，既然他这么说，就是不会放任宋家不管的意思。
宋家被暂时封府，府外站了一圈府吏。
赵守明正站在宋府门口。
瞧见他们下来，赵守明忙迎上去，笑道：“下官见过殿下与国公爷。”
许宁敷衍：“起来吧起来吧。”
顿了顿，她问道：“着宋府，是你叫人围起来的，这与监视何异？”
赵守明打着哈哈道：“殿下，您不知，这宋以澜是宋家人最疼爱的一个儿子，可谓是要星星绝不给月亮。下官也是防止宋家人为了保下这个儿子而不择手段，所以才命人守着的。”
“哦，看来对宋家，你很了解啊。”许宁笑了笑，语气却骤然变冷，“国公侯尚且还在此处，宋家如何，轮得到你来置喙？”
她理了理宽大的袖子，暗色云纹流转生辉。
“宋家乃大黎的武将世家，世代为国，忠心日月可鉴。怎么在赵大人口中，却是这般不堪？”
“殿下，这……”赵守明面露尴尬无奈，嘴上却道，“下官也没必要骗您。”
许宁抬眸看他，淡声道：“赵守明，你是不是太久没回盛京，忘了规矩了？”
“本宫虽然只是个公主，但要处理你，还是没问题的。”
“殿下，”容穗出声，“别吓他了，不若先进去看看。”
许宁哼了一声，扫了赵守明一眼，没再说什么，和容穗一起往宋府内走。
容穗可是她的人，宋家，她自然也要罩着的。
赵守明跟在二人身后，眸子里渐渐浮上一丝阴狠。
活不久的短命公主，就算死在这儿，也没人会疑心吧？
正想着，一抬头，却见走在前头的国公侯突然转头看了他一眼，黑眸沉沉，好似能看透他心中所想。
赵守明一惊，忙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
宋家人一早得知安阳长公主与国公侯要来，便都在正厅候着。
将将要迈入正厅时，许宁却转头道：“颖川州牧呢？”
赵守明忙回：“陈大人平日不在居诃，在景川。”
许宁皱眉，却没再说什么。
宋家家主宋巍瞧见他们进来，带着所有人起身行跪拜大礼。
许宁坐于主位上，含笑受了，方轻声道：“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起身后，宋巍叹了口气，从一旁拽了个约莫十六七岁的眉目俊雅的少年过来，又跪下道：“殿下，这便是不孝子宋以澜。”
许宁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番，放缓语气道：“你便是宋以澜？”
宋以澜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宋巍气得踹了他一脚，压低嗓音道：“点个屁点，面对殿下要恭敬有礼，听见没有？”
宋以澜浑身一抖，忙道：“回殿下，在下是宋以澜。”
许宁没忍住笑了，道：“宋大人，不必动怒。宋二公子年岁尚小，也是可以理解的。”
宋巍瞪了他一眼，苦笑道：“都怪这个逆子，劳烦殿下与国公爷跑一趟。”
许宁注意到他说的是“国公爷”而非容穗的字子清。
不过，自云河将军去世后，容穗便再没与宋家联系过，这般倒也可以理解。
“无妨，”沉默许久，容穗道，“既是由宋以澜引起之事，便由他来讲一讲前后吧。”
宋以澜抬眸看了他一眼，犹豫着开口：“人不是我杀的。”
容穗淡淡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许宁微微蹙眉，怕他和宋家关系更僵，小声道：“容穗，你温和点嘛。”
容穗微微侧头。
看来胆子变大了，敢直呼他的名字了。
“宋公子，不用怕，若此案件当中当真有什么不可见人的龌龊，本宫与你表哥定会为你撑腰的。”许宁浅笑着看向宋以澜，眉眼温和，“现在，你只需要把这件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一遍就好。”
“那个人叫何涂，”宋以澜微低着头道，“是何富商何勇唯一的儿子。他……他与我一样，都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我与他之间曾经起过争执。”
“为什么起争执？”许宁好奇道。
宋以澜脸颊有些发红，嗫嚅道：“为了……一个青楼女子。”
“……”
许宁敛了笑。
容穗一只手搭在椅子上，指尖重一下轻一下地点在小几上。
“继续说。”
“那个女子，我让给他了。后来，我们很少有交集，毕竟，他只是出身于商贾，我好歹也是世家之子。”说着，宋以澜语气里带着一丝细微的高傲与不屑，“我身边一同玩的，大多也是居诃的名门望族，何涂哪怕再有钱，出身终究是改不了的。”
宋巍冷哼一声：“你还知道你出身于世家，你瞧瞧你的所作所为，哪点像世家子？”
宋以澜不吭一声地听完了，继续道：“前两天，我在……赌坊碰到他了。”
这下，不止宋巍，连宋夫人宋温氏都惊讶地看着他。
“你竟敢去赌坊？！”
宋以澜忙道：“我那是第一回去，况且也没有输钱，反而赢了，正是赢的何涂的银子。何涂就开始骂我，后来，他不知怎的，知道了我姑姑的事，开始说我姑姑是……叛国之人，说那次她打仗打输了，是故意的，说她……活该战死。我气不过！”少年猛地拔高了音量，眼眶隐隐发红，“他怎么骂我都行，可是他不能骂我姑姑！我姑姑是女子英雄！她打了那么多场胜仗，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国家与百姓，凭什么要白白被那小子辱骂？！”
“我当时就与他动手了，但被赌坊庄家拉开了，我就放狠话说，下次再收拾他。”
在许宁与容穗到达前，宋以澜一直都只是说与何涂有过节，却不曾说这过节里竟还有这一环。
宋巍眼眶也有些红，良久，他伸手拍了拍宋以澜的肩膀，嗓音微哑：“是我误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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